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书名:战栗(高干) 作者:苏鎏 文案 三年前,她在法庭上指认他是杀人凶手。 三年后,他成了她仇人的男朋友。 一连串谋杀接踵而至接,死亡的阴影将两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纪宁不知道,自己的战栗究竟是为了谁。 是为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凶手,还是为了这个将她压在身下的男人。 本文甜蜜向,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高干 情有独钟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宁,郑楚滨 ┃ 配角:俞芳菲,严易中,纪言,徐天颂 ┃ 其它:高干,小三,娱乐圈 ================== ☆、狙击手   香港岛金钟金钟道38号。   纪宁走下警车的时候,被刺眼的阳光略微闪了下眼。很快她便发现,比阳光更刺眼的是记者们手里的相机。   闪光灯在她眼前来回闪烁,随之而来的是潮水一般尖锐的提问。问题都很一针见血,提问的人喊得声嘶力竭,只为在法官询问她之前挖出一些独家新闻。   对于这桩谋杀案,警方对外守口如瓶。她这个最重要的目击证人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在此期间她除了回学校拿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外,一直住在警方为她提供的旅馆里。有两名女警日夜陪伴着她,作最贴身的保护。   整个城市似乎都为之震动起来。她从警察严肃的表情里读出了件事情的严重性。一个月前丽晶酒店的谋杀案,因为牵涉到背景深厚的犯罪嫌疑人,而变得街知巷闻起来。   纪宁从几份报纸里读出了一些讯息。那个被她看到的犯罪嫌疑人和她一样,来自大陆,同是北京人。不同的是,纪宁只是一个靠奖学金和家里资助来读书的大四穷学生,而她将要指认的对象,却是一个身家不菲身份成谜的人。   表面上他是丽晶酒店的三大股东之一,但他背后有什么力量支持却不得而知。一个外乡人能在香港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如此豪华的酒店,没点势力寸步难行。   听说他有军队的背景,但具体是什么却没人知道。那些报纸报道的都很隐晦,似乎对此有所保留,不敢轻易触动。都说香港的传媒相当开放,没什么是他们不敢报道的。可从这一次的事件里,纪宁却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香港的媒体也有得罪不起的人。他们既想拿这件事情博眼球,却也担心闹大了惹到不该惹的人。一个从北京来的青年才俊,转瞬间已呼风唤雨。那些人比自己聪明,一定也比自己意识到了更多。   纪宁抬手去遮那些相机的闪光灯。提问还在继续,她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警方告诉过她,开庭之前不要说任何话,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身边依旧是那两个女警护卫着,挨挨挤挤间她们已走上了台阶。   身后一声颇为尖利的刹车声响起,原本围着纪宁聒噪不休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那些目光马上又落到了新来的那辆车上。   纪宁随着人们的视线望了过去,车门缓缓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里头钻了出来,平静地扫了周围一眼。那目光镇定自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坚毅的脸孔上看不出一丝的紧张,反倒给人一种泰然处之的平和。   很少有人被指认为杀人凶手,还能如他一般平静吧。   纪宁这般想着,那些记者们似乎也和她有着一样的想法。或许这种想法令他们感到震惊,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钟,现场寂静无声,原本骚动不安的人群有了短暂的宁静。   他便趁着这须臾的宁静稳步走上了台阶,走过那群记者,与纪宁隔着人群遥遥相望。   这应该是纪宁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就如报纸上所说的那样,他很年轻,也很俊朗,五官立体而漂亮。头发梳得整齐,胡子也刮得很干净。这几天香港有些热,他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斜纹衬衫,下头一条浅灰色的西裤,整个人看上去干练而整齐,完全不像一个面临杀人指控的嫌疑犯。   因他身份特殊,他被准许保释。保额已被公开,是天价的六百万港币。杀人案很少能被保释,由此也可以推断出,这个男人的背景颇深。   一个案子,尤其是一个杀人案,被告和目击者同时出现在法院门口的情景并不多见。那些嗅觉灵敏的记者们只是略一迟疑,很快便又活了过来。   闪光灯再次亮了起来,很多记者向后退了几步,想要将两人拍进同一张照片里。但很快保安们便闻风而动,纷纷围了上来,将那些试图抓取新闻的不安分子统统赶下了台阶。   这应该是那个男人自己雇的保安,清一色的制服看着很显眼。他们只为他服务,将他与记者们隔开之后便一脸肃目地立在那儿,犹如一堵人形围墙。   负责保护纪宁的两个女警显然有些紧张,手快速地按到腰上,随时准备拔枪相向。纪宁却丝毫不觉得危险,眼前这个男人实在让她与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无法联系在一起。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相见,她一定会为他的翩翩风采暗暗喝一声彩。爱美之心人皆有知,纪宁也不例外。   那些记者被赶走之后,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保安。相距两三米的距离,彼此都能将对方看得很清楚。纪宁很想从他眼睛里读出些什么,惶恐、不安?或是愧疚、担忧?但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平淡无波,一如他此刻的表情。   一个姓刘的女警轻轻推了纪宁一把,示意她继续往里走。纪宁最后又看了他一眼,就在即将转头的一刹那,一声枪响打破了春末的嘈杂,刺得人耳膜生疼。   那是纪宁这一辈子离死亡最近的时刻。那颗子弹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炸开,划过那人的左手臂,割开衬衣和表面的皮肉,最后钉进了高院门口的水泥地里。   纪宁和他一道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身体接触地面的一刹那,疼痛将她拉回了现实里。周围人群的尖叫声脚步声不绝于耳,那两个女警正在紧张地与对讲机交谈着,而那些统一着装的保安已经围了过来,将他们两人牢牢围在了里边。   刚才到底是怎么了?纪宁有些惊魂未定。这个男人怎么转眼间已经到了自己面前?纪宁仔细回忆着半分钟前的那一刹那。似乎就在枪响的一瞬间,他用力推开面前的那个保安,冲过来一把将她搂到了地上。   如果不是他那一下,从子弹打出的轨迹来看,她这会儿应该已经脑袋开花了。   有人要杀她!   纪宁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了这个念头。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恐惧犹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体里钻来钻去,很快便蔓延到了每一寸皮肤。   那人显然感觉到了她的惊恐。他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一刻,他们两人离得很近,呼吸彼此交缠在一起。原本紧张的情绪里夹杂了些许的暧昧,与这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很快两个女警便赶了过来,将她从地上拉起,警惕地将她与那人隔开了几米远。   远处警笛声和救护车声交错响了起来,几乎同时停在了高院门口。警车上跳下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将大门口团团围了起来。后面陆续还有警车开来,整个高等法院犹如闹市口。来来回回的人影在纪宁眼前闪过,再次让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几个穿白袍的急救医生拎着箱子从车上下来,冲到了那人面前开始查看他的伤势。子弹没有打入他的手臂,只是擦伤了皮肉。但伤口似乎很深,血顺着衬衣的棉质层迅速向下渗透,他的整个左臂看过去一片鲜红,指尖慢慢地滴下血来。   他很快便被请上了救护车。纪宁被人推搡到了一边,一下子与他拉开了距离。隔着数不清的人头,她看到他坐在救护车里,脸上依旧是那副从容的表情。一个女医生蹲在他身边替他清理伤口,他却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他默默地坐在车里,目光似乎就落在面前的三寸地上。外面纷乱的世界进不了他的耳朵,似乎连身上的疼痛都感染不到他。   纪宁觉得,这个人冷静得有些可怕,似乎没什么东西都拨动他的情绪。这样的人很适合杀人,他上法庭的时候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掩饰起自己的罪行来也不会有丝毫的阻滞。他像是这个世界的规划者,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一个能轻易挡掉子弹的男人,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能掌控这个世界呢?   纪宁抬头向对面的高楼望去。身边两个女警还在说着什么,听起来似乎是有狙击手埋伏在了那栋高楼里,想要远距离一枪射穿她的脑袋。   会是凶手吗?纪宁有些不寒而栗,有人想要她闭嘴,所以采用了这么极端又直接的方法。可若真是凶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她马上要指证一个替他背黑锅的人,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他不应该留着自己这条命,借由她的口将罪行全推到别人身上吗?   或者说,那颗子弹就是那个男人指使人打出的?可若是这样,他又何必救自己呢。目击者当场被击毙,他的胜算又多了一成。本来检方这边证据就不十分充分,少了她,这个官司只怕连庭都不用开了。   这颗子弹到底意味着什么?纪宁一时有些猜不透。她收回视线,又去看那辆救护车。医护人员还在替他止血,伤口太深,不太好处理,几个人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纪宁在想,刚才似乎该同他说声“多谢”。不管他们立场如何,他救她一命总是不争的事实。可是机会转瞬即逝,片刻间他们已相隔如此遥远。就像他们本就相距甚远,这次偶尔的接触也不过是人生中一个小小的瞬间罢了。   纪宁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失神。这个漂亮的侧脸让她有些移不开视线,她努力地想要将这张脸与案发当天看到的那张脸联系在一起,却在恍惚间觉得有些重影。   那人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原本一直微低的头突然抬了起来。他随意地向纪宁站立的方向轻轻一瞥,虽然依旧表情淡然。但看在纪宁眼里,却似乎有微微的笑意,从那张脸上渐渐地蔓延开来。   那一刻,被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撒花,晚上还有一更。 ☆、跳楼   三年后。   北京的夏天一如既往的炎热。地铁在终点站停下来的时候,车厢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纪宁提了满满一包东西走了出去,很快就钻进了人群里,变成了风景中的一个点。   这个地方很少有人来,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但她却是常客,出了地铁后几乎不用思考,就能轻易找到目的地。   在过去的近三年时间里,她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几次,带着大包小包。   这是一座位于京郊的疗养院,越往前走人就越稀少。其实说是疗养院,大部分人却更喜欢叫它的另一个名字——疯人院。这里住着的人,除了医护人员外,其余的都是精神上有问题的。很多人年纪轻轻便住进了这里,一辈子也没能再出去。当然更多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病人,他们的子女偶尔会来探望一下,但像纪宁这样每个月不拉的探视者,并不多见。   医院里的护士已经跟她很熟了,见了面便主动打招呼:“纪小姐,又来看纪老师啊。你们姐妹感情真好,你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来。”   纪宁冲对方客气地点头微笑,目光瞟过手里的袋子时,心里忍不住腹腓一句:只怕最后都得进你们的肚子。   病人每天除了吃饭吃药,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昏睡,偶尔精神好的时候就会由护工陪同去院子里散步。他们通常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意识去吃零食,到最后这些东西,十有□就被小护士们瓜分完毕了。   纪宁自然知道这一点,父亲也总是劝她,探病就探病,不用总带这么多东西,从城东拎到城西得费不少力气。她总是笑笑,不反驳却也不听话。护士们吃了东西,总会对姐姐好一些,那她的心思也就没白费了。   父亲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比自己想得深也想得透,姐姐只怕是要在这里住上一世了,想开点才能活下去。若也如她这般纠结,父亲的身体只怕早就垮了。   他一个人从年轻时便拉扯她们姐妹长大,很不容易。   纪宁跟那护士打完招呼正准备离开,对方却主动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今天要小心一些。纪老师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昨天还大闹了一场,搞到最后不得不给她打了一针。”   “怎么会这样?”纪宁皱了皱眉,“我上个月来看她的时候,主治大夫还说她最近情绪不错,一直很稳定。”   那护士像是故意在等她这句话,脸上即刻露出八卦的表情:“听说是因为她老公来看了她,情况才有了变化。纪老师住进来这么多年,那男人好像是第一次出现。真稀奇,我们以前从来不知道,纪老师居然是结过婚的。”   她那表情分明就是在探询些什么,想从纪宁这个知情人嘴里挖出更多的□消息。尽管内心波涛汹涌,纪宁脸上却依旧镇定,甚至连笑容都是一贯的客气与疏离。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她说完这话,扭头便朝前走去,动作快得甚至没跟那护士有一丝眼神的交流。把对方扔在原地愣怔了半天。   严易中,他来做什么?纪宁这些年来累积在心头的怒火,在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要喷涌而出。他还来这里干什么,他还有脸来?因为俞芳菲跟人跑了,所以终于想起他那可怜的老婆来了?   八年前的往事突然又浮现在了眼前。那个时候她虽然只有十五岁,还在念中学,B大讲师严易中与他那女学生私通的事情却清楚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这件事情极为保密,除了当事的人亲属及学校的几个领导知道外,几乎没有其他外人知晓。很多当时的在校学生只知道自己的老师纪言得病疗养去了,没人会想到她已经疯了有近十年了。   家丑不可外扬。曾经的姐夫为了一个小他十多岁的女学生抛弃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这种事情纪宁根本不会对人说。曾经的姐夫去了国外,后来似乎发了点小财,这间设施不错的疗养院就是他找关系给办进来的。每个月高昂的费用也一直是他在支付。   纪宁曾经想劝父亲给姐姐转院,但当看到不到六十的父亲额角深深的皱纹时,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姐姐好比什么都好,为一些无谓的自尊耽误姐姐的病情,并不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   至于那个勾引她前姐夫的女学生,风头过后便悄无声息地从B大消失了。她家似乎有些背景和人脉,十来年不见,如今纪宁每每打开电视,便可以在荧屏上看到这张脸。   这个叫俞芳菲的女学生现今俨然已成了国内一当红女星。顶着明星的光环,每日里在电视上推销各种产品,代言的广告铺天盖地,电影电视剧也是接踵而来。只是她进电影院从不看她演的戏,电视里见到时也不过匆匆一瞥。   一张看似人畜无害的漂亮脸孔,却害了别人一辈子。   纪宁想到这里,不由抬头望天,心情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不远处就是住宿部,不知为什么,平时有些冷清的大楼下面此刻却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每个人都和方才的自己一样的动作,微微把头仰起,似乎在向上看着什么。   纪宁再次抬头,看到的情景却令她心头一紧。   她最亲爱的姐姐,此刻正披头散发站在屋顶上,曾经盈盈如水的双眼变得凶猛而乖戾。她冲着前方大吼大叫,明明面前是一片空气,但她却像是看到了世仇一般咬牙切齿。曾经美丽知性的姐姐,一眨眼成了现在人们眼中的疯婆子。   四五个医护人员围在她身边,有人扯着她的手臂,有人抱着她的身体,还有人去抓她那乱打乱挠的双手。这看起来有点像猎户们在对付一头情绪失控的大棕熊,场面滑稽而可笑。纪宁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她还清楚地记得姐姐在婚礼上明艳照人的风采,但是顷刻间,她的形象就被眼前的一团混乱彻底取代。   人一旦疯了,再完美的形象也会瞬间崩塌。此刻屋顶上的那个人,早已面目全非。   楼底下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纪宁来不及细听,只是在穿过人群的时候听到一些片断。   “听说一早上就在闹了,闹着要跳楼。”   “你说会不会真的跳下来?”   “跳下来也好,一了白了。”   听到这句话,纪宁的脚步一滞。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说这话的是个病人家属。对方发现纪宁在看他,显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回头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亲人,突然想起来那也是个精神病患者,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今天你在这里看别的疯子跳楼,难保明天你们家的那个疯子也会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人生。   纪宁懒得和他多说什么,匆匆冲进了大楼,搭了电梯一路往顶楼冲去。底下的人群中似乎有病人受到了刺激,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一时之间,所有的医护人员如临大敌,立马就有人出来组织疏散病人,连哄带骗地将他们带离现场。   纪宁赶到屋顶的时候,姐姐已经让人从栏杆边拉了回来。几个男护工把她摁倒在地上,七手八脚地用白布带缠着她的手脚。她拼命地挣扎、尖叫,声音刺耳而尖利,好几次因为破音而发出令人发颤的声音,听得纪宁头皮发麻。   她扔掉手中的东西,冲进了护工群中,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尝试着用一种温和平静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姐姐的名字。起先对方根本不听她的,像一头困兽般的挣扎着。但慢慢的,她似乎有些触动。那喊声就像是种魔咒,逐渐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那么充满攻击性。   她的面部表情慢慢柔和了下来,到最后甚至带上了几分惶恐与不安。她那两只被绑在一起的手颤颤悠悠地伸到纪宁面前,沙哑的喉咙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宁宁……”   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像这样的病人,一旦恢复到能认出一两个人,那就表示她的情绪很有可能暂时稳定了下来。至少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了过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往自杀那方面想。   纪宁轻轻地握住了那两只手,扶着姐姐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依旧慢条斯理地叫着对方的名字,轻声细语地跟她聊着家常,从自己最近的工作谈起,到遇上了什么有趣的顾客,再到家里的一些琐事。她就像是在跟一个好朋友闲聊,事无巨细、喋喋不休。   从屋顶到病房的路平常大约要走七八分钟,今天却足足走了一刻钟。而且对那几个护工来说,几乎有十个小时那么漫长。当他们终于来到那间布满铁栏杆的病房前,所有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纪宁还在那里聊着父亲最近做的几道小菜,两个男护工已经上前来一把将她推开,随即便一左一右架起了纪言,快走几步进了病房。   那扇布满铁栏杆的房门在纪宁面前“咣”地一声关了起来,病房里瞬间又响起姐姐的尖叫声。但那些护工已是充耳不闻,快手快脚地把她摁倒在了床上。   随着一针镇静剂被注入纪言的体内,她很快便安静了下来。纪宁透过门上的玻璃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姐姐原本僵硬的身体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就像一团棉花倒在了病床上,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隔壁病房却在这时响起了病人的尖叫声。那叫声就像是传染病一样,很快整条走廊里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声。医生护士从走廊两头跑了过来,冲进了一间间病房,那些叫声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纪宁突然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一个人间地狱,这种恐怖的情景即便一生只经历一次,都会如刀刻般印在她的骨头上,永远无法抹去。   她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却撞上了另一个人。她下意识地回头道歉,“对不起”那三个字只说出了两个,最后一个字在看到对方那张脸时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三年没见,他一点儿都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   三年前的那场官司,检方毫无意外地输了。   这个叫郑楚滨的男人被法官宣布无罪,当庭释放。从此以后,纪宁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三年后再见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她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为尴尬的一刻,转眼间又见到了这个令她感受复杂的男人。   纪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猛地回过味儿来。刚刚在屋顶上,那几个护工里头似乎就有他。他和三年前一样,穿着浅色的衬衣,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很容易便让人将他跟穿白色工作服的护工联系在一起。   她还记得,就是这个人毫不留情地把姐姐摁倒在地,动手绑她的时候手脚利索而果断。   这是不是说明,如果没有他出手,那几个护工还搞不定姐姐?三年前他救了自己的命,三年后他又救了她姐姐。可她却恩将仇报,还曾经想把他送进监狱去?   刚才一路走来,他应该也陪在旁边。只是他不方便进病房,便和自己一样被护工挡在了门外。他没有转身离去是因为认出了自己,想要来讨一声“谢谢”吗?   纪宁顿时有种窘迫的感觉,尴尬地望着对方,半晌才怔怔道了声“谢谢”。   郑楚滨看了纪言的病房一眼,开口道:“她会睡很久,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纪宁已经有点要忘记他的声音了,此刻听他开口,三年前他在法庭上从容不迫地为自己辩护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这个人天生有种说服别人的能力。当时检方律师向他提问,他甫一开口纪宁就有种感觉,这场官司他们会输。这个人很好地掌控了法庭上的节奏和气氛,哪怕他真是凶手,但凭他那股子气势,也很容易拉着陪审团跟着他的思路跑。   这种能力应该是与生俱来的。纪宁心里这么想着,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向楼下走去。郑楚滨就走在她身侧,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以为他们两人是不错的朋友。谁能想到他们还曾有过这样的过节呢?   他们走到楼下的一小片花园里,挑了张靠树的长椅坐了下来。郑楚滨说了声“抱歉”,转身朝不远处的住宿部楼厅走去。纪宁乖乖地坐在长椅上等着,片刻后就见他拿了两个纸杯朝自己走来。   虽然两手都不得闲,但他走路的姿势依旧很优雅。路过的女护士和几个病人家属纷纷朝他侧目,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羞涩的笑容。   果然女人都这样,见着帅哥就走不动道儿了。纪宁努力维持着脸上平和的表情,不希望在他面前有什么失礼的举动。   他快步走了过来,将手里的一个杯了递到了纪宁面前。纪宁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一杯热牛奶。这家疗养院条件很好,连自动贩卖机里冲出的牛奶都闻着奶香四溢,并不是寡淡的清水味。   纪宁趁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的时候,悄悄偷看了一眼他杯子里的东西。那应该是一杯咖啡,咖啡的香味还算足,不过看他喝的时候的表情,估计味道并不能打动他。   纪宁就忍不住问道:“味道不好吗?”   他似乎没料到纪宁会这么问,犹豫着摇了摇头,转瞬又实话实说:“嗯,一般般。”   不知为什么,他这个举动让纪宁觉得有点可爱,原本高大威武的形象变得可亲了几分。还以为他什么都能忍,子弹割伤皮肉都面不改色。原来一杯味道不够纯正的咖啡就能让他变脸。   纪宁喝了口自己杯里的牛奶,淡淡笑道:“我其实不太喜欢牛奶的味道,早知道也应该来杯咖啡。”   “咖啡喝多了会失眠。”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凑和着喝了一口。大约是感觉到了纪宁探询的目光,他又补了一句,“女人的神经总是比较脆弱一点。”   言下之意是说,他的神经比较大条。也是,不怕子弹也不怕上法庭的人,神经肯定不细。换了纪宁,就算没杀人,被提溜着在法庭里接受众人审视的目光,只怕腿肚子早就抖个不停了。   她想起三年前的往事,终于逮着机会向他道谢:“上次没来得及说,本该好好谢谢您的。”   “没什么。当时你在证人席上,我在被告栏里,确实也不方便。”   纪宁发现这人说起话来挺有意思。明明是在调侃,却还是一副随意聊天的模样。如果旁人没听到他的话,肯定猜不出他原来是在开玩笑。他脸上的表情不多,见了他这么几次,除了刚才品评咖啡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其余时候似乎总是这么云淡风清的。   是心机太深还是早就看透了世间的一切,对什么都有些无所谓?   纪宁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只能默默地捏着手里的纸杯,看着杯里奶白色的液体发呆。   郑楚滨却并不避讳,直接道:“那应该是你家人吧。她最近情绪不好,你多来看看她。这样的病人,家人的关心很重要。”   纪宁听他很有经验的样子,便问道:“你是医生吗?”   “不,同你一样,是病人家属。”他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微向上扬了扬,似乎在看对面住宿楼里的某一扇窗户,“我妈妈在这里,我常来看她。”   这个回答令纪宁相当震惊。她当年看报纸的时候隐隐也猜出了一些,他的父亲应该在军队里位列高官,至于母亲怎么样也应该是个名门淑女。没想到这样一个背景的男人,居然有一个住在疯人院里的母亲。   纪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嘴,抿着唇不开口。郑楚滨看了她一眼:“我妈妈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医生说要完全康复是不可能了。这种病就是这样,不会要人命,却也治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纪宁抬头望着他,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安慰精神病患者家属的,难道他不应该给她一点希望吗?   郑楚滨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悦,继续道:“我说了实话,你也许不爱听。但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给你一些无谓的希望。你要做的不是想办法让她完全康复,而是要稳定她的情绪。她也许永远无法像从前那样生活,但至少可以比现在更好。有一天或许你可以接她回家里,在有人陪护的情况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有时候不能奢望太多,太贪心或许会更失望。平和一点才会收获更多。”   尽管有些抵触,但纪宁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有道理的。她来探望姐姐的时候,也认识了一些病人家属。很多人都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盼着自己的亲人有一天会完全好起来。因为抱有太大的希望,以至于病人的病情稍有反复他们便会崩溃,会觉得看不到前方看不到未来。   好比一个学习成绩一般的孩子,你总指望他考一百分,每每达不到要求便火冒三丈。可如果你把要求定在及格线,或许便会宽慰许多。结果其实是一样的,可人的心境却有很大的差别。   “你花了多久的时间接受这个现实?”   “很久。曾经我也和你一样,盼着我妈有一天能完全好起来。但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太严苛了,她为什么非要像我希望的那样呢,她难道不能有另一个样子吗?从前的过去了便过去了,以后她应该活成自己想要的那样。我们可以引导她们,可是不能强迫她们。能活着总是好的……”   他这话提醒了纪宁,刚才姐姐若不是有他,大概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了。想到这里,她又再次郑重向他道谢:“今天的事情真是谢谢您了,没有您的帮忙,那几个护工大概搞不定。”   郑楚滨不在意地摆摆手。他的左手摆动的时候,修长的指尖在纪宁的眼前晃啊晃,她便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来:“忘了问您了,您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全好了,不用放在心上。”   “没有后遗症吗?”   郑楚滨甩了甩胳膊,用实际行动向纪宁证明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纪宁终于松了一口气:“三年前要不是有您,我大概早没命了。其实您不应该救我的。”   “为什么?如果我明明可以救你却不救,是不是意味着我真的是杀人凶手?”   他这话堵得纪宁什么也说不出来。事实上到了今天,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到的怎么会有错呢?可是辩方律师太厉害,几个疑点一一抛出来,搞到最后检方黯然收场。   三年前的案子,一直到现在还是悬而未决。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可以完全撇清吗?   郑楚滨忽然站了起来,他靠在一旁的大树上,由上到下俯视着纪宁。片刻之后,他用略有些低沉的嗓音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时至今日,你还觉得我是杀害那个女人的凶手吗?”   纪宁一时语塞,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阳光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他却完全隐没在了大树的阴影里,整个人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未婚夫   纪宁慢慢弯下腰去,将隐藏在角落里的一个烟头捡了起来。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冲跟在身后的钟怡道:“查一下上一班谁负责这一块的清洁,记个档。”   钟怡赶紧点头记了下来,趁纪宁不注意的时候微微吐了吐舌头。她是新来的实习生,这几个月一直跟在纪宁身边打下手。她们两人有点类似亦师亦友的关系。平时住一个宿舍,下了班也是那种可以说说知心话的姐妹淘。纪宁不上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略丰富一些,可一穿上那身制服,整个人便变得不苟言笑起来。   钟怡有时候有点怕这样的纪宁,明明她也就比自己大了三四岁,可板起脸说话的模样总让她有种回到学校里听老师训话的错觉。   一个正值美好年华的年轻女人整天绷着一张脸,多少令她的形象有些打折扣。钟怡也听部门里的其他男同事提起过纪宁,每每说到她总是惹来几声叹息。很多人被她漂亮的外表端庄的谈吐所吸引,想要再近一步却总是裹足不前。   纪宁身上时时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男人都是敏感的动物,一嗅到这种气息便自动打了退堂鼓。   钟怡有时候也想劝劝她,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口。   今天的纪宁似乎比平常更为严格,一个小小的烟头记了档,少说也得罚一百块。负责清洁的工人一个月也就拿三千块薪水。一个烟头一天辛苦就白干了,钟怡觉得纪宁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可是规矩就是这样,说到底,确实是那人没有做好本职工作。   纪宁没留意到身后钟怡的表情,依旧一级级台阶慢慢向上检查。唐宁是五星级酒店,要从各个方面尤其是细节处给客户最舒适的体验。一个烟头不算什么,也不会引起什么疾病。可若让客户看到了,一百分的印象便只剩八十了。   花大价钱住高级酒店的客户通常都很挑剔,她和他们打了近三年的交道,已经深知这些人的心理。   只是今天的她,似乎是比往常更严格一些。有什么事情影响了她的情绪?她想来想去,大约也只有那天郑楚滨问的那句话了。尽管他救了她们姐妹两次,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怀疑自己的眼睛。   一个隐蔽角落里的烟头她都有看到,难道杀人凶手她还会看错吗?法官判他无罪并不代表他就是清白的,只能说警方还没有找到足够多的证据使他入罪。   只是时间已过了三年,他们真的还能找到更多证据吗?   纪宁微微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转头冲钟怡道:“发张警告给那个人,下不为例。”   钟怡高兴地笑了起来,像只宠物猫般地凑到纪宁身边蹭了蹭:“宁姐,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替那个人谢谢你了。”   “你认识他?”   “不知道,还没查工作表呢。不过那人省了一百块,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纪宁皱了皱眉:“谁教你乱用俗语的?一百块也不会要了那人的命。”   钟怡并不恼,依旧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纪宁快走几步甩开了这块牛皮糖,用最快的速度检查完了整座楼梯,随即又搭电梯下楼,准备穿过大厅去另一边的客房部继续检查。   唐宁实在是很大,每天像她这样专门负责检查卫生的工作人员就有好几个。她还只是负责主楼的小块地方,另外的部分包括后面一大片的私人别墅套房由其他人负责。这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世界各地最精英的人才,能负担一晚上最少一千美元房费的客户,需要无数个像她这样默默无闻的工作人员全心服务。   纪宁三年前从香港毕业进入这家世界连锁大酒店里,就秉承一个原则:少说话,多做事。她走路的步伐很快,钟怡常有些跟不上她。她踩着细高跟鞋一路小跑地追在后头,冷不丁前面的纪宁来了个急刹车,害得她差点结结实实撞了上去。   一向行色匆匆的纪宁会在工作时间突然停下脚步,这令钟怡很是困惑。她定了定神扫了周围一圈,顿时明白了过来。   今天唐宁很热闹,当时影星俞芳菲要在这里招开新片发布会。包括几百名影迷和记者在内的人潮已经涌进了酒店现场。横幅、汽球,还有记者们手里的相机、摄影机,把个原本相当空旷的大厅挤了个满满当当。   俞芳菲还没有来,台上主持人正一脸笑容的说着开场白。钟怡跟着纪宁站在安全线以外,视线越过无数人头落在了主席台上。   钟怡颇有些羡慕地咂嘴道:“俞芳菲长得真是漂亮啊,难怪这几年越来越红。国内现在也没几个女明星能有她这样的人气了,你看那些影迷全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会儿她出来了,只怕屋顶也要被掀翻了。”   纪宁像是没听到钟怡的话,依旧定定地站在那里。她受过专门的训练,站着的时候能维持一个漂亮的姿势。可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愉悦,目光定格在了主席台的嘉宾席上,好像那张真皮沙发里已经坐了一个美女似的。   钟怡没察觉到纪宁的反常,只当她也对美女明星感兴趣,便又凑过去八卦道:“唉,我可真羡慕俞芳菲,你说人长得漂亮就算了,运气还这么好。知道她为什么要在我们这里开发布会吗?”   “为什么?”纪宁终于有了点反应,只是问这话的时候依旧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钟怡得到回应后更为兴奋,压低声音道:“听说她跟我们大老板很快就要订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以后她便是唐宁的老板娘了。”   “大老板,咱们大老板是谁?总经理吗?”   钟怡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推了她一把:“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傅啊,来这么多年了连大老板是谁都不知道。总经理那能是大老板吗?那是董事长。”   “董事长?那不是个老头吗,俞芳菲会心甘情愿嫁个老头?”女明星嫁豪门本不稀奇,嫁个老头倒会惹来不少关注。   “什么老头,咱们董事长还很年轻好不好!”钟怡到底才刚毕业,说话还有着一股子学生般的幼稚。她一面掏手机一面给纪宁普及知识,“看看看看,咱们董事长年轻英俊身材出众,配俞芳菲一点儿也不差,说是金童玉女也不过分了。”   一个亲手建立起唐宁集团的男人,能有多年轻?纪宁颇不以为然,目光扫了一眼钟怡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男人的照片,应该是偷拍的,离得有点远,还只拍到个侧脸。   如果纪宁没见过这张脸孔,看一眼大约也就忘了。可是三年来,这张脸在她的脑海里来来回回了无数次,偶尔甚至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更何况,前几天他们还刚刚见过面。在疗养院住宿部前面的小花园里,他捧着杯咖啡靠在树边的身影还没从记忆里消散。他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   这样一个人,明明是再熟悉不过了,哪怕这只是一张手机偷拍的模糊的相片,纪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的侧脸一如三年前,连抿唇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纪宁忍不住伸出手来,将手机拿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他是唐宁的大老板纪宁并不吃惊,三年前发生命案的丽晶酒店据说就有他三分之一的股分。有钱人总是越来越有钱,他有一家酒店就能变出两家来,很快便会有三家四家五六家。   钱就像滚雪球,只要经营得当便会越滚越大。   可他竟是俞芳菲的男朋友,这个消息简直像一记闷棍,直接打在了纪宁的后脑勺上。想起前几天他还救过自己的姐姐,若他知道他亲手救下的那个疯女人就是被他的女朋友逼疯的,不知道心里会做何感想。   纪宁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扭头便走。手机不经意间从手里滑落下来,只听得钟怡在后面心痛地低喊道:“宁娘,我的手机,我新买的!四千块,四千块啊!”   哪怕四万块纪宁现在也听不进去了。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将那一男一女的身影从头脑里扔出去。钟怡像是感觉到了她的怒火,缩在手头不敢吱声,跟着她一级一级台阶仔细检查每一寸地毯。   不过短短一个小时,钟怡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她这个师傅,有时候真的不好伺候。   纪宁将两处楼梯检查完后,回到办公室准备写报告。刚才的事情不时还会跳出来恶心她一下,但她面上已经恢复了原有的表情。   经理却把她叫了过去,给了她一个新的任务。前几天已经通知过她,从今天开始她要跟着客户部主任萧燕妮去别墅区做物品清点。那里专门接待最高规格的客户,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来头,每次退房前要清点,等到新客户入住前还要再做一次校对。   多一样少一样,对唐宁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纪宁安静地听完经理的安排,毫无异议地点了点头。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有着一双毒辣的眼睛。他满脸笑容的冲纪宁点头道:“小纪啊,上点心,今天的机会难得。琴园平常人没机会进去,你跟着萧主任好好学,以后前途无量哪。”   纪宁却问了一个实际的问题:“谁要住进琴园?”   琴园在唐宁的地位举足轻重,等闲人有钱也踏不进那道门。   经理眨巴几下小眼睛笑得更欢了:“今儿在咱们这里开发布会的俞芳菲,认识吗?给你个机会,近距离目睹一下大明星的风采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狭路相逢   琴瑟琵琶四园是唐宁最顶尖的四套别墅式套房,因其每个字上头都有两个“王”字而令人趋之若鹜。   但凡是成功人士,都希望能成为自己这个领域的王者。这四座别墅园林取了这四个名字取巧,倒正应和了那些人的心理。   每年预订这四园的客户以万计,但真正有机会住进来的人不超过一百个。纪宁听萧主任提过,琴园去年从头年头到年尾只住过一个客户,那就是唐宁的大老板。   这应该是属于他的私人套房,轻易不开放给外人入住。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应了钟怡刚才的八卦,俞芳菲和郑楚滨关系非常。能让他让出自己的私家地盘给她住,两人的关系一定相当亲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杀人犯配第三者,倒真是天作之和。   纪宁难得有这么恶毒的想法,以至于她踏进琴园的大厅时,眼里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   萧燕妮是个看起来很有风韵的女人,今年也不过三十二三的模样,打扮得很合时宜,既不过分扮嫩也不显得老相。纪宁跟她关系还可以,平常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萧燕妮倒是有些器重她,觉得她是同期进来的那一拨人里最稳重的,明里暗里总想着提拔她。   也是,纪宁从不抢风头,一向只知道埋头苦干。分内的事情做完后也愿意帮别人做些分外的事情,所以虽然她面部表情不活跃,人缘倒还不错。   低调的人走到哪里总会受欢迎。   萧燕妮今天带她来做入住前的最后核对,多少也有培养她的意味。比起整天楼梯口大厅里地到处巡视,这个工作既轻松又体面,工资也更高一级。很多人都羡慕纪宁的好运气,进来不过三年,撇开一年的实习期,两年内就有了这么好的升职机会,放谁心里都要动心一下。   纪宁却不这么认为。她看着面前这个完全中式园林化装修风格的套间,从黑漆贵妃榻到水晶屏风,从挑高拔步床到羊角宫灯,还有屋角摆着的那座西洋琉璃钟正在那里滴滴嗒嗒走个不停。那钟据说是当年光绪皇帝的后妃用过的,其他的几样她虽然不知道来历,但光看一眼她就明白,随便打了哪一样,她倾家荡产也陪不起。   跟这么一堆价值连城的古董睡在一起,睡眠质量会更好一点吗?   萧燕妮领着纪宁在一个个房间里慢慢地走着,屋里除了她时不时地提醒上一两句的声音外,只有两人几乎同时踩在点上的鞋跟声。纪宁将她讲的要点一一记在心里,不时拿出手里的册子做对照。   这里的东西很多都有来头,酒店订制了专门的内部花名册,专供核对之用。纪宁很努力地忽视了上面每一样东西的价格,只把注意力放在它们的形态上。萧燕妮希望她能一圈走下来至少记住一半的东西,纪宁虽然聪明,也觉得这个任务有些吃力。   她们最后要检查的是两个洗手间。那是整套别墅最现代化的地方。摆设可以拿古董来充门面,马桶却必须用现代的。要是真搞个古代式的净房,哪怕马桶是檀香木雕的,不出三天住客大概就捏着鼻子跑了。   洗手间里的设备虽然现代化,风格却依旧古典。纪宁看着仿古式的洗手台、梳妆镜,还有占了一半面积的按摩水缸、半透明浴房,最后将视线落到了那个抽水马桶上。   萧燕妮大约想跟她说说这间屋子的装修理念,她笑着转过头来,嘴唇微微开启,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话却被对讲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纪宁听得很清楚,前台经理在对讲机那头有些焦急地通知萧燕妮,俞芳菲取消了原本定在发布会之后的专访。这会儿前面大厅活动已经结束,这位当红女明星已经带着一堆助理老妈子往琴园而来。   萧燕妮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轻声嘟囔了一句:“搞什么名堂,让人措手不及。”   话虽这么说,步子却没有慢。萧燕妮赶紧将手里的活匆匆结束,将数据结果输入小型的掌上电脑中,然后带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纪宁往门口走去。   客户入住之前,她们最好赶紧撤离这里。萧燕妮走得有些急,可是怕什么总是来什么,两人刚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就跟推门而入的俞芳菲的保镖们撞了个正着。   大约十多个男人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分成两排在大厅里站好,表情肃穆地就像在迎接国家元首。萧燕妮见避无可避,赶紧扯了纪宁一把,两人一齐缩到了门边的角落里。   纪宁已经很久没见过俞芳菲真人了,电视里的她有着太多修饰,总显得不太真实。无论是她在广告里尽力营造出来的可亲形象,还是电影电视剧里各种美好的角色,看着都很虚伪。纪宁倒觉得,这会儿一脸墨镜趾高气昂款款走来的那个女人,更有十年前那个第三者的风范。   俞芳菲向来是这样的,做什么事情都理直气壮,像是别人都合该着欠她似的。她这会儿教训那个小助理时的那个劲儿,跟当年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她多管闲事的派头简直一模一样。   看到她一点儿也没变,纪宁不由松了一口气。不枉费自己恨了她十年,果然是狗改不了□。若她突然成了一副天使模样,纪宁倒要有些不知所措了。   俞芳菲个子不矮,在女人堆里她这样的算是高挑的了,脚上踩一双目测鞋跟有十公分的水晶鞋,更显得她身边的小助理缩头缩脑。她像是一肚子邪火没处儿发,看那助理的目光充满了怒意。小助理唯唯喏喏不敢回嘴,偶尔解释一句声音也轻得根本听不见。   纪宁一见这情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虽然声音很轻,但俞芳菲还是听到了。这屋子里不该发出这样的声音,那些靠她吃饭的人哪个也没胆子敢在她训人的时候笑出声来!   俞芳菲的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不悦地扫了周围一眼。萧燕妮心里大叫不妙,纪宁冷笑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本以为俞芳菲正在气头上耳朵没这么灵,没想到她竟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不禁有些后悔,今天果然不该带纪宁来才是。   纪宁的心却是少见的平静,她微微仰起头,直视着俞芳菲。她真想透过对方的墨镜看到她眼睛里的神情,一定很精彩!她显然已经认出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表示她正在冷笑。要是隔了两三米的距离,纪宁简直怀疑自己会听到她鼻子里冷哼的声音。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俞芳菲演多了这种戏码,入戏相当快。但她毕竟也是经验丰富,玉女形象维持了多年,一下子变泼妇倒也有些困难。   她慢慢地朝纪宁走了过来,视线一直没从她脸上移开,开口的时候却是问的萧燕妮:“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萧燕妮一头冷汗,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是客户部的萧主任,这位是我的手下纪宁。我们正在做入住前的最后检查,没想到您提前到了,真是非常抱歉。”   “查完了吗?”俞芳菲打断了萧燕妮的话,略有些不耐烦。   “已经检查完毕,我们现在就走。”萧燕妮拍拍纪宁的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纪宁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仿佛刚才的挑衅根本没发生过,向前快走了几步。   “等一下!”俞芳菲却开口叫住了她们,面对萧燕妮的疑惑,她随手指了指屋子道,“留个人下来吧,这屋里有些摆设我想换个位置。”   萧燕妮赶紧开口:“那我留下……”   “就她吧。”俞芳菲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她身后的纪宁。   萧燕妮终于嗅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她回头看了看纪宁,对方一脸镇定,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像是结果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再看俞芳菲,一个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女明星,这会儿却像只斗鸡似的。屋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萧燕妮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赶紧冲俞芳菲讨好地笑了笑,转身匆匆离去。   这个事情有点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她得去找更高级别的人来处理才是。   俞芳菲目送萧燕妮离去,扭头冲屋里的其他人道:“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们先出去,离得越远越好。”   跟她久了的人向来清楚她的脾气,知道她是那种说一不二并且不喜欢解释的人。没人开口问为什么,十几个保镖加五六个助理同时退了出去,动作整齐划一的像是受过专业训练似的。   刚才被她训得灰头土脸的小助理最后一个出去,还体贴地把大门给关了起来。沉重的雕花木门关上的时候发出“砰”地一声响,屋子里很快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声,光线也变得暗了许多,配上周围那些活了几百年的古董,纪宁觉得这屋子森森地透着寒意。   俞芳菲终于摘下了她的墨镜,却并不急着跟纪宁打嘴仗。她在青砖地板上来回地走着,鞋跟敲得地面笃笃直响。最后她停在了一排几乎与屋顶同高的多宝格前。   她拿起架子上的一只雨过天青釉窄口瓶,朝纪宁晃了晃,笑得恣意而张扬。   “你说,我要是把它给砸了,你会不会有大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贱/人   “砸吧。”纪宁爽快地给出了答案。   这东西她刚刚在册子上见过,是晚清的东西,距今大概一百多年。不算特别贵,拍卖市场上大约也就值个几十万吧。不过几十万跟几百万对她来说没有区别,反正她是两袖清风口袋空空,一个大子儿也没有。   俞芳菲本来想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一脸淡定,反倒变得被动了起来。   “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你知道这瓶子值多少钱吗?”   “刚刚才查过,不多,还不到一百万。”   “不到一百万,呵,口气真不小。我要把它砸了,你说别人是让我赔呢,还是让你赔呢?”   纪宁人站得笔直,虽然个头不高,却也自有一股气势。她听了俞芳菲的话后淡淡一笑:“谁赔都一样。你钱多赔得起,我没钱不用赔。你听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我就是那个光脚的。”   她毕业至今三年,赚的钱除了自己用掉一些外,其他的钱都拿来给父亲名下的一套房子供房贷。她银行里没有一分钱存款,名下也没有任何产业,就算真的砸了那个古董花瓶,最多也就是丢掉饭碗罢了。   唐宁是国际连锁企业,为一个花瓶把员工送进监狱,名声上很不好听,他们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俞芳菲没想到纪宁是这种无赖性格,被她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纪宁打铁趁热,还是用那种慢悠悠的口气说道:“你和我不同,你是那个穿鞋的。外面各大记者还没走远吧,当红女星俞芳菲入住酒店第一天,为个花瓶和酒店工作人员起了争执。传出去我是没关系,你大概会有点小麻烦。”   包装出来的明星最在乎的就是名声,名声就是他们生存的本钱。有个好名声,才会有那些个分不清是非的小影迷们疯狂地追随。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心中的女神是个什么货色,只怕明天就没人开口闭口说爱她了。   俞芳菲脸色一沉,这句话戳中了她的软肋,她把花瓶往多宝格上重重一放,终于撕掉了伪装多时的面具:“姓纪的,你想干什么?处心积虑地混进唐宁,难不成还幻想着给我下绊子?”   纪宁进入唐宁确实有运气的成分在。她当时刚从香港回北京,朋友告诉她唐宁正在招聘,她便递了简历过来。听说那一年报名的人有好几千,她横冲直撞跟着其他人一起一路往前闯,最后竟成了录取的三十个人之一。   实力自然是有的,运气也不能说没有。可她从来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俞芳菲,更别说给她找什么麻烦了。   看着面前这张怒气冲冲的脸孔,纪宁好心提醒她道:“忘了告诉你,严易中回来了。我听说他几年前出国了,最近回了北京。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他。听说你快要订婚了,我真心希望在此之前不要出什么妖蛾子。”   俞芳菲一听到“严易中”的名字,仅剩的一点理智也烟消云散。她死死地盯着纪宁,两排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贱/人!”   “在你面前,我怎么好意思收这两个字。”   纪宁看厌了她的嘴脸,也懒得再跟她耍嘴皮子。她说完那句话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   俞芳菲见她要走也没多想,冲上几步一把从后头扯住了她的领子。纪宁只觉得脖子里一疼,像是被尖利的指甲给刮下了一层皮,随后整个人被扯得后退了好几步。   她努力转过身来,咬着唇将俞芳菲的手从衣服上拽了下来:“放手!你以为扯着我就能改变从前的一切吗?忘了告诉你,前几天郑楚滨还在医院见过我姐姐。他要是知道把我姐姐害成那样的人就要和他结婚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俞芳菲的怒火终于燃烧到了顶点。她双手揪着纪宁的胸口,占着身高的优势把对方往前拖拉了十几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简直声嘶力竭:“别跟我提你姐姐。你们姐妹两个都一样,都是贱/人!你那个姐姐居然还没死,我以为她早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用力,直接将纪宁推了出去。纪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后背直直地撞上了多宝格。上面摆放的瓷器纷纷往下落,哗啦啦碎成无数片。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右手掌心正巧按在了一块碎瓷上,割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沫儿瞬间涌了出来。   也亏得她忍了这么久,才把最泼妇的一面表现了出来。纪宁并不生气,也不觉得疼痛,她早在十年前就见识到了这个女人最不堪的一面,如今这些相比之下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她用力将手撑着地面,也不管满手的血将光滑的青石地面染得一片红,慢慢地坐直了身体。俞芳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又恨又怕。不知道为什么,她真心觉得有点害怕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她没有自己漂亮,也没有自己有钱,甚至没有自己有势力,可她就这么梗着脖子望着自己,眼神凌厉地让她心惊。   纪宁扶着多宝格踉跄着站了起来,也不管这么一晃将原本就有些晃悠的一个瓷瓶扫到了地上。“啪”地一声瓶子碎了,她的负债表上瞬间又加了大大的一笔。   这满地的碎瓷,少说也有几百万吧。纪宁此刻浑身都疼,脑子里嗡嗡直响,已经顾不上思考打碎这些东西的后果了。   她和俞芳菲就这么望着彼此,眼睛里都充满了对对方的恨意。她们都没察觉到大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让人推了开来,直到一双略粗糙的手握住了纪宁满是鲜血的右手,她才回过神来。   一块灰白格子的手帕捂在了她的掌心,暂时止住了向外流出的鲜血。纪宁累得直喘气,想要说点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只听得郑楚滨用平静的语气冲她道:“明天起放你三天假,先回宿舍休息吧。”   从他脸上的表情里,纪宁读不出他内心的想法。他有没有看到刚才的一幕,知不知道这满地的碎瓷该由谁来负责?纪宁脑子里乱轰轰地想着这些,手心里温暖的感觉慢慢褪去,只剩那块手帕还捂在伤口上。   郑楚滨伸手扶了她一把,纪宁却微微一侧身躲了开去,踩过一地的碎片,很快便消失在了琴园里。一直到走出几十米远,她才终于感觉到了手心里的疼痛。她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叫了酒店里候客的出租车,往最近的医院去了。   俞芳菲一直到纪宁的身影在屋子里完全消失,整个人才渐渐回到了现实中。刚才推人的时候,她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十年前。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推的到底是纪宁,还是她姐姐纪言。   十年前她似乎也动手打过纪言,只是时光流逝,那些记忆早就模糊一片了,只剩郑楚滨离去的背影清晰地刻在了眼睛里。   “会有人来收拾,你不用管。”这是他刚刚离开时说的唯一一句话。说完这话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快得甚至没让俞芳菲说上一个字。   他没有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快步离开了静园,朝着门外停着的白色Evoque走了过去,只留下俞芳菲一个人与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枯座到天明。   郑楚滨上了车,一路向南开去。绕过大半个城区,终于在三点左右赶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家综合性的大医院,这会儿正是看病人扎堆的时候。郑楚滨没从正门进去,而是直接绕到了后门。那里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通道,他掏出钱包在无线读卡器上一扫,里面的VIP门卡立马被识别了出来。停车场的车门自动打开,他快速地将车开了进去,找到了自己专属的停车位。   停好车,他便搭电梯上到了顶楼。出了电梯便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里面还有一道需刷卡的落地玻璃门。透过玻璃向里望,可是清楚地看到医生护士们来来去去的身影。这里的人与下面风风火火态度冷淡的医护人员有着天壤之别。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在见到郑楚滨时这笑容里甚至夹杂了几分讨好的意味。大家客气地与他打着招呼,几个长相漂亮身材火辣的女护士甚至目送着他离开,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拐过走廊一路向北,郑楚滨走得熟门熟路。他最终停在了一间私人病房的门口,还没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男男女女的笑声。   这一楼层大约有两千平米,像这样的私人病房一共也只有三间。普通病人根本不知道顶层是这样的光景,不知道住在这里面的人除了能享受到医生护士无微不至的关怀外,还能有这么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郑楚滨听着里面谈笑风生的话语,一时竟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推门进去,去打断这有些不合时宜的场面。   就在他迟疑时分,房门从里面被打了开来。一个长相甜美俏丽的女护士掩着嘴走了出来,她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一见到郑楚滨站在门口,竟吓得退后了两步。   “二,二公子,您来了。”女护士有些惶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郑楚滨知道自己不苟言笑的脸孔会令人感到紧张。他特意站在门口,朝着病房里扫了一圈,果然那些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立马变得拘束起来,一个两个匆匆从病床边散开,排成一排站在沙发边,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郑楚滨忽然觉得,自己怎么有种把人捉奸在床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拍马屁   与病房里其他人的诚惶诚恐不同,病床上的那一位显然兴致高昂。他有着一张与郑楚滨不太相似的脸孔。但看得出来,这个人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眉目端正气宇轩昂。虽然年岁已大,脸上有了一些皱纹,但因为保养得当,很难让人看出他的真实年龄。   他转头看了郑楚滨一眼,开玩笑般地露出责怪的表情:“又是你,每天都打扰我休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总是撞进来。大小子就没你这么没眼力。”   郑楚滨扫了一眼屋里的男女,用目光示意他们先行离开。这几人都是顶层的护理人员,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个领头的。他接到郑楚滨的“命令”后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朝床上躺着的男人看了一眼。   “行了行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儿子来了,我的好日子可算是到头了。”   大家同时松了一口气,话也不敢多说,鱼贯着出了病房。郑楚滨得了父亲的调侃也不恼,径直走过去替他把靠枕扶好,压低声音道:“您年纪大了,平时还是多休息得好。”   “臭小子,你爹我都一只脚快进棺材的人了,还要得你的教训不成?我整天待在这鬼地方,想出去,你们不许。想让你们来吧,一个两个又忙得跟什么似的。我真是不明白了,你们整天都在忙什么?这世界和平都这么多年了,按理说也不该有什么事好忙的了。”   郑楚滨心想,就算世界不太平,也用不着他去管。但他没有反驳父亲的话。父亲病了这几年,脾气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喜欢热闹,喜欢别人围着他转。年轻的时候他也曾是个果断冷静的人。那一年打越南,他作为先头部队去边境线上侦察,一个人只带了十几号人,在敌人营房前面几十米的壕沟里埋伏了三天三夜。别说是说话,就连屁都没人敢放一个。   那样艰苦的环境下,那么孤单充满压力的情况下,他也没抱怨过一句。回来的时候还把这事儿当笑话讲给大家听。   曾几何时,那个冷峻严肃的父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小孩似的人了。   郑楚滨自顾自地给自己倒水:“您年轻的时候也忙。我妈说,您三天两头不着家,有一年甚至一整年只在家待过三天。”   “那时候不太平啊,哪能跟你们现在比。”郑参谋长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摆摆手道,“行行行,我不跟你耍嘴皮子了。现如今啊,你们是一个比一个能干了,你爹我哪里还是你们的对手。别说身手不行,就是嘴巴,也没你们利索了。”   郑楚滨拿着杯子但笑不语,完全不吃父亲那一套的作派。参谋长想了想,转移了话题:“听说小俞从美国拍戏回来了,住在了琴园?”   这个老狐狸!郑楚滨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吃过的盐比自己吃过的米还多。他人虽然整天在病房里,但消息却比谁都灵通。俞芳菲从美国回来在自己的酒店里开发布会的事情,他也是早上才知道的。这才过了多久,前后加起来不到五个小时,父亲就已经知道了。   他身边那些想拍参谋长马屁的狗腿子,只怕早就迫不及待向他通风报信了吧。   他默认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参谋长一眼就看出来他不想多提俞芳菲,忍不住叹一口气,劝他道:“你跟小俞年纪都不小了,婚礼的事情还是抓紧办了吧。恋爱都谈了三年了,也该谈出个结果来了。婚礼的事情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小俞毕竟是女孩子,你多顺着点她。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不闹出笑话,闹得满北京议论纷纷,我没什么意见。”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结婚后就不要让小俞出去工作了。现在年代不同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娶个女明星回来说闲话的人也不多,可过让儿媳妇整天在人前露脸,毕竟不太合适。”   说到这里,参谋长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茶杯:“我跟你俞伯伯,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跟小俞认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两家的和气。”   郑楚滨听到最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听这话里的意思,只怕中午纪宁和俞芳菲起争执的事情,父亲都已经知道了。郑楚滨心里升起了些许的不快。他并不在意父亲对自己的说教,也不介意手下的人把一些事情汇报给他老人家听。但是如此事无巨细,简直恨不得把他每天吃点什么都汇报过来,这马屁未免拍得有些过头了。   这毕竟还是在他手里讨生活,手伸得这么长,野心如此之大,郑楚滨忍不住在心里冷笑片刻,面上却依旧淡淡的。   “我们很好,您放心。”   “那就好。”参谋长又笑了起来,也不知有没有信儿子的话。他抬头望了眼外头的天空,撑着身子坐直了一些,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你爸爸这一辈子,只怕是要在这里养老了。你们兄弟两个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要带眼识人。”   “您又想说什么?直说就是了。父子间不用这么拐弯抹脚。”   “好,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两个孩子里,你的脾气比大小子更对我的胃口,也跟我年轻的时候最像。”参谋长一时心情大好,说教起来也带上了几分年轻时挥斥方遒的意味,“你的能力,我一向是知道的。从小就在脑子好使,聪明!读书也好做人也好,从来都只有被人夸的份儿。你做生意我不反对,也从来不怀疑你能不能做好。可你要知道,人不能单打独斗。再厉害的人也得有好帮手,那才能更进一层。若是帮手选错了,非但得不了好处,还得让人拖后腿。拖后腿那还是小事情,声败名裂倾家荡产,也不是不可能。”   “我带眼识人,不会有问题。”   “是吗?我看未必吧。你那两个合伙人,叶家那小子我就不说什么了,人品没问题,脑子也没问题。只是他的心思,未必放在生意上。人家是那种追求精神更胜过物质的人。你跟他合伙,我不反对,反正他也不管生意上的事儿。可是那个徐天颂,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他是做什么起家的,你比我更清楚。虽然说他的生意主要在香港,人脉确实广,手段也很高明。可是跟这种家世不清白的人搅和在一起,哪一天惹上麻烦,你就是想脱身都难。”   这种老生常谈郑楚滨听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一般不反驳,也懒得解释什么,充其量就是不痛不痒地说上一句:“天颂人不错,改天我带他来见你。”   “别别别,我可吃不消,妖怪会吸人精血。”参谋长吓得连连摆手,好像这徐天颂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似的。   郑楚滨一看父亲这副模样,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怎么,您不是见过他,还夸他长得人中龙凤,满中国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出挑的了。您连医院里这种货色都不介意,天颂这样的,我以为您看了会更高兴才是。”   参谋长听得直摇头,手越摆越急:“行了行了,我可不想再见他一面。非但我不想见他,你也最好别见他。你别总以为我是在跟你说笑,你跟他搅和在一起,已经吃过一亏了。三年前的事情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事要不是他在后头捣鬼,你哪里会跟杀人扯上关系。”   “那件事情跟我没关系,跟天颂也没关系。”   “哼,天真。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你会认识做那种生意的女人?我们郑家的儿子,就算真的想玩,多少名媛淑女排着队在那儿等你,这种明星不是明星,□不是□的女人,你跟她们扯得上什么关系。搞不好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那时候我虽然病着,但事情的经过我也都听人说了。徐天颂这个人不简单哪,你们之间又涉及到利益,他要除掉你也不是不可能。你拿他当兄弟,他却未必!”   话说到这份上,郑楚滨觉得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他站起身来放下茶杯,按响了床头的电铃:“我替您叫几个人进来,有他们陪您说说话,您也就没那么闷了。”   “坏小子!”参谋长的话里透着深深的无奈与放纵,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已经做不了儿子的主了。虽然每次都一本正经地提醒他要注意,但事实上他行事完全有自己的风格,判断力也总是极为精准,似乎一切都预示着,他这个儿子也足够独当一面,再也不需要他这个父亲在后面为他出谋划策了。   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参谋长却觉得心里酸酸的,好像有一种年纪大了有心无力的感觉。   郑楚滨离开医院之后,又重新回了唐宁,把人事部的经理叫到面前,恩威并施了一番。很快整个唐宁就传得沸沸扬扬,客房部主任萧燕妮在工作中出了纰漏,很可能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有时候,拍错了马屁不止是捞不到好处这么简单,很有可能还会丢掉许多原本已拥有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nothing2730投的地雷,好意外,蹭蹭。 ☆、交易   郑楚滨回到酒店已是晚上九点,整座城市依旧带着白日里的喧嚣,丝毫没有静下来的迹象。   通往琴园的路却出奇的安静。他一个人慢慢地走在青石子路上,夜风吹过来有点凉。已经到了深秋时分,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外面套一件无袖毛衣。风一吹两只薄薄的袖子哗哗直响,布料拍到了他的皮肤上,让他突然想起了左手手臂上的那道伤痕。   他伸手摸了摸,早就没有感觉了,偶尔洗澡的时候透过镜子能看到,其他时间他几乎想不起它的存在来。   三年前,他为纪宁挡了一枪留下了这道疤痕,三年后纪宁因为他被俞芳菲推倒在地,手心里割开了一道口子。他们两人每次一见面,好像总跟流血扯在一起。   纪宁摔倒在地狼狈的模样还停留在郑楚滨的脑海里,他的手已经推开了琴园的后门。他住这里的时候基本上不走前门,每次都从后门进去。他喜欢把车停在主楼的停车场里,然后一路步行回琴园。这一路风景不错,他总喜欢借这个机会想点事情。   这几天他临时搬去了主楼的总统套房住,把这里留给了俞芳菲。除了自己外,他对什么都很大方。俞芳菲喜欢什么他就给什么,从不吝啬。可她只在这里住了两个晚上就搬去了主楼的豪华套房。说是对着一堆古董睡不踏实。   是想起满地的碎瓷片睡不踏实吧。郑楚滨这么想着,手已经推开了后院的门。琴园后头修了一个园子,里面建了个人工泳池兼温泉。设计师巧妙的把它做成了荷塘的样子,配上一些假山怪石,把个园子搞成了莲花池的模样。   郑楚滨常年住在这里为的就是这个莲池。他有夜泳的习惯,每天借着月色在园子里游泳,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莲池边有一小间浴室,他推门进去冲了个凉,换上泳裤做了下热身,然后一个漂亮的跃起,整个人冲进了泳池,激起一串水花。   等他从水里出来洗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进房间时,时钟已过了十一点,今天游的时间有点长。他从后院的落地门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里头亮着的灯。   他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游得这么长了,因为一进园子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意识到,屋里有人在等他。而那个人他一点儿也不想见。   俞芳菲两天没见他,今天换了一身居家的打扮。她白天出席了三四个宣传,忙得团团转,晚上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来找郑楚滨,却被他晾在那里足足等了三个小时。   若是换了别人,比如她身边那一堆助理,别说三个小时,敢让她等三十秒钟,就等着吃她的排头吧。可现在对象换了郑楚滨,俞芳菲除了等,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郑楚滨又换了件深色的衬衣,那件无袖毛衣搭在手上。他扫了一眼在客厅里来回走动的俞芳菲,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俞芳菲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郑楚滨突然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俞芳菲吓得腿一哆嗦,生生把脚步停在了房门口。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郑楚滨已经开抽屉去拿支票本。他头也不抬地问:“要多少?”   俞芳菲愣了一下,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钱的数目。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咬了咬唇道:“不是钱的事儿。我自己有钱。”   郑楚滨把支票本往床上一扔:“从前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俞芳菲没话说了。她跟郑楚滨的关系,最初就是从钱开始的。说白了,他们两人明面上是男女朋友关系,暗地里就是嫖/客与妓/女的关系。俞芳菲拿着郑楚滨给她开的支票去剧组找制片人,借此拿到一个又一个女主角。然后她渐渐有了名声,被人签约包装炒作,开始从亏本变为盈利。   说到底,她能有今天这样的名气,全是郑楚滨拿钱给她砸出来的。三年时间里,他为她花了不下两千万,说起来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可俞芳菲却觉得很尴尬。郑楚滨花钱捧她,如果说是为了她的身体倒令她好受一些。说到底,他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仔细想想他们连嫖/客与妓/女的关系都不如,疏远到几乎跟陌生人差不多的地步。   这些年外头追求俞芳菲的人如过江之鲫,也不是没有响当当的大人物。可她就愿意吊死在郑楚滨这一棵大树上。她总抱有一点幻想,他既然肯出钱捧自己,对她多少是有点感情的。或许有朝一日他真会娶自己,所以才要拿钱替她铺路。   想在娱乐圈出头,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两条路。一个是靠钱,一个是靠睡。大多数人没有俞芳菲这样的路子,只能靠点姿色出卖肉体。睡对了人就能一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睡错了人也没关系,接着努力就行了。只要睡对一次,从前亏的那些就都赚回来了。   俞芳菲这种带资进组的是比较少见的。当初她找到郑楚滨求她帮自己,对方二话没说开了张五百万的支票给她。俞芳菲当场就有些愣怔了。他们两家是世家,两家的父亲交情极好。但他们两人关系谈不上多亲密,最多就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几次罢了。   俞芳菲跟严易中拜拜之后就去了国外,三年前回来是参加母亲的葬礼。说来真是讽刺,她父亲是天津有名的外科大夫,可为了给军区参谋长郑长庚做手术,白白耽误了母亲的病情。   郑楚滨给她五百万的时候就说过那是对她的补偿。可光有经济补偿是不够的,俞芳菲喝了几年洋墨水,对男人的要求渐长。严易中这样的已经看不上了,她一见到郑楚滨长开了的脸便动了心。   她提出要做他女朋友,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俞芳菲清楚地记得当时郑楚滨脸上的神情,不嗔不怒不悲不喜,好像在谈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他对谁做他的女朋友没有意见,甚至对跟谁结婚也不在乎。   他曾经明确的表示会跟她结婚,可俞芳菲从他眼睛里看不出对自己的一丝感情。这个男人为了报答她父亲当年对郑参谋长的救命之恩,把自己的一辈子给贱卖了。当时她深深地感到了这一点,这种感觉令她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就算娶了她又有什么用?   三年过去了,他一点儿也没变。俞芳菲站在门口望着在房间里打电话的郑楚滨,突然就有了一股冲动。她第一次违背了对方的意愿,趁着他注意力分散的时候冲进了房间,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的双手紧紧地箍住郑楚滨的腰,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贴在他身上。郑楚滨的身体略微僵硬了一下,嘴里的语气依旧没变,还是不紧不慢地打他的电话。只是他那只空闲的右手已经落在了腰间,将俞芳菲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了下来。   他用的力道非常大,几乎要把俞芳菲的手指头掰断。俞芳菲痛得差点叫出声来,赶紧放开了郑楚滨的身体。   郑楚滨简短地结束了那个电话,冲着门口一指道:“下次没我同意别进这房间。”   俞芳菲积压了一晚上的委曲终于爆发了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就非要这么冷冰冰地对我吗?你有没有想这我的感受?以后我们结了婚,你也打算一辈子跟我貌合神离!”   郑楚滨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点波澜。他略微不屑地一笑:“你把别人推到在地的时候大概没想过对方的感受吧。”   又是纪宁!俞芳菲的眼泪一下子收了回去。她想起了那天郑楚滨对两人态度的差异。他居然拿自己的手帕给那个女人擦伤口,而对自己除了那句冷冰冰的话外什么也没有。   到底谁才是那个要嫁给他的女人!   三年前郑楚滨跟纪宁的恩怨纠葛俞芳菲一清二楚,她甚至见过郑楚滨手臂上的疤痕。为一个要把他送进牢房的女人挡子弹,俞芳菲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个可怕的念头一经上头,她就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里透着恐惧:“你,你该不会是对那个姓纪的女人……动心了吧?”   郑楚滨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俞芳菲和纪宁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人。俞芳菲身材性感五官惊艳,是那种大家闺秀光芒万丈型的女人。而纪宁身高不高,穿了高跟鞋也大约只到他的下巴处。她气质干净为人低调,是那种小家碧玉宜家宜室的女人。   说实话,他对她们两个都不存在任何爱情,也没想过要娶谁回家。可他对别的女人也没有感觉,所以他并不在乎娶俞芳菲。他虽然不喜欢她嚣张的性格,可她的母亲到底是因为他的父亲才耽误的病情。人家没了一个妈,他把自己给了她,多少也可以补偿一二了。   想到这里,他眼前又出现了纪宁有些倔强的脸孔。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变化。那天在疗养院的花园里,她多少还存了几分感激之情。可前两天在这座房子里,她看自己的眼神明显锐利了很多。   因为什么,是因为俞芳菲吗?郑楚滨又抬头看了一眼呆立在房中的俞芳菲,然后拿起摊在枕边的西装外套,大步流星走过俞芳菲的身边。   俞芳菲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房门,又听到外面雕花大门发出的沉闷的关门声,耳边只留下他略微有些无情的话。   “我也不是非娶你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暗算   纪宁因祸得福。   因为伤了手,她被大老板准了三天假,避过了萧燕妮降职的风波。等到她再回客房部上班时,这股风波俨然已经淡了下去。   办公室里如今人人自危,话比从前少了很多。萧燕妮是客房部公认的聪明人,连聪明的都栽了,其他不怎么聪明的哪还敢不管好自己的嘴。   没有人知道这里面的具体原因,只知道是上头发下来的处理意见。听说本来是要开除的,后来经理念在往日的情分替她求了情,总算是把人留了下来。只是客房部她是待不得了,被赶到餐饮部从头做起了。   纪宁觉得唐宁就像是古时候的封建王朝,工作人员就是那文武百官。有人升迁必定就有人罢黜。郑楚滨就像是那高坐龙椅的皇帝老儿,看谁一个不顺眼,那把铡刀就伸过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砸掉的那些瓶瓶罐罐儿,一时间颇有些头疼起来。趁着职务之便她已经略微统计过了,那个多宝格上摆的易碎品一共值736万,就算她只砸了八成,也要赔近六百万。她在唐宁一个月赚六千块,不吃不喝也要攒一千个月,粗略算算是八十三年。   她有这个福气活这么长久吗?纪宁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越算越绝望。梗着脖子跟俞芳菲对眼的时候她没想到怕,事后琢磨琢磨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了。这几天她缩在宿舍里哪儿也没去,一直等着上头把她叫去谈这个事情。但左等右等也没人来找她,回到客房部也是天下太平,没人提起琴园发生的事情。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人知道吧。难道萧燕妮的调职就是为了这个?   纪宁有点看不透了。东西是她打碎的,就算是俞芳菲推了她,怎么算也算不到萧燕妮的头上。郑楚滨不像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把责任推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是他这种人做的事情吗?   纪宁一面想着,一面就伸手到上衣口袋里去摸那块手帕。今儿早上她把手帕洗了,晾干后叠起来就放进了制服口袋。这东西就像个烫手山芋,扔不得也不知道该往哪还。扔了吧,万一对方非问她要,她该拿什么还?可要还回去吧,估计人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沾了血的东西,总有点不吉利吧。   纪宁摸了摸口袋里熨帖的手帕,又把手抽了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今天上晚班,值夜,办公室里除了她只有一个男同事,正在那里拿手机玩微信。看样子是勾到了一个漂亮姑娘,脸上不自觉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男人大概都那样吧,见着个漂亮的就走不动道儿了。纪宁看着男同事低头的侧脸,不由又想起郑楚滨来。   撇开人品不谈,俞芳菲长得绝对让人无可挑剔。她个子高,站自己身边一对比至少有一米七二。郑楚滨也高,目测得上一米八五。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金童玉女那是跑不掉的。自己要是男人,肯定也喜欢俞芳菲这样的。黑历史算什么,谁年少的时候没爱过一两个人渣啊。   俞芳菲勾引严易中固然名声不好听,可郑楚滨呢?纪宁不相信像他这样过尽千帆的男人会没点历史。只怕细细算下来比俞芳菲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三年前死在丽晶酒店的那个交际花不就是做皮肉生意的嘛。郑楚滨整天在她房里进进出出的,要说两人什么都没发生,打死她也不相信。   想明白了这一点,纪宁便释怀了。早知道他们两人是天生一对了,还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是气自己看走了眼,在疗养院的时候她还有那么一瞬间要将郑楚滨归到好人那一类里去。觉得他有个得了病的母亲,跟自己多少有点同命相怜。   现在想想怪可笑的,人家跟她哪是一路人。有钱人包戏子养女人那是标准配置,他郑楚滨不过是娶个女明星罢了,算起来已经是最规矩的那种了。   男同事在旁边咯咯地笑出了声。纪宁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对方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冲她一笑。纪宁也不好说什么,低头看自己面前的一堆记录报表。   值夜就是这样的,很无聊很闷。可是不干又不行。唐宁这样高规格的酒店,要随时随地满足客人的任何要求。所以每个岗位上都缺不了人。有些客人发起疯来,半夜三点也会叫room service,你若不去他便要投诉,可去了往往也没什么大事儿。   纪宁有一次接到一个任务,一个匈牙利来的长毛鬼凌晨非要抽某种牌子的香烟,一个电话就把她叫了过去。通常来说,唐宁里什么都有,像香烟这种常用品世界大多数主流品牌他们都有。   可这长毛鬼偏偏点了个偏门儿的,那名字又长又复杂。纪宁大半夜拿着他写给自己的香烟名字满北京城找,光的士钱就花了三百块。最后那包烟她只收了对方一百五,酒店还得倒贴一百五进去。   没办法,服务性行业就是这样。顾客入住的时候付了高额的房费,里面包括了替客人买烟这种跑腿儿的费用。酒店没有只能贴钱给顾客去买,买的迟了还得跟人说sorry。正因如此,唐宁才能在如今竞争激烈的北京酒店市场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并且一直以顶级奢华服务周到着称。   郑楚滨还是很有能力的。不管他身后有多强大的势力支持,搞好唐宁这么一座庞然大物也需要高超的智商和强势的手腕。郑楚滨挑老婆的眼力不怎么样,做生意倒真是一把好手。   男同事见纪宁一直坐着不吭声,看看四周没人就凑了过来:“小纪,萧主任走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嗯,我知道。”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纪宁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男同事一脸八卦,却又极其小心,他扭头朝门口看了看,转过头来压低了嗓子道:“就是俞芳菲来开发布会的那天。经理不是让你跟着萧主任去做核对嘛,后来萧主任一个人回来了。再后来她就被调走了。我们琢磨着是不是那天在琴园她得罪了俞芳菲,所以让人拿来开刀了。”   纪宁有点好笑,心想得罪人的事情可不是萧燕妮干的。可她也很纳闷,闯祸的明明是她,受教训的怎么倒成了别人?   可那天的事情她不方便往外说,这要是开了个头,解释起来得说一晚上。她只是笑笑,回了一句:“没发生什么,挺好的。”   “那你怎么没跟萧主任一块儿回来,你留在琴园干什么了?”   这人很有点打破砂锅的脾气,纪宁正琢磨着要怎么回答,桌上的内部电话却响了。她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点半,又是哪个寂寞空虚冷的家伙来耍他们玩了。   她赶紧接起电话,就听那头传来前台经理的声音:“小纪是你吗?琴园那边打来电话,让去收拾一下游泳池,你赶紧过去吧。”   怎么是那地儿。纪宁一时没说话,那边显然有些急了,催促着:“老板亲自打的电话,赶紧去,别磨蹭。”   “去几个。”纪宁看看空荡荡的办公室。男同事不管清洁这一块,看来看去好像只有她能上。   “一个就行。活不多儿,屋子里不用管,泳池边上收拾一下就行。别怕,老板已经走了,搭夜班飞机去香港了,碰不上他。”   经理最后的一番话让纪宁吃了定心丸。她放下电话冲男同事抱歉地笑了笑,收拾了东西就往琴园赶去。边走心里边犯嘀咕,深更半夜游什么泳,又要折腾人收拾。这人大概有点龟毛,就不能等明天早班的人来一块儿收拾嘛。   幸好他不在。纪宁又摸了摸手帕,考虑要不要直接给他搁桌上儿。中午她叠手帕的时候让钟怡给看到了,当时她笑得一脸坏样儿,那眼神分明就在说:这一看就是男人的东西,嘿嘿嘿。   纪宁走到后院的边门那里,输入了开门的密码,电子门咔得一声轻响,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感应灯瞬间亮了起来,把整个园子照得清清楚楚。一阵夜风吹来,园子里的湘妃竹晃动着发出漱漱声,还在墙上投下一片儿黑影,看着有点儿渗得慌。   身后的电子门自动关上了,纪宁踩着三四厘米的高跟鞋往泳池走去。空气里几种植物混合的天然香气钻进了鼻子里,闻着有些提神醒脑。泳池边上散落着防水镜、酒杯,一旁的竹榻上还搭了一条用过的浴巾。再往旁边的沐浴房看,里面也有些乱,沐浴喷头还滴滴嗒嗒往下滴着水。   看来郑楚滨走得有点急,三更半夜去香港,不会是丽晶出什么事儿了吧。   纪宁这么想着,沿着泳池慢慢地走了大半圈,眼睛被地上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晃了一下。她蹲下身去把那东西捡了起来,意外地发现那竟是一块手表。   那是一块很老的手表,表面的镜片因为长时间的佩戴产生了一些划痕。表带是金属的,好几处地方都掉了漆。纪宁借着灯光看了一下牌子,不是时下成功人士流行戴的Rolex,OMEGA之类的,反倒是三四十年前风靡一时的一个牌子:梅花。   纪宁记得她爸爸也有这么一块表,当时的人结婚都流行要备这么一块手表,算是简单朴素的婚礼上最值钱的一样东西了。   郑楚滨怎么会戴这么一块表?就算他真的怀旧,也该买块新的梅花表来戴。撇去那么多名牌手表,反倒钟情于一块旧表。纪宁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他了。   她把那块梅花表放在手心里又看了几眼,听着指针依旧咔嚓咔嚓有力地走着。那声音像是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她的脑神经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闪而过,她不由吸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看到这手表,似乎让她想起了什么。一块老古董,为什么会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因为爸爸也有一块,而是因为这块表本身。   纪宁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三年前死在丽晶酒店里那个女人的脸孔。她到死都没闭上眼睛,微张的双眼像是要透露点什么。纪宁一想到那双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为什么这块手表会让她想起那个女人?   静夜里,纪宁听到自己快速的心跳声。她有些慌了,她拿出制服口袋里的手帕,将手表包了进去,又重新塞回了口袋。然后她站起身来,考虑着自己是否要开始工作了。   一阵天旋地转突然袭来,纪宁感觉腰部有一双手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她想要转过头去看清来人的脸,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她整个人跌进了游泳池,惊起大片的水花。   冰冷的池水很快将她完全淹没,水面上只留下一串微弱的气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阳光妹子扔的地雷,蹭蹭。 ☆、湿漉漉   竟然又有人要杀她!   纪宁落水的一刹那,脑子里只来得及想这么一个念头。十一月的夜晚冷风嗖嗖,泳池水没了加温变得冰冷刺骨,纪宁的四肢百骸几乎同时被冻僵,以至于她想要用力扑腾也使不上力气。   她的身体慢慢向池底沉去,肺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窒息的感觉让她既痛苦又害怕,十指僵硬地划着水,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觉得,自己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要完蛋了。   纪宁透过水面望着上头微弱的光线,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死亡之光。人在临死前据说都会看到一道白光,这一道光难道就是来给自己送行的?   意识在慢慢抽离,眼皮子变得沉重起来。纪宁不自觉地合上了眼,池水涌进了她的鼻子她的嘴巴,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注满水似的。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一股力量突然从手上传了过来。恍惚间仿佛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的腰上也被人加了一把力。随后她的衣领让人拽了起来,整个人重新往水面上浮去。   短短的十几秒,纪宁像过了一整个世纪。当她被人拉出水面重新获得空气时,整个人疼得像被生生撕开了一般。   她没有一点力气,只能任由人把她拖出水面。然后她感觉到自己睡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有人在拍她的脸,还有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纪宁很想睁开眼睛看那人一眼,可是满肚子的池水搅得她天旋地转。   那个人伸出手来在一直在她背上重重地拍着,纪宁被拍得喉咙一紧,紧接着肚子里翻江倒海似地一顿搅和,再然后池水从嘴里鼻子里瞬间喷了出来,全都吐在了那人身上。   她一面吐一面咳嗽,也顾不得维持自己的形象。死而复生的感觉让她想哭,趁着脸上一片水渍,她索性痛痛快快地流了一通眼泪。   她从里到外湿了个遍儿,夜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来人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把她裹了起来,随即将她横腰抱起,直接抱进了里屋。   纪宁被放在了床上,随即被一团柔软的织物裹住了身体。感觉到了暖意她整个人渐渐地清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裹着一床被子,郑楚滨站在离她不远的床边,弯腰摁着墙边的一排触控按钮。   屋子里很快暖和了起来,纪宁慢慢停止了颤抖。她艰难地咽了一记口水,这才发现郑楚滨也是从头湿到脚。水一直从他身上滴下来,落在房里的深色地板上。琴园里的东西都价格不菲,这地板一泡水大概就毁了,纪宁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郑楚滨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你怎么样,还好吗?”   纪宁吃力地点了点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谢谢你。”   “不用。”他顿了顿皱眉道,“看清推你下水那人的脸了吗?”   “没有。他从后面下手,我看不见。”事实上她连对方是什么时候进的园子都不知道。那人手脚很轻,显然是有备而来。   郑楚滨没再逼问什么,伸手去开衣柜:“我这里只有男人衣服,你先洗个澡换上吧。”   纪宁抱着被子直摇头:“不用了,我想回宿舍。”   郑楚滨走了过来,他低下头凑近纪宁的脸孔,一股淡淡的消毒水钻进了她的鼻子。他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纪宁的额头,像是在确认她不是发烧说胡话。然后他重新直起身子:“我车停在外面,送你回去吧。”   纪宁没再逞强,她此刻依旧心有余悸,实在没有勇气一个人从琴园走回宿舍。她点了点头,正准备掀掉身上的被子,郑楚滨却已经伸出手来,将她连人带被抱了起来。他径直出了房间,从琴园的正门出去。   门外停着一辆白色的汽车,他将纪宁抱到后排,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纪宁心领神会,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用力将车门打开,然后她便被放在了后排的座位上。   郑楚滨替她关上车门,一身湿漉漉地坐到了驾驶座上,随即一踩油门,车直接站了出去,以几乎两百迈的速度将纪宁送到了宿舍楼下。   纪宁实在不好意思披着条被子上楼,她把被子留在了车上,哆嗦着身子下了车。郑楚滨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将她送到宿舍门口,还体贴地替她敲了大门。   钟怡这个夜猫子还没睡,穿着一身熊猫造型的睡衣顶着一头乱发来开门,嘴巴里还叼着一片牛肉干。见到面前湿淋淋的两个人,钟怡吓了嘴一张,牛肉干“啪”地掉在了她的拖鞋上。   “这是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钟情尖叫一声,赶紧把纪宁拉了进来,然后又去看郑楚滨。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大老板,钟怡激动莫名,又见他也是一身湿,想开口关心几句,却不料结巴了起来,“您,您这是……”   “麻烦你了。”郑楚滨言简意赅扔下这么一句,一个转身下楼去了。   钟怡的脑子跟不上他的速度,苦着一张脸眼看着帅哥消失在眼前,这才重新关心起纪宁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今天不是上夜班吗?谁把你搞成这样的啊?”   纪宁脸色发白嘴唇发青,有气无力道:“杀人还要喘口气,你让我先换身衣服行不行?”   行,当然行。钟怡强压下一肚子的好奇,送纪宁进了浴室,又体贴地去厨房烧红糖姜茶来给她暖胃。纪宁胡乱地冲了一下身子,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把头发吹干后走出卧室,喝了钟怡递过来的一杯姜茶,整个人才算是真正活了过来。   “我被人推下了游泳池。”纪宁看着钟怡一脸八卦的神情,窝进沙发里无奈地说了这么一句。   “哇,这么刺激。你跟大老板深更半夜在泳池里打野战?”   纪宁很想把喝剩的那点姜茶倒她头上,想想还是算了:“不是他推的我。我是去琴园工作的,有人想我死,从后面把我推进了泳池里。他本来不在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了,把我捞了起来。”   “捞”这个词颇具喜感,纪宁说完苦笑了一下。形象算是彻底毁了,第一次摔了个满堂彩,第二次湿了个底儿透,每次跟郑楚滨见面,她都是状况连连。更别说三年前法院门前她差点让人爆头,前几天在疗养院她姐姐几乎要跳楼。   郑楚滨简直就是她命里的灾星,克她克得死死的。   钟怡还在一边花痴:“英雄救美什么的,真的太浪漫了。我说大老板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先让人打电话把你叫过去,又摸黑推你下水,再救你上来,好让你对他心存感激……”   “别人没你这么无聊。”纪宁翻了个白眼,打断了她的话。   钟怡撇撇嘴:“也是,大老板真想泡妞也不用这么麻烦。他那么有钱……不对不对,就他那身材那长相,就算是个捡破烂的也会有大把的女人倒贴的。你有没有看他刚才那个样子,他的衬衫全湿了,就这么贴在胸前,好几块腹肌都凸出来,性感到让人想喷鼻血啊。”   纪宁越听越无聊,索性起身回房去。钟怡却不肯放过她,追在屁股后头问个不停:“宁姐,你跟大老板以前是不是认识啊。他怎么对你这么好,上次你割伤手他放了你三天假,这次救你一命还亲自送你回来。这么大冷天的,他连件衣服都没换,顶着冷风就为了送你。你们两个交情很深吧。”   纪宁很想说他有开车,想想还是算了,跟钟怡说这些做什么呢。她回头瞪了钟怡一眼,对方却完全没意识到她的怒气,一张嘴说出的话更是惊人:“宁姐,你该不会是大老板的情人吧?”   纪宁这下真的想摔杯子了。钟怡眼明手快接了过来,腆着脸笑得很贼。她慢慢地把身子凑了过来,又像头宠物猫似的在她身上来回蹭。   “宁姐,你说说嘛。你跟大老板肯定是旧相识,你们以前怎么认识的,说来我听听嘛。”   纪宁很想推开她,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只能又往屋里退了几步,可钟怡牛皮糖似地粘着她不放。两个人一个退一个进,最后齐齐坐在了纪宁的床上。   钟怡年纪不大,眼睛却很大,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纪宁,让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好。她也确实有些憋得慌,三年前的事情她从没跟人提起过。香港那些知道的同学这几年都没有联系了,北京的朋友都不知道这一茬儿。一直以来她都把这件事情放在心底的最深处,藏得几乎要发霉了。   她抖开被子钻了进去,又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钟怡靠过来。钟怡听话地猫了过来,缩在那里继续扮萌。   纪宁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听说过三年前香港丽晶酒店的一桩谋杀案吗?”   “嗯,听说过。”   “你怎么会知道?”对于钟怡的回答,纪宁有些吃惊。   钟怡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丽晶也是我们大老板的吧。”   果然,她对于郑楚滨的事情知道得很齐活儿。纪宁收回思绪,重又开口道:“那你一定知道,三年前的那桩案子郑楚滨曾经被警方认定为犯罪嫌疑人。”   “嗯我知道,不过后来法官判了他无罪。怎么看我们大老板也不像是会杀人的,他只会救人吧。”   不杀人只救人的那是菩萨!纪宁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她转头去看钟怡的眼睛,望着那双清澈单纯的黑眸,她吐出一句有些冰冷的话。   “三年前我是那桩案子的目击证人,我向警方指证郑楚滨杀了那个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目击者   三年前的那个案子,在香港曾经轰动一时。   一个类似于高级妓/女的年轻女人,被人勒死在了丽晶酒店的标准套房里。而酒店的三大股东之一郑楚滨被警方当作犯罪嫌疑人起诉。传言说郑楚滨和这个女人有皮肉生意的往来,两人曾在酒店发生过争执,被不止一个人见到。后来那女人死在房间里,很多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郑楚滨。   纪宁是那场谋杀案最重要的目击者。她当时临近大学毕业,被教授推荐去丽晶酒店实习。说来也巧,她当年实习的部门也是客房部。说是实习,其实就是当免费的清洁工,每天跟着负责人一间间屋子打扫。   案发当天早上八点左右,纪宁刚上班没多久就在走廊里撞见了郑楚滨。当时他从死者的房间里走出来。纪宁与他擦肩而过,并没有过多的留意这个男人。从法医后来的尸检报告来看,那个女人当时应该还活着。   两个小时后,纪宁再次在那一层的走廊里遇见郑楚滨,他还是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短短两个小时里在差不多的地方撞见同一个人,纪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正是这种感觉驱使着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那间发生凶案的房间前面。那间房的房门虚掩着,从外向里望去只看到灰蒙蒙的一片。   那就像一个黑洞,将纪宁彻底地吸引了进去。她忍不住伸出手来,推开了那扇房门。   “你看到了什么,里面是不是好多血?”钟怡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屋里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你不是自称很清楚那个案子?连那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是被掐死的,房间里一点血迹也没有。”   钟怡不免有些失望:“唉,还以为有很劲爆的东西能看呢,合着就一死人啊。”   死人还不够吗?纪宁不知道别人看到死人是什么反应,反正她当时没绷住,很丢脸地尖叫了起来。她这一叫便引来了隔壁房间的住户,随即有人通知了警察。等到满屋子穿着制服的警方人员走来走去时,纪宁才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钟怡靠在床头眨巴着眼睛:“这么说你没亲眼看到郑楚滨掐死那个女人?”   “没有,如果有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在牢房里了。”   “你看到的不代表什么啊。从那个女人房间里出来也没什么,你不也进去了,不代表就一定是杀人凶手啊。”   纪宁略有些鄙视地扫了钟怡一眼:“确实不代表什么,可他有什么理由进去?我是负责客房打扫的,我进去还情有可原。他呢,难道是跟人约好了去开房?就算是这样,他也应该报警吧。他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掉了,难道还不可疑吗?”   钟怡没话说了,郑楚滨的表现确实不合常理。纪宁鄙视她是有理由的,她无非就是看人家长得帅又有钱,潜意识里不愿意相信他会杀人罢了。   纪宁搅着一绺有些微诗的长发,思绪还陷在回忆里出不来:“后来警察来找我做笔录,我就把看到的都告诉了他们。警方认为他有重大做案嫌疑。而且前一天他和那个女人在酒店的花园里发生争执,很多人都看到了,我当时也看到了。”   如果不是这样,她第二天在走廊里未必能认出郑楚滨来。那次争吵成为警方认定的杀人动机,而案发的时候郑楚滨没有不在现场的有力证据,一切的一切都把目标指向了他。   可是有钱能使鬼推没。他最终还是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钟怡精神有些萎靡,像是心中的男神瞬间从神坛上掉落下来,因此受了不小的打击。她有些不死心地揪着纪宁问:“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他吗,不会看错吗?”   “我确定。我两次见到他他都穿着同样的风衣,我还看到了他的脸,你觉得这还会有错吗?”   这下子钟怡彻底闭嘴了。都看到脸了她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说那人是郑楚滨的克隆人吗?听说他倒是个有个哥哥,不知道两人长得像不像。不过他那哥哥听说相当厉害,不至于要跑去香港杀个妓/女吧?   完全说不通。钟怡有些认命地点点头:“好吧,你说得对,这个世界还真是没有公平可言。不过,就算老板他真的杀了人,我还是觉得他好帅好有风度。他大概是这世上最迷人的杀人犯了。”   这下子轮到纪宁无语了。她像看花痴一般地看着钟怡,良久无奈地摇摇头。钟怡扯着她的胳膊直晃:“哎呀宁姐,你别这样嘛。你不知道,刚才他送你回来的时候那样子多有范儿。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湿成那样还这么有型。我要是你直接就在琴园过夜了,谁还湿溚溚地跑回来啊。就这么粘着他,问他借衣服穿,问他借地方睡觉。没准儿睡着睡着就到一张床上去了。到时候就算做不成元配太太,做个情人也好嘛。”   纪宁立马坐起来把钟怡往床下赶:“下去,你给我下去。不,你赶紧给我出去。我的房间不欢迎你这种没有下限的女人。”   钟怡麻利地翻滚下床,扭着屁股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冲纪宁回眸一笑:“宁姐,真的,这么好的机会别错过。人家想要还要不到呢,你别不珍惜。”   趁着纪宁的枕头甩到脸上之前,钟怡脚底抹油溜回了自己房间。纪宁气得直喘气,隐隐的才发现头疼得厉害。她按了按脑门打了个呵欠,钻进被窝裹紧了被子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人已经精神了很多。   第二天她还是上晚班,一整个白天都窝在宿舍里休息。钟怡下班的时候给她带了饭店里订的外卖,纪宁吃完之后换上工作制服就去了酒店上班。   昨天的那套制服已经扔进了洗衣机,里面的那块手帕和手表被她掏了出来。令她不安的是,那只手表在水里泡了那么一下,居然进了水已经不走了。   这其实得怪她,如果不是她把手表放进口袋里,落水的时候就不会弄湿它。现在它不走了,纪宁不知道该怎么向郑楚滨交代了。这表显然是他的,她私自拿回来已经是不对,现在还把它弄坏了,回头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纪宁把手帕和表都带去了酒店,锁进了自己的储物柜里。她觉得得找个时间把东西还给郑楚滨。虽然昨天前台经理说他去香港了,可他那时明明还没走。也许今天他已经回来了,如果再有机会去琴园,纪宁决定要当面谢谢他,同时向他说声抱歉。   如果他非要她赔的话,那她就赔吧。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她赔不起,一只三十年前的梅花表她咬咬牙还是可以赔的。不能让人太瞧不起自己了。纪宁抱着这样的想法,锁上了储物柜的门。   今天和他搭班的还是昨天的那个男同事。她昨天晚上去了琴园之后就没回来,那男同事相当震惊,今天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对。纪宁一开始没回过味儿来,还以为对方鄙视自己逃班。慢慢的她才琢磨出点意思来,这男人自己爱乱搞男女关系,也把她想成了那样的人了。   他一定以为自己昨天晚上去了琴园后撞见了郑楚滨,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就发生了点什么。上了大老板的床,别说逃班,就是永远不上班也没关系了吧。   难怪他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纪宁没来由的一阵恶心,有种被人剥光了衣服羞辱的感觉。   办公室里早晚班的人正在交接,闹轰轰的乱成一团。纪宁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出些什么来,只能先把怒气压回肚子里。   小眼睛经理却突然走了进来,一改往日笑面虎的作风,脸色少见的严肃。有个没眼色的男员工还上去跟他开玩笑,被他一记凌厉的眼神给吓了回来。原本正在那里说话聊天整理东西的同事们觉察出来了不对,纷纷收起嘴里的话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用少见的认真态度望着经理。   平时再怎么闹也没关系,关键时刻不能给脸不要脸。   经理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竟又踱了好几圈。他像是在观察着什么,把每个人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做作地开口道:“我真是痛心疾首啊。没想到我们这个部门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进唐宁这么些年了,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你们说,你们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搁!”   他说了一大堆,众人没怎么听明白。这么云山雾罩语意不详的,谁知道他在扯些什么。可谁也不敢表达心中的不满,只有个资历比较老的员工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道:“经理,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您老说明白了,我们也好改正啊。”   其他人同时点头如捣蒜。   经理的小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扯着嗓子硬逼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你们真是太不像话了。有客人投诉说丢了贵重东西。你们说,是谁捡了没上交?你们进来的第一天我就教过,客人的东西不能动,打死也不能动。居然有人敢不听我的话?告诉你们,谁也不能走,现在开始大检查,把你们的柜子都打开,我要一个个地查。查不到就去宿舍查,直到查到为止。”   纪宁还是第一次见经理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有预感,这次丢的东西很不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   ☆、危机   经理到底也没说究竟丢了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去了休息室,一个个识相地站在自己的储物柜前,神色紧张地望着经理。经理还是那么一副死了爹妈的嘴脸,背着手在众人面前踱来踱去,整个人看上去既严肃又滑稽。   他不停地重复着一段话:“我再给你们个机会,谁拿的交出来,现在交出来大家脸上都好看。这里的人都会为你保密,这点你放心。要是一会儿被我查出来,就不是丢脸这么简单了。开除是肯定的,偷东西金额大了还要做牢,到时候进了警察局可别哭得太难看。”   有几个人脸上就有点绷不住了。都不说丢了什么,还让人把东西交出来。交什么,拿个鬼交啊。   经理还在那里喋喋不休:“东西是昨天丢的,你们这些人昨天都当班了,都有机会接触到那样东西。这会儿先查柜子,回头再去宿舍查,查不到大家都别下班。”   纪宁看看在场的同事们,也真是凑巧,这几个居然都是在酒店里住宿的。他们大部分是外地来京读书的学生,大学毕业后就留了下来。唐宁待遇很不错,明面上工资虽然不是特别高,但福利很好。员工有免费公寓可以住,两个人一套两室一厅,装修布置不比外面卖的精装公寓差。   北京现在租房奇贵无比,唐宁提供免费住宿让大家省了不少钱。平时上班的时候还包工作餐,七七八八算下来,一个月至少节省三四千。有些本地人也喜欢住宿舍,可以逃开父母的唠叨还可以有足够的私人空间。唐宁在这方面一视同仁,只要申请就给床位,不分本地外地。这大概也是每年那么多酒店专业的毕业生挤破脑袋也要进来的根本原因吧。   昨天丢了东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没有销赃。经理说得有道理,不在储物柜里就在宿舍里,被处理掉的可能性还比较低。   纪宁站在队伍的最末,她的储物柜在最后一个,从她站立的地方向前望去,看不清大家脸上的表情,却可以看见他们一双双放在身前的手。似乎每个人都有些紧张,被人当作贼看的感觉真不好受。   或许是受了气氛的感染,纪宁也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她突然就想起了柜子里的那只手表。经理说是客户丢了东西,郑楚滨是老板,应该算不上客户吧。经理还说那东西值得报警,说不定还能判刑。梅花表在当年算是贵重的东西,现如今应该还构不成坐牢的条件吧。   纪宁这么自我安慰着,心里却很没底。偏偏是昨天丢了东西,时间上未免太过巧合了。经理的表情如此凝重,她原本坦荡荡的,现在也变得心虚起来了。纪宁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那块表在储物柜里咔嚓咔嚓地走着。它明明已经坏了,可又像活过来了,一下下地提醒着自己,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那边经理已经在让人开柜子了。第一个被检查的就是昨天跟她搭班的男同事。男人的柜子都差不多,脏乱差是跑不掉的。纪宁看经理皱眉的表情就猜测那柜子气味大概不太好闻。再高级的酒店也有藏污纳垢的地方,员工的储物柜就是其中一项。经理让那人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摊在休息室的桌子上。   纪宁探着脑袋看了一眼,还真是什么都有。除了上班要替换的制服外,剃须刀香体露,笔记本圆珠笔什么的摊了半桌子,剩下的就是些零食和电子产品。经理一样样拿起来看,脸上的表情由始至终没有变过。   最后他拍了拍手一言不发,直接走到了第二个人面前。这表示男同事过关了,东西不在他那里。纪宁看到他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步骤又进行了一遍,这次是个女同事,里面的东西有些不同。化妆品卫生棉,零钱包卡片夹,还有一本翻得发皱了的言情小说。经理看了几眼还是没说什么,踱到了下一个人面前。   他们这里一共十几个人,从头查到尾至少一个小时。纪宁看着墙上的钟慢慢走着,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经理越是藏着掩着,她越是觉得不对头。如果真是客房丢了东西,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何必搞得这么神秘。   可如果是大老板丢了东西……经理这么不干不脆倒是情有可原。   大老板嘛,总要搞点特殊,大喇喇地告诉员工他丢了块三十年前的老古董手表,大概有些抹不下来面子。毕竟他钱多得可以买下好几家制表工厂,没人能理解一块旧表对他的意味着什么。   经理的脚步越来越近了,纪宁发现自己额头上竟渗出了冷汗。昨天或许就不该拿那块表,如果不把注意力放在那块表上,她或许就会发现有人进了园子,也就不会让人推下水了。那块表成了她的一个心结,把她逼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有那么一瞬间,纪宁很想跟经理说这个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经理没明说是不是在查这块表,万一不是呢?自己这么傻呼呼地说出来,倒成了不打自招了。经理说不定为了邀功,会把自己给报上去。到时候她闹不好要丢饭碗。   如果她不说,经理找的又是另外一样东西,那么即便在她的储物柜里找到这块表估计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一块旧表,还是块进了水不会走的表,谁也不会对它投入过多的关注。   纪宁的心左右摇摆着,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不决,一直到经理检查完其他人站在她面前时,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她抬起头来,与经理的眼神正面接触。在他的眼中纪宁看到了刺探的目光。这种眼神她以前也见到过,不知道为什么,从她一进唐宁起经理就时不时会拿这种眼光看她。说实话经理人不错,对下属也很和气,平时鲜少为难她。只有当他这么看自己时,纪宁才会对他产生几丝反感。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看到了。纪宁心一横,事到如今反而镇定了下来。如果不是为了这块表,她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可若真在查这块表,不管她是否主动交代,最后可能都逃不过扫地出门的命运。   萧燕妮不过去琴园核对了一下古董就被降了职,自己在琴园里偷拿了一块表,这罪儿足够她卷铺盖滚蛋了。   纪宁没等经理开口,就主动把储物柜打了开来,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全都摆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经理还是眯着小眼睛看人,每拿起一件东西都不忘瞥她一眼,一面看一面嘴里还不安生:“小纪啊,打从你第一次来上班,我就觉得你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还是个聪明人。”   纪宁知道他话里有话,可是那弦外之音是什么却听不出来。她只能陪着干笑两声,自谦道:“经理你过奖了,我还有很多不足。”   “唔,不足总是有的,谁都是一边犯错误一边成熟起来的。”   越说越玄忽了,不光纪宁,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脖子往这里看。经理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了,突然对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这么一通夸,谁听着都觉得刺耳。有几个嗅觉灵敏的直觉自己闻出了点什么。   纪宁没话说了,她就这么低头站在那里,看着经理拿起她的记事贴、眼线笔,还有那块灰白格子的手帕。这手帕放在一堆东西里并不起眼,但经理还是特意挑出来看了看,然后眼睛里就有了几分笑意。   这是男人的东西,其他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经理不再说什么,一样样翻来倒去地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块手表上。   纪宁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就像有只手扒开她的皮肉伸进胸腔里,对着她的小心脏就是一通狂拧,疼得她眉头直皱。   偏偏最后看那东西,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纪宁心里乱糟糟的,觉得自己大概是难逃一劫了。经理把那块表拿在手里上下左右来回地看,估计当年他看自己老婆也没这么仔细过。他甚至还把表放到耳朵边听了听,以确定它真的不走了。   然后他抬起头来,与纪宁来了个直接的目光接触。他举起手里的那只表,像是在斟酌自己的措词。最后他微微吸了口气,嘴巴正张到一半,一连串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同时去摸自己的手机,纪宁也跟着一道儿摸,摸到一半才听到经理的说话声。他拿着手机贴在耳朵边,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点头哈腰。从头到尾他就一直重复着一个字:“是……是的……是……”那样子就像接到了中央领导的最高指示。   他手里还攥着那只表,随着说话的节奏不停地上下摆动。纪宁的眼睛盯着那只表,心情也跟着它上下地起伏。   经理说了大约一两分钟,随后挂了电话。他转头看了一眼在场所有的人,一下子换了副嘴脸:“好了,今天的检查就到这里了,大家都散了,赶紧回去工作吧。”   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副兴师动众不惜掘地三尺的架势,怎么接了个电话人就萎了呢?所有人脸上都浮起一层不解的表情,有几个按捺不住已经在那里窃窃私语咬起舌根来了。   纪宁有预感,那个电话大约跟失窃事件有关,那样不能说却很重要的东西,估计已经找到了。   她顿时大松一口气,勉强冲经理笑道:“经理,那表能还给我了吗?”   经理愣了一下,看看自己手里还紧攥着的那只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把表递了过来。纪宁赶紧接过来,直接放进了制服口袋里,然后收拾了桌上一堆东西,匆匆走出了休息室。   经理当时就走在她身后,两人出门的时候前脚贴着后脚,纪宁听到经理在她后面轻轻地问了一句:“小纪啊,这表真的是你的吗?”   纪宁脚步一滞,回过头来装耳背:“什么,经理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没有没有……”经理满面笑容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走出了休息室。   作者有话要说:   ☆、报恩   郑楚滨站在五十八层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慢慢地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从这个角度看香港的夜色很漂亮,满世界霓虹闪烁,还有数不清的车灯忽明忽暗,就像一条会发光的巨龙蜿蜒前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的办公室里却是灯火通明。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衬衫却并不觉得冷,反倒是屋子里的另一个男人西装笔挺,脖子里一条深色的丝巾系得一丝不苟,看着倒有几分燥热。   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眼从镜片后面探了出来,还没开口嘴角就带了几分戏谑:“一只破手表,没了就没了,还费什么劲儿。你特意将我找来难道只为看你的背影?”   他说着举起手里的红酒,晃动着那琥珀般的颜色:“你这酒喝还是不喝,喝便痛快地喝。不喝我可走了。”   郑楚滨没回头,只淡淡回了他一句:“对你来说,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值得费劲儿的。你活得比谁都潇洒,可惜我没你这个命,做不到像你一样了无牵挂。”   那男人扬眉一笑,整个人美得亮眼。他悠悠开口道:“真没想到,还有人羡慕我自小没爹没妈的生活。”   郑楚滨终于回过头来:“你不也活得很好,没见你缺胳膊少腿的。”   男人灿然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早跟你说过了,人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牵绊太多注定成不了大事儿。得像我一样,失去到没什么可失去的,现在便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郑楚滨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红酒,给那男人杯子里倒满了大半:“那就再喝一杯吧,像你说的,醉到不能再醉了,也就清醒过来了。”   男人对郑楚滨的举一反三很是受用,满饮了他倒的那杯酒,又忍不住嘲讽他:“明明挺说得通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钻牛角尖呢?我说你该不会真要娶个戏子回家吧。”   香港人有时候比其他省市的人更来得传统,豪门大院公子哥儿娶个女戏子回来,在很多人看来很不值当。   “娶了又怎么样?五十步笑一百步,与其操心我的事儿,不如先想想怎么处理自己家里那个吧。”   一说到这个,男人一张妖艳绝色的脸孔立马变了颜色。他有些烦燥地捏了捏眉心,长叹一声道:“真是冤孽,这大概是我上辈子欠的债,这辈子追着来向我讨了。”   郑楚滨颇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有些感叹:“兄弟,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妖艳男子立马笑得花枝乱颤,原本就漂亮飞扬的五官更是显得放肆洒脱:“你可真够不容易的。几十年前的一块破表也当个宝贝,居然戴了这么些年。怎么着,想起来被谁拿了去?”   “应该是她吧。”郑楚滨说这话的时候,眼前出现了纪宁的脸孔。昨天他确实有急事要赶来香港一趟,游泳的时候接了电话就换衣服走了。走到半道儿上想起手表落在泳池边儿上。要不是因为这样,他也不会顺便救纪宁一回。   如果他昨天不回去的话,那女人估计已经死了吧。她的命大概真的很硬,三年前狙击枪没射死她,三年后游泳池依旧淹不死她。只是她命犯太岁,太多人想要杀她。他昨天要不是为了下水救人,说不定可以追到那个行凶者。   那个人当时跑得很快,自己进后院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了后门边上。可惜那里是个灯光的死角,没照清那人的长相。郑楚滨只依稀记得那人不是特别高大,中等个儿的男人,满世界一抓一大把,他再有本事也没办法凭这么一点线索就把人给揪出来。   娇艳男人有些玩味儿地眯起了眼睛:“这个她应该和那个戏子不是同一人吧?”   “不是,说起来你大概认识她。三年前丽晶的谋杀案,她是检方的证人。”   “是她!”男人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就是那个差点让人一枪爆头的女人?当年要不是你救她,她的骨头都好打鼓了。她拿你一块破手表做什么,该不会到现在她还认定你是杀人凶手吧?”   郑楚滨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她可能是想起了什么。昨天的情况有些混乱,我也没来得及细问她。我连手表这茬儿都给忘了,到今天才想起来。所以给客户部经理打了个电话,省得他到时候满世界为难别人。”   与其说他不希望别人被为难,倒不如说他不希望纪宁被为难。这里面的分别很微妙,微秒到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其实一开始,他根本没把事情往纪宁身上想,只是发现手表不见了,让人去琴园替他找一找。手下的人找了一圈报告说没找到,他这才找了客房部的熊经理,让他好好问问客房部的员工。一直到刚才他跟好朋友徐天颂喝了半杯红酒,脑子才一下子凛醒了过来。   那只表十有□是让纪宁给拿了。这个女人心很细,昨天是她被派去收拾游泳池,她应该会发现那只表。只是不知道她见到这只表是不是会想起些什么。三年前的事情,她一定有什么地方想漏了。   郑楚滨突然很想回北京,亲自找纪宁来问一问。他扭过头去问徐天颂:“你说有那个人的消息,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跟丢了。”徐天颂两手一摊,丝毫不以为耻,“手底下蠢货太多,跟到旺角把人给弄丢了。害你白跑一趟,回头我打断他们一条腿给你赔不是。”   郑楚滨知道他在信可开河,根本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徐天颂确实是靠黑道起家,他早年的时候行事非常狠辣,连自己这个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过的人都有些吃不消。他亲眼见他杀过一只羊,就穿着跟现在身上差不多的一套装束,腰里围块白围裙,手里拿两把手术刀,连口罩都没戴一只,带着一脸迷人的笑容把那只羊剔骨去肉一气呵成。   看他杀羊的样子郑楚滨心里就有种感觉,这个人杀起人来,只怕也是这么云淡风清。   但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这几天徐天颂早就改头换面,挂羊头卖狗肉了。他虽然还坐着香港黑道的头把交椅,但手底下的兄弟们已经被他慢慢地引上了正途。他将那些黑色生意悉数停掉,拿早些年赚的钱做起了正当生意。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混得人模狗样,他还跻身于香港上流富豪圈,年纪轻轻已经是一个标准的成功商人。   那种把人腿打断的事情他早就不干了,但郑楚滨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这表明了他对自己那件事情很上心,不只是为了面子情,而是真真正正在为他办事儿。   兄弟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郑楚滨不在意地摆摆手:“慢慢找,这么些年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只要你徐爷出马,哪里还有办不成的事情。”   徐天颂笑得很满意:“得你郑二公子一句夸奖,可比那些破商业杂志颁十个最杰出企业家给我更有面子。回头我去北京看伯父去,替你和你哥好好孝敬孝敬他。你说你们两兄弟整天忙什么,亲爹也不知道多关照关照。”   一提到这茬儿,郑楚滨眼前立刻出现了父亲连连摆手的表情。年轻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到老了竟然被徐天颂这个妖精吓成这样。郑楚滨有些好奇:“你上次见我爸到底做了什么?他一提起你就直摇头,你该不会当着他的面对那些女护士动手动脚了吧。”   “你这是对我人格的污蔑!”徐天颂不满地抗议道,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那些货色哪里入得了我的眼,我的品味有这么差吗?怎么看都是伯父更可亲一些。”   郑楚滨一口红酒呛在喉咙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你说,你对我爸到底做了什么?”   徐天颂凤眼挑了挑,满不在乎道:“也没什么,就是医生刚好拿药进来。我见他老人家不太愿意吃的样子,就好心喂他吃了。”   “应该不止这么简单吧。你是怎么喂的?”   徐天颂指了指自己的嘴:“这么喂的。嘴对嘴最方便,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招,当时就愣住了,乖乖把药吃了。医生很满意地走了。”   医生应该不是满意地走了,而是被吓跑了吧。这个徐天颂,居然当着医生的面用嘴喂自己老爹吃药,真是把他一辈子的脸皮全给丢尽了。难怪老爹提起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还直呼吃不消。父亲一辈子正直古板,被个男人这么调戏真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问题是这男人还长了张这么妖媚的脸。   郑楚滨瞬间无语,完全不想再跟这个家伙再扯些什么了。徐天颂却还在那里纠结他跟俞芳菲订婚的事情:“仪式就摆在唐宁吧?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地方,居然拿来给这种人办订婚典礼。”   “什么叫这种人,你别忘了,跟这种人订婚的人是我。”   “所以我说你脑子被驴踢了。你是古代来的吧,还讲什么一报还一报之类的鬼话。没错,三年前她爸救了伯父一命,但她爸是医生,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他老婆本就病得不行了,就算他真赶了去,也不过是多看一眼罢了。就为了这一眼,你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送给那个女人?她家祖坟上的青烟都烧上天了吧。”   论耍嘴皮子功夫,郑楚滨自认绝不是徐天颂的对手。他不在意地拍了拍手,像是上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然后他站起身来,重新走到了落地玻璃窗前。   “我爸跟她爸多年的交情,他希望我娶她,那我就娶吧。也算是报答他老人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不好意思,更新晚了点,原谅我吧。 ☆、荷尔蒙   郑楚滨回到北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纪宁找了过去。   熊经理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纪宁之后,就眯着眼睛看着她直乐。纪宁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赶紧收拾好了东西跟人交了班,然后带上那块手帕和那只手表,匆匆去了郑楚滨位于顶楼的办公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像她这种级别的底层员工,从来都只能到三十二层。那里是最高一层的客房部,再往上就是酒店各个高层领导的私人空间,越往上代表级别越高。   顶层据说一整个楼面只属于郑楚滨一个人,里面就像一家小型商场,从健身房游泳池电影院,到桑拿咖啡馆酒吧,凡是想得到的休闲设施那里都有。平时他会在那儿招待朋友,只有关系最亲近的人才有机会进入这一层。   纪宁搭电梯一路向上的时候脑子里就在勾勒顶楼的风光,想像着那里是不是正在办泳衣派对。最近有钱人都喜欢这么搞,招一堆男男女女的小明星来,大家穿得越少越好。玩疯了倒地就可以办事儿。当然想开房也可以,唐宁别的没有,房间多得是。   有钱人钱多时间也多,不这么玩那些钱要花到何年何月?纪宁在酒店里待得时间久了,那些精英人士表面正经内里下流的一面看得太多了,简直都快要麻木了。   所以当电梯打开后,偌大的顶楼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的情景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这里的装修并不奢靡,端庄、稳重,清一色的冷色系,看着有点冷冰冰。大厅里没有人,她原本以为会有漂亮的女秘书在那里冲她点头,结果连个鬼影子也见没着。   走廊两边的大门都紧闭着,仔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响,显然都没有人。纪宁一路往前,走到尽头的时候,两扇重重的木门自动打了开来。她站在门口向里望了一眼,没看见郑楚滨的身影,却闻到一阵极浓郁的咖啡香气。   纪宁对咖啡没什么特别的研究,平时最多喝点速融的。可就是她这么一个不懂行的,也一下子闻出了这咖啡的异香。   难怪郑楚滨会喝不惯疗养院的咖啡了,这跟他平时喝的品质差了不是一两个档次,简直可以以百倍千倍来计算了。   这咖啡实在很好闻,纪宁忍不住又多闻了几下,一时竟有些忘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直到屋子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友好地提醒她:“你再不进来,一会儿这门关上撞了鼻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纪宁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鼻子,赶紧溜进了门内。那两扇门居然真的在她身上重重地合了起来,沉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心惊。   她跟郑楚滨也算是老相识了,说起话来也不像其他员工见了大老板那么拘谨。更何况刚刚郑楚滨那态度也表明了一切,他这么严肃的人也会开玩笑,纪宁原本七上八下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他把她找来的目的,纪宁是清楚的。她本想一见面就把手表拿出来还他,可郑楚滨却端了两杯咖啡往外走,还示意纪宁跟上他的步伐。   纪宁没奈何,只能跟在他屁股后头。他们穿过整人办公室,走上一小段台阶,最后推开一扇玻璃门,直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完全出乎纪宁的预料,这间看上去没什么人气的办公室后头,竟有一个如此温暖的玻璃暖房。   建在四十五层的玻璃暖房,全北京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纪宁一走进暖房,看看脚底下透明的玻璃地面,往前可以望到马路上车来车往的景象,紧张地鼻尖都冒汗了。她不过拿了他一只旧表,不至于要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来惩罚她吧。   纪宁心跳加快,吓得赶紧后退几步,转身就想逃回办公室里去。郑楚滨已经把咖啡放在了小圆桌上,顺手一把拽住了纪宁的手腕,稍微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拉了过来。玻璃地面打滑,纪宁一时收不住势,整个人直接撞在了郑楚滨的身上。   她个子不高,一米六刚出头,只到郑楚滨的下巴处。她这么直直地撞过来,鼻子正好磕在他的锁骨处,疼得她惊叫了一声,捂着鼻子眼睛发酸。   搞到最后,她的鼻子还是没能幸免于难。   郑楚滨没料到她会脚底打滑,原本只想把她留住,这下子倒让两人贴得更近了些。隔着不过五公分的距离,郑楚滨清楚地闻到了纪宁头发上的香气。不知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味道很不错,闻着甜丝丝的,跟此刻暖房里百花争艳的景色相得益彰。   他微微一低头就看到了纪宁头顶的发旋,位置在正中,长得不偏不倚,有点像她这个人的性格,中正而不偏私。他和客房部的熊经理谈过她几次,得到的结论就是这样。她不拉帮结派,没有自己的小团体,也不隶属于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势力团体。她只安分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既不管别人的闲事,也尽量不让别人管她的闲事。   她这样的人其实很得领导欢心。比起整天拍马屁想着捞好处的,纪宁这样的更容易得到赏识。   郑楚滨看着她的发旋,一时竟有些看呆了。她还在那里摸自己的鼻子,这一下大概撞得很疼,她一点儿没意识到两人现在的距离有多暧昧,他只消轻轻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头顶。如果再弯下腰,就能掠夺一个吻。   男人和女人是靠荷尔蒙互相吸引的动物。郑楚滨从前对哪个女人也没散发出这种气息过,今天他却有点微微失控,身体里积累了多年的气息,眼看就要喷渤而出了。   纪宁却在这时反应了过来,连连往后退去,一只手还摸在鼻子上,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不让刚才不小心流出的一点点泪花滴落下来。   撞一下就哭这未免也太丢脸了。   她的这一举动及时把郑楚滨拉回了现实里。他几乎瞬间就恢复了常态,自己拉开一张竹椅坐了下来,又指着对面的另一张示意纪宁:“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纪宁不敢不从,乖乖坐了下来,最后又轻轻揉了揉鼻尖。她的动作有点俏皮,郑楚滨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别摸了,如果撞歪了,我会出钱送你去整容的。”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跟自己开玩笑了。纪宁有点吃惊于他的这种变化,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疑惑。郑楚滨却已经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一本正经在她面前伸出手来。   “把东西还给我吧。”   这转变来得有点快,纪宁愣了大约五秒钟,在对方伸手点了点手腕之后才清醒过来,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表,连带着包裹它的那块灰白格子手帕一道儿,放进了郑楚滨的手里。   他的手大而有力,哪怕看着掌心,也能感觉到那处处分明的骨节。纪宁把东西放进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手心里的皮肤,有点温暖的感觉,跟此刻暖房里遍布的阳光一样。   她一直以为郑楚滨是个很冷的人,却不料他也有如此温暖的一面。她此刻突然愈加肯定了一件事情,索性直接问了出来:“那天是您让熊经理查我们的柜子吧,就为了这只手表?”   “是,我以为是哪个做整理的员工不小心拿了。听说熊经理把这事儿闹得很大?我只是托他问一问,没想到他大干了一场。”   纪宁想到那天的情景,不由失笑:“后来那个电话也是您打的吧。如果您不及时打来,我肯定已经被当作小偷就地正法了。”   “我大约猜到是你拿了这只手表。不过纪小姐,你这确实属于私自占有他人物品,认真追究起来,这属于偷窃。”   “我知道,很不好意思。”纪宁突然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向郑楚滨掬了一躬,“我在这里向您郑重道歉,真的很抱歉,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郑楚滨有点玩味儿地打量着纪宁,突然皱起了眉头:“你平时工作中面对客户就是这样的吧。把这套官样文章也带到我这里来了吗?”   纪宁怔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有了几分委曲:“我只是觉得这样郑重一些更能表达我的歉意。我进酒店的第一天就学了这个。”   “你做得很好,也很标准。平时工作中也经常向人道歉吗?”   “不常,但偶尔也会。客人总是对的,不管发生什么,道歉总比针锋相对要好。”   “哪怕不是你的错?”   “是,哪怕不是我的错。”   郑楚滨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会觉得委曲吗?”   “委曲,但不会抱怨。服务性行业就是这样,入了这一行就要受得起这点委曲。”   郑楚滨突然很想鼓掌。这确实是他一直以来对员工的要求。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换作他自己也未必做得到。他高高在上久了,已经很少会有人给他委曲受了。他甚至都有些忘了受委曲是什么滋味儿了。今天纪宁这么一说,他才重新有点回忆起来。   他冲纪宁点点头,示意她坐下说话:“今天我们不谈这个。手表你拿了就拿了,我不会告诉别人。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你拿这个手表是为什么。我相信你的人品,你不是那种贪小便宜的人。如果你是的话,你根本进不了琴园的门。这个表也不值钱,不值得你冒着丢饭碗的风险去偷。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自己为什么要拿这个表,纪宁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面前,她几次尝试着想要抓住,最后却都无功而返。   郑楚滨的问题让她颇为头疼:“我觉得我应该能想到点什么,可是我努力了很久,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三年前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丝剥茧   纪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东西闻着很香,喝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她抬头望着郑楚滨,眼里有着深深的疑惑。郑楚滨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解释道:“没放糖。”   故意整她的吧。纪宁决定忽略那杯咖啡,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刚才讨论的话题上来。郑楚滨听了她的话后显然很感兴趣:“看到这只手表,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谈不上想起了什么,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这表三年前你也戴着吗?”   郑楚滨拿起那块已经停止走动的表,认真看了几眼:“这是我母亲给我的东西,说是我父亲当年用过的。我拿到后基本上每天都戴着,有什么问题吗?”   纪宁一手支着桌子,下巴轻轻地搁在上面,眼睛一直望着面前的一盆铃兰,脑子里想的却是三年前案发当天的情景。   “我那天早上八点钟在走廊上撞见了你。你当时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领子竖得很高。你从死者的房间里走出来,脸色不太好看,走得也比较急。你记不记得,你当时还撞了我一下。可你连对不起都没说,甚至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就走掉了。”   郑楚滨点点头:“我那天确实去找了她。很抱歉我撞了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你说声抱歉。我那天心情不太好,没顾得上你。”   “为什么心情不好,你跟死者吵架了?你们前一天就在酒店的后院发生了争执吧。”   “是。”郑楚滨坦然承认。   “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你在法庭上也说了这一点。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争执吗?”   “暂时不能。”郑楚滨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头虽然微微低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看纪宁。半上午的阳光很好,经过玻璃的折射打在脸上更显得柔和。纪宁的身后摆着一整排各色兰花,她一身黑白制服坐在其中很是显眼。   纪宁也没追问,继续自己的思绪:“案发当天你们估计又吵架了吧。很多人传言说你跟她有肉体上的交易,我看倒不大像。没有哪个嫖/客会整天跟妓/女吵架吧。男人找女人都是为了找乐子,找气受的不多见。”   这番话说得有点粗俗,可是纪宁却语气坦然,就像在聊家常一样,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都用了些什么不文雅的词。   郑楚滨不由失笑:“你说得对,我也没那么贱。我跟她也不是外界传的那种关系。我虽然对女人要求不高,基本的素养还是要的。死者的年龄警方没跟你说过吗?她死的时候都四十岁了,我跟她差了十岁。就算我有这方面的需要,我觉得我有必要找她吗?”   纪宁自己说话直接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听到对方这么直接地谈滚床单的事情,她还是微微脸红了一下,打着哈哈道:“不会不会,你怎么也该找俞芳菲那样的人物。”   她提到俞芳菲的时候,笑得有些敷衍。郑楚滨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但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纪宁对俞芳菲的敌意。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想跟她说明,自己对俞芳菲并没有那种感情。别人怎么误会他不在乎,可是纪宁不行。   为什么纪宁不行?郑楚滨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是他的什么人,充其量也就是下属和上司的关系罢了。她曾经还想把自己送进监狱去,他有什么义务要向她说明自己的恋爱情况?   郑楚滨不由有些气恼,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这种事情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纪宁却没留意到他情绪上的变化,摇了摇头道:“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你跟死者到底是什么关系。算了,我也不问了。我就是有点奇怪,你明明都走了,为什么两个小时之后你又去找她了?是后悔跟她吵架了,还是找她算账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又拿起了那杯咖啡。光坐着说话不干点什么总觉得不太合适,这咖啡初喝确实苦得难以下咽,可是品久了倒也觉得甘醇,浓重的苦味里带一点微甜,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喝几口,只为了抓住那一点点的甜味。   郑楚滨抬头看了看玻璃暖房外的风景,开口道:“如果我说那天你第二次见到的人不是我,你会不会相信?”   纪宁一双眼睛像鹿般地眨了眨。她努力地消化了这句话,斟酌着道:“如果三年前你问我的话,我一定不相信。现在嘛,我也说不好。你这个人看起来不算坏。”   郑楚滨有些想笑,强忍着没笑出来。他掰着手指头给纪宁算:“你打碎了价值六百多万的古董,我没问你要一分钱。把你从泳池里捞出来,还送你回宿舍。你一声不吭拿了我一只表,还把它弄得不走了,我也没怪你,还打电话给你们经理救了你一命。我做了这么多的好事,只得你一句不算坏吗?”   不算不知道,这么一细算,不光纪宁愣了,连郑楚滨自己也有点不太相信。不过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他和她已经有了这么多的交集。他确实不是个坏人,却也不是个心软的人。能撑起唐宁这么大个摊子的人,没点手段怎么行。他在生意场上向来无情,很多人被他逼得倾家荡产跳楼自杀,他眼皮子都没眨过一下。   胜者为王败者寇。他相信如果换个角度,如果他是那个失败者,他的那些竞争对手也同样会这么对待他。商场如战场,没经历过的人是体会不到其中的残酷的。   他这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对纪宁却宽容地有些过分了,简直算得上是纵容了。放在唐宁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这三件事情里只要沾上了一件,估计都得立马滚铺盖滚蛋。   跟客人起争执以至打碎这么多古董,他说不定会送他们去坐牢。女员工掉进泳池里,十有j□j是为了勾引他,他大概理都不会理。最后一条最为过分,私拿老板的东西不还,简直就是刑事犯罪。   她做了这么多不可原谅的事情,而他竟然都忍了下来,并且从来没有生出追究的想法。郑楚滨若有所思地打量了纪宁一眼,不禁皱起了眉头。   纪宁听着他一一历数自己的“罪行”,有些脸红地吐吐舌头:“真是对不住您了,那些古董我真的赔不起。这辈子不吃不喝到死了也赔不起一件。至于您救我的事情我万分感激,下回您要是有麻烦,我一定也会救您的。至于手表我刚刚还您了,咱们算是两清了吧。”   郑楚滨发现了,她每次想要讨好自己的时候,就会用“您”这个字来称呼自己。大约想要显得尊重一些。而一谈到三年前的案子,她就随便了很多,两人反而能以一种更平和的姿态来互相面对。   他不喜欢在她面前高高在上,这种刻意的疏离让他有些烦燥,说话不免就有些强硬起来:“两清了?一句赔不起就两清了吗?你觉得上了法院法官会因为你一句赔不起,就免了你的罪吗?”   “那您说怎么办?”纪宁说这话的时候有那么点可怜兮兮。   郑楚滨真让她给问倒了。他确实不能怎么办,开除她是唯一的办法。可是现在郑楚滨并不想让她离开唐宁,在这里他至少还能罩得住她。要是去到外面,自己就鞭长莫及了。再有人想要杀她,他也不那么容易出手了。   “你的工资现在是六千一个月,从下个月起降为五千。每个月扣的那一千就算是赔偿公司的损失了。”   这个处罚真是太轻了,连纪宁都觉得不痛不痒。每个月一千块,一年也才一万二,一百年也就能攒一百来万。郑楚滨这么做不过是意思意思,纪宁真有点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了。   他看起来真的不坏,一般杀人犯不都是穷凶极恶的吗?自己曾经害他差点坐牢,他还能跟她这么面对面地喝咖啡聊天,真可以说得上是个善良的人了。   于是她又问道:“你说那天后来去案发现场的那个男人不是你,那会是谁呢?你当时又在什么地方?”   “我当时不在丽晶。有人约了我在酒店附近的一个公园见面,我去了,没见着人。后来工作人员通知我酒店里发生了谋杀案,我大概就明白了。”   纪宁也明白了:“你是说,有人故意把你约出来,再伪装成你的模样去杀了那个女人?可是公园里应该有人经过,找不到一个目击证人证明你案发时不在现场吗?”   “那个公园当时正在扩建,很少有人去那边。他约我去的时间很巧,工人正好都在上班。他把我约在一个离工地最远的一个死角,几乎不会有人经过。我事后想想那地方应该是他故意挑的,让我暂时消失一会儿,再扮成我的模样去杀人。如果有幸被人撞见误认为是我,那他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那人是谁,跟你有这么深的仇怨吗?”   “这个我同样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我大概查过他的背景,他那段时间应该就在那个公园的扩建项目组上班。所以他对那里很熟悉。我顺着这条线索查过他,但他很厉害,没等我查到就已经溜了。”   纪宁没想到三年前的案子竟然这么复杂。本来以为不过是一场嫖/妓纠纷,说到最后竟成了栽赃陷害。   她将郑楚滨的话放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眼神怔怔地落在了桌上的那块旧表上。脑海里两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在她面前来回地晃,似乎要重叠在一起,但又总是有细微的差别。   “那个人,没有戴手表。”纪宁喃喃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顿时自己也被惊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要奋起日更了!亲们,乃们爱不爱我,幸不幸福,要不要出来表达一下对我的爱意啊?要啊要啊! ☆、心虚   就像是经历了漫长的阵痛,当那句话说出时,纪宁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怕这段记忆会再次被她遗忘,纪宁简直有些迫不及待。她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了郑楚滨的一只手,说话声音有些颤抖:“我想起来了,后来见到的那个男人从各方面都跟你很像。可是他没有戴这只手表。我第一次在泳池边见到这只表就觉得很面熟,因为案发那天早上八点你撞上我的时候,这只表打到了我的手。虽然没看清表的样子,但被打的那种感觉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   郑楚滨没有将手抽出来,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安抚她激动的情绪:“你确定第二次见到的那个人没戴手表,不是你看错了?”   “没有错。你们两次从我身边经过,方向都是一样。那个人当时走得离我很近,我差点又让他撞上。因为之前被手表撞了一次有点疼,我下意识地避了一下。当时我还低头看了一眼,想要躲开那只手。可能是看到死了人,我太紧张了,这一点让我给忽略了。如果我当时同警方说了,或许他们就不会起诉你了。”   “那倒未必。一只手表不代表什么,一个人相隔两个小时,要摘掉一只手表简直太容易了。这个证据太薄弱了,警方应该不会采纳。”   说得倒也是。就算证明了当时郑楚滨手上戴的是这只超过三十年的手表也不说明不了什么。纪宁想起了三年前在法庭上双方律师的唇枪舌剑,真是精彩纷呈。郑楚滨到底出手不凡,请来的大律师凶狠而果断,硬生生将一桩板上钉钉的案子给搅黄了。纪宁头一回见识到律师的本事,虽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论据相当充分。   相比起来,检方的证据就薄弱了许多。   纪宁这么想着,视线慢慢地落到了自己的手上。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郑楚滨的手,对方一脸镇定地望着自己,似乎并不在意被她吃了豆腐。   纪宁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个底儿透。她赶紧将手抽了回来,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没话找话地掩饰自己地尴尬:“幸好你请的律师不错,要不然你可能真要坐牢了。”   郑楚滨举起自己的左手,在阳光下来回翻了翻:“我是左撇子的事实很多人都知道,律师不可能不提。警方其实一早也知道,只是他们急于为此案定性,不想再拖延下去,所以没有采纳这一说法。”   仔细回忆一下前后几次的接触,纪宁相信郑楚滨没的撒谎。三年前他扑过来替自己挡子弹的时候,用的就是左手。在疗养院递牛奶给自己的时候,他也伸的是左手。刚才看他喝咖啡用的也是左手。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伪装的,一次两次可能还行,时间久了总会露出马脚的。   而当时法医出具的那份死亡报告上很明显地记录了这么一个事实。犯罪分子是个右撇子,尸体脖颈上留下的掐痕很明显右手要比左手力道大许多。这也间接证明了郑楚滨之前的说法,那个凶手是个干体力活的人。他在工地上干活,做重活的时候右手出力比左手多,久而久之右手就会越来越有力。所以他留在尸体身上的指印明显的呈现出这一特点来。   左撇子是很难在杀人这种紧张的过程中,还能调整两只手的施力程度的。郑楚滨请的那个老头子律师自然没放过这一点,直接就把疑点摊在了法官面前。   而他提出的另一个疑点显然更吸引眼球。法医在死者的体内检查出了郑楚滨的精/液,警方就抓住这一点穷追猛打,坐实了郑楚滨与死者发生了关系,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可是法医在报告里也同时指出,死者体力虽留有精/液,但从阴/道采集的痕迹来看,死者死前并没有与人发生性/关系。当时警方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用过的保险套,里面残留的j□j的DNA与郑楚滨相吻合。按照警方的假设,这应该是郑楚滨使用过的。   可是这一点很说不通。如果郑楚滨当时真的戴了保险套,那死者体内为什么会流有大量的精/液。就算他龙马精神需求量大,没有理由一次戴套一次却又不戴。酒店里常年备有保险套供客户使用,再不济郑楚滨这么有钱,几个套套还买不起吗?   老头子律师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又跟检方死磕到底。按照他的分析,很显然他的当事人并没有与死者发生关系。死者体内的精/液是在死后被人为注射进去的,那个用过的保险套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他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出示了一份医生的检测报告,证明他的当事人在性/能力方面完全正常,不存在还没进入女人体内就缴械投降的可能性。   纪宁当时也在法庭上旁听,见律师拿出这份报告时不由面红耳赤。一直到现在想到当时的情景,她还是很不好意思。她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可这方面的经验为零。自从姐姐的婚姻发生变故后,她便对爱情完全没了幻想。男人对于她只是一种冷漠寡情的动物,她希望离他们越远越好。   郑楚滨见她好长时间不说话,脸颊还有些隐隐泛红,猜测她大约想到了法庭上的那一幕。他也有些尴尬,拳头搁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将纪宁拉回了现实里。   纪宁赶紧轻轻摇摇头,想将保/险/套的那一幕甩出脑子。郑楚滨见她这样很有意思,又忍不住逗她道:“你刚刚在想什么,整个人有点不太对劲儿。你的脸这么红,这里让你觉得很热吗?”   确实很热。他问出这种问题,纪宁热得汗都要滴下来了。她赶紧打着哈哈掩饰过去:“是有点热,不该喝咖啡的,喝冰水比较好。”   “心静自然凉。”郑楚滨扔了这么一句给她,“当年法庭上律师提出的疑点,你肯定很不以为然吧。事到如今再想起那些,你还坚持当初的想法吗?”   他这么不依不饶,纪宁倒也有些脾气上来了。她想了想反驳了回去:“其实刚才说的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我第二次见到的男人没戴手表,就如你所说的,警方不会相信,我也未必会信。这中间隔了两个小时,要把手表取下来易如反掌。还有你的律师当时提到的另一点,那个保/险/套你又怎么解释?”   纪宁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事实上她说到“保/险/套”三个字的时候已经竭力忍耐,脸却依旧涨得通红。   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却很坦然:“关于那东西的疑点律师当时在法庭上已经说过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用过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用完就处理掉吗?”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简直就跟蚊子哼哼差不多了。郑楚滨一时心情大好,有种放声大笑的冲动。他忍了又忍,轻咳两声才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略弯了身子将头凑近到纪宁面前,哑着嗓子道:“男人在这方面有需要很正常,这并不犯法。或许案发前一晚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喜欢保留这种东西当纪念品。不巧的是,又让那个杀人凶手给拿到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他前一晚用过的套套自然是丢在酒店的房间里了。那个他连长相都没记住的女人他事后也查过,她确实收了人一笔钱故意来做自己的生意。事情结束后她收集了自己的体/液,转手卖给了别人。这条线他也查了一段时间,但这女人知道的不多,她常年跟各种男人打交道,形形j□j的客户已经让她完全失去了辨认人脸的能力。   况且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没几天就离开了香港从此人间蒸发。做这种生意的女人到哪儿都能开工,技术随身携带,语言也不是问题。接待他这种高级客户的女人通常都受过良好的教育,会几门外语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这女人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贪财,别人稍微给一点好处就能出卖客户。她这性格要是不改,早晚有一天会死得很惨。   郑楚滨想要回忆起那个女人长什么样,眼前却总是晃荡着纪宁的脸孔。他们两人离得这么近,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她头发上的香味又一次传了过来,郑楚滨有些贪婪地嗅了嗅。   纪宁这下子不光是脸红,简直是从头到脚连脚趾头都红了。男人的那种需求什么的,有必要靠这么近对她说吗?而且他的声音为什么一下子变了,变得更有磁性,钻进她的耳朵里,又钻入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搞得她不身觉地打了个冷颤,二十五年来一直平静无波的心湖竟泛起了一层细微的涟漪。   这种感觉不对,纪宁一点儿也不喜欢。她赶紧站起身来,后退几步与郑楚滨保持距离。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就在她准备开口的一刹那,玻璃暖房的门让人从外面推了开来。纪宁扭头一看,只见俞芳菲一脸愕然地站在那里,目光尖利的就像两把冰刀。   一时间,纪宁竟有几分心虚,像是做坏事让人抓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大早起来,发现扁桃体发炎了,好悲催,一定是昨天喊亲爱的们留言喊哑了……不过喊喊真的有用啊,出来好多之前没见过的妹子,嘻嘻。大家这么支持俺,俺一定会奋起的。俺会努力码正文、码番外、码福利,请等着俺送出满满的爱意哦。 ☆、涟漪   她方才心里的那点涟漪如果让俞芳菲察觉了,只怕她立马会冲上来抓花自己的脸。   空气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三个人的组合着实有点奇怪。纪宁觉得自己应该是走的那一个,可她还是没抓到开口的机会。俞芳菲那么喜欢斗鸡的一个人,竟然心平气和地忍下了这一回。她冲暖房里的两个人笑笑,主动道歉:“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们在谈公事。我先出去一下。”   纪宁立马一个头两个大,紧张地望着郑楚滨。只见他站起身来,冲自己摆了摆手,纪宁心领神会,赶紧往门口挪,擦着俞芳菲的身体出了暖房,来不及仔细欣赏郑楚滨的办公室,就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一方面她依旧憎恶俞芳菲,另一方面却并不想在郑楚滨面前与她发生冲突。她甚至觉得,以后看到这个女人只当没看到就好。对于十年前的事情她丝毫没有悔意,和她吵只是浪费唇舌罢了。   俞芳菲扭过头看着纪宁消失在办公室里。背着郑楚滨的时候,她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怒火,可一旦转过头来,她又立马变得温婉柔情起来。   真不愧是演戏出身的,她对自己的这种快速转变相当满意。   “她就这么走了,不要紧吗?”   “没关系,反正都谈完了。”郑楚滨开始收拾桌上喝剩的两杯咖啡,拿起杯子往办公室。很显然他不想跟俞芳菲待得太久,连茶也没泡一杯。   俞芳菲已经习惯了他和自己相处的模式,刚才的那一幕她也只当没看见。她跟在郑楚滨身后,赔着笑脸道:“楚滨,我爸这两天要来北京一趟。他想见见你,和你吃个饭,你有没有时间?”   郑楚滨随手将两个咖啡杯放在桌上,然后摁了内部电话让人来收拾。他好像没听到俞芳菲的话,搞得对方有些尴尬。俞芳菲强自忍耐,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平静了下来。   就在她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郑楚滨却抢先道:“伯父来北京做什么?”   俞芳菲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本来以为他会一口回绝的,最近他对自己着实冷淡地可以。可他这么问就代表还有商量的余地。   “北京有个医学研讨会,他被邀请来参加。对了,他说会去医院看望参谋长,想顺便约你吃个饭。”   郑楚滨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因为幅度太小,俞芳菲并没有看到。过去的三年里,这种抬出双方父亲而逼他就犯的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从前郑楚滨并不在乎,出于尊重老人的目的,他也会应酬一下。可是现在,他的感觉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有点排斥,有点抗拒,更多的则是反感。   他对俞芳菲谈不上喜欢或是讨厌,只觉得那时候的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喜欢全世界都围着自己转,想要达成的目的会不择手段。   三年来,他冷眼看着她的变化。看着她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慢慢地被调成了彩色。她的性格有了更多的层次,也变得更复杂起来。她开始耍心眼玩手段,随着名气的增长脾气也是渐长。   如果说,从前的俞芳菲只是让他觉得没感觉的话,现在的她却令他有些厌恶了。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这种感觉呢?大约就是那天见她把纪宁推倒在多宝格上起吧。她推倒的不止是一个员工,也不是满地的碎瓷片,更多的是推倒了她在他心目中仅剩的一点正面形象。   从那个时候起,郑楚滨开始正视一个问题。自己真要和这么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过一辈子?他活了三十多岁没遇到过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所以他觉得娶俞芳菲也无不可。可若是娶了她之后自己又碰上了那样一个人,到时候要怎么办?离婚,闹得满城风雨,还是委曲另一个女人,没名没分地跟着自己?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烂主意。   郑楚滨对自己的优柔寡断有些不满。难怪徐天颂要笑话他,平时向来果断的他,一碰到感情问题就拖泥带水起来了。是因为他的人生际遇比别人更复杂的缘故吗?   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他,说他是一个太过重感情的人。不了解他的人只当他天生冷酷无情,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透过表象看到他那一颗柔软的心。   郑楚滨看着一脸讨好又期盼的俞芳菲,点点头道:“你约好了时间通知我,我尽量安排。”   俞芳菲脸上立马笑出了一朵花。她确实长得非常漂亮,比起纪宁一团和气的脸要明艳动人得多。可惜这张脸太假,倒不如另一张简单单纯得可爱。   回想起她刚才有些慌乱地逃走的模样,郑楚滨的嘴角不自觉地有些上扬。这一次的变化没能逃过俞芳菲的眼睛,她立马警觉地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高兴?”   郑楚滨回过神来,立马又恢复成了原有的模样,淡淡道:“没什么,我这儿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随即补充了一句,“以后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不要上这里来。”   俞芳菲原本的好心情因为这一句话烟消云散。这里是什么地方?唐宁大老板的办公地点,她一个未来的老板娘不许来,一个资历尚浅的小员工却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这里跟大老板喝咖啡?   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俞芳菲板着一张脸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心里的那团怒火简直要把她整个人烧成灰烬。她搭电梯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关上门就摸出手机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小孟,你过来我房间一下,有个人你找人替我收拾一下。”   纪宁脸颊微烫地回到了办公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她有些不敢回忆刚才在顶楼发生的一切。玻璃暖房很美很不真实,以至于她觉得在里面发生的一切也都是虚幻的。她并没有撞到郑楚滨身上,也没有握住他的手,而他也没有将脸凑到面前来。他们之间的种种暧昧不明通通都是假的。   她努力用这种意识将自己催眠,勉强将精神集中到了工作上来。只是偶尔她还是会想起暖房里发生的一些细节,想起他们之间说话的一些片段,以至于一整天的工作里她出了好几回小错,搞得一直跟着她的钟怡也有些疑惑起来。   下班的时候钟怡找到个机会,趁着在休息室拿东西的当口悄悄凑近了纪宁:“宁姐,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的。早上大老板找你去训话了,你挨骂了?”   正常人大概都这么想吧。纪宁哭笑不得。大概办公室里所有的同事都以为她是被叫去挨训了,谁会想到她竟然让人请去喝了一通咖啡,还说了一堆与工作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可这些事情在休息室里不方便说,纪宁只能打哈哈:“没什么,想到好些天没回家去看我爸了,我得回去一趟。正好明天后天我休息,我现在就回宿舍收拾点东西。这两天你一个人在宿舍小心,记得关紧门窗,做完要检查煤气。如果有麻烦记得找同事帮忙。”   钟怡越听脸拉得越长:“宁姐,我二十多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就比我大几岁,别整天跟我妈一样唠叨好吗?”   纪宁并不恼火,只是好脾气地笑笑,然后两人一道出了休息室。纪宁回宿舍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人去酒店门口搭公交。唐宁的地理位置很好,就位于市中心的顶级商住圈。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交通不太发达。公交车班次很少,最近的地铁站至少要走十五分钟。   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从没听说过有人搭公交或是坐地铁来上班的。酒店大部分员工都住在宿舍里,平时上班倒也不麻烦。可一旦像她今天这样要搭车出行,就会感觉到其中的不便利。   这会儿临近下班高峰,公交车一路堵过来,从来没有准点到达过这里。纪宁出门前已经给爸爸打了电话,她那个实验室狂人的教授父亲一听之下乐不可支,说挂了电话就去买菜做饭。纪宁抬手看看表,心里十分没底,很担心等自己倒几次车回到家里饭菜都凉了。   来来往往的高级轿车不停歇地驶进唐宁,纪宁心里盘算着这一晚的营业额会不会冲新高,一时又感慨无限。同样是人,有些人坐拥金山银山,家里的名车多得可以开个车展。有些人整天跟有钱人打交道,下了班却只能跟人挤公交车。同人不同命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吧。   纪宁在站台前自怨自艾,家里车多得能开车展的某位仁兄已经把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他把车窗放下来一些,对着有些目瞪口呆的纪宁只说了两个简单的字:“上车!”   纪宁在外头吹了半天的冷风,确实也有点没耐心。既然老板盛情邀请,她也就不做作地推辞了。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不忘冲对方感激地一笑:“谢谢您。”   郑楚滨板着一张脸没说话,自顾自地往前开车。开了大约两分钟后,他突然来了一句:“以后再用‘您’这个字称呼我,下个月就不用来上班了。”   纪宁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转过头来望着他的侧脸发呆。郑楚滨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不悦道:“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平时你们经理跟你说话,你也反应慢半拍?”   纪宁心想这人真是喜怒无常。明明好心搭自己一程,可一开口又这么不客气。可她毕竟要他手底下讨生活,也不能争辩什么,只能认命地点头道:“知道了,董事长。”   郑楚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想要发脾气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只能换个话题道:“去哪里,跟人有约?”   “回家,我爸等我吃饭。”说着她把家里的地址报给了郑楚滨。   郑楚滨点了点头,一下子又不开口了。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他也不开音响听歌。纪宁坐在那里除了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外,只剩外面传进来的轻微的风声。   这车隔音效果不错,马路上车来车往,车门一关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可是车里太静了,感觉也有点尴尬。她几次想找点话题聊聊,扭头看到郑楚滨一本正经的脸色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这一路沉默无语,车开了大约一个小时后,终于停在了纪宁家小区的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纪宁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户,里面透出温暖的光来。她不禁微微一笑,冲郑楚滨道:“谢谢你了,耽误了你不少时间。”   郑楚滨抬手看看表:“快七点了,到饭点了。这时候回唐宁吃饭有些晚了。这样吧,你请我吃顿饭,就当是谢我带了你这一程。”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定语气自然,完全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JJ怎么了,打开好慢啊,更个文等到天荒地老啊。大家打开有问题吗? ☆、家访   纪宁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人脸皮可不是一般得厚,亏他说得出口。送她一程就要捞顿饭吃,他这样的人物吃顿饭得多少钱。她有钱请他吃饭,刚才不如就直接打的算了,还能多省点。他是不是忘了他现在每个月要扣她一千块,她已经比从前穷很多了。   纪宁有些结巴了,抬着手指不知道要指向哪边儿:“这,这么晚了。我爸,我爸还等我吃饭呢。改天,改天请你喝茶好不好?”   “我肚子饿。”郑楚滨完全不理会纪宁的提议,自说自话道,“你家既然做了饭,那就家里吃吧。我这人不挑剔,能吃饱就行。你爸在家吧,正好下午朋友送了两瓶茅台给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带上去请叔叔一道儿喝。”   他说话的当口儿已经走下了车,直接去后备箱拿了酒出来,又来开纪宁这边的车门:“下车吧,让你爸等着不好,赶紧上去吧。”   纪宁两手紧攥着手里的包,有点不太想下去。她孩子气地摇摇头,脸上的五官几乎都皱到了一起。郑楚滨直接就伸手去拉她:“赶紧下车,领导去你家拜访,你应该开香槟才对,别摆出这么张臭脸来。小时候老师没去你家家访过吗?”   纪宁被他拽得一步三跳上了楼,心想这跟家访能扯得上关系吗?从来没听说过上了班领导还会来家里拜访的。就算领导上门,那也该是直系上司,而不是你这种隔了十七八层的最高级别领导人。   她不由有些气恼,硬声硬声道:“你平常也这样去别的员工家里吗?”   “你是头一个。”郑楚滨回过头来,看纪宁气得脸都鼓起来了,心情一时大好,“你应该感到很荣幸才是。”   荣幸个屁!纪宁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她有点想骂人,可楼梯上正好走过一个邻居,一看到两人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扯着嗓子道:“小纪啊,有一阵子没见着你了,带男朋友回家啊。”   纪宁急得直跳脚,平时淡定从容的形象瞬间崩坏。她刚想解释几句,却见郑楚滨已经客客气气地跟人点头打招呼了。邻居笑得更欢了,仔细瞅了郑楚滨两眼,不由冲纪宁竖起了大拇指。   纪宁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是夸奖自己有眼光有本事,能勾到这样的优质男青年。   她简直欲哭泣无泪。看着邻居八卦完后满意离去的背影,再看看身边郑楚滨一脸镇定自若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的张牙舞爪简直有点可笑。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郑楚滨晃了晃手里的酒:“找叔叔喝两杯。走吧,走不到我扛你上去。”   他居然用了“扛”这个字。他当自己是什么,麻袋还是沙包?这人真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就算要开玩笑,也该用“抱”这个字吧。就不能给她留一点做女人的颜面吗?   纪宁在心里来回地叹气,却不敢顶嘴。她对郑楚滨这个人多少也有点了解了,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她要是再不乖乖配合的话,搞不好真要被他当米袋子扛上去了。   这是父亲任职大学的教职工宿舍,这整栋楼里住的都是B大的教授讲师。他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要是看到她被个男人扛上楼,只怕第二天整个B大就轰动了。   生物系纪教授的女儿让个年轻人扛回了家,这话题应该能上B大论坛前十热帖吧。   纪宁想想电脑后面一个两个灌水者兴奋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抬头看见郑楚滨提溜着两瓶小酒往上走的背影,不知怎么的,之前在暖房时心里那种微泛涟漪的感觉又浮了上来。   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的当口,接二接三有人要杀她,她还有心情研究美男的背影,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纪宁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才算压制了自己的情绪,快走几步超过了郑楚滨,赶在他之前敲响了家里的大门。   纪教授刚从厨房里端出最后一个菜,身上的围裙还来不及去解,就一溜儿小跑去给女儿开门。他们父女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激动地直想给女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开门的时候双手已经做出往外抱的动作,结果伸到一半看到女儿身边站着的高大俊男,两只手吓得直接缩了回去。   “宁宁,还带朋友回来了。怎么电话里不说一声,我好多做几个菜。”   纪宁露出一副便秘的表情,心想粘到一块牛皮糖,实在非我本意。她冲父亲抱歉地笑了笑:“爸,这位是我上司,来家里……”她有些说不下去了,该说他是来拜访的还是来告状的呢?   郑楚滨却厚着脸皮接了一句:“来做客。叔叔不会不欢迎吧。”   哪儿的话,长得漂亮的人走到哪里都受欢迎。更何况他一看就知身价不凡,从头到脚穿的戴的没一样是便宜货。纪教授虽然一年到头钻在实验室里,也不是完全不懂世事的人。这人长得很不赖,经济条件也很不错,年纪又跟女儿相仿,哪里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再说了,女儿也说他是领导了,这么年轻就在唐宁混到了领导岗位,足见他相当有本事。年轻有为仪表堂堂还是个金主儿,纪教授再一根筋也晓得这时候要热情地把人往里面迎。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赶紧进来。肚子肯定饿了吧,我再去炒两个菜,咱们马上开饭。”   郑楚滨老实不客气地跟着纪教授进了门,嘴里还客套道:“叔叔你别忙了,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您喝酒吗,我带了两瓶过来,要不我陪您喝几杯?”   纪教授平时以做学问为主,没什么大爱好,也就跟大部分这个年纪的男人一样,喜欢喝两蛊。他一见郑楚滨提来的那两瓶酒,笑得就更欢了,直接把女儿扔在一边,拉着郑楚滨就往餐桌边走。   纪宁看得目瞪口呆,还以为多日不见爸爸会对自己热情相迎,没想到竟被个外人抢去了风头。她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直接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她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郑楚滨应该不知道她要回家,所以在公交车站相遇应该是凑巧。他送自己回家也就不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那他提的两瓶酒呢,真的如他所说是别人送的吗?   纪宁搞不清楚他们这些有钱人交往的游戏规则,也猜不透他们的行事作风。他今天来自己家应该是有目的的,可是什么原因她却猜不出来。纪宁还不会天真到以为对方是喜欢上了自己,难道是为了三年前的案子?   那个案子纪宁一直没跟父亲提过。他一个老学究,远在香港发生的一桩谋杀案根本没有听说过。   这事情当时在香港闹得挺大,北京这里却从没人提起过。纪宁在那边出庭作证,在法庭前面差点让人一枪爆头的事情纪教授完全不知情。她有些担心万一待会儿郑楚滨把这事儿挑了出来,她要怎么跟父亲解释。   他年纪这么大了,何必再拿这些陈年往事来让他担心呢。   想到这里,纪宁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随便换了套运动装出了房门,刚走进客厅就见到那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竟然已经推杯换盏了。   纪教授看上去心情大好,端着酒杯的手有些不稳。他眯着眼睛咂了口酒,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了:“小郑啊,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啊。我这个女儿啊简直没把我这个爸爸放在心上,一颗心全扑在工作上,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面,想想真是心酸哪。”   纪宁气得要吐血,几天不见这老头的演技渐涨啊。什么她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明明是他整天住在实验室里根本不回家!纪宁大学毕业回北京后,本来也是想住在家里照顾父亲的,结果她这个科学怪人般的爸爸根本不要她照顾,整天带着一帮小年轻扑在实验室里,吃住都在里面完成。睁开眼睛就对着一堆仪器培养皿发呆,闭上眼睛嘴巴里还在背计算数据。她整天一个人守着个空房子,每天跨越大半个北京城去上班,久而久之索性搬去了员工宿舍,每天早上还能多眯一个小时。   但郑楚滨显然被纪教授的一番心理表白给触动了,往他杯里又倒了点酒,颇为感叹道:“叔叔,您这些年也不容易啊。”   纪教授像是被人触到了伤心处,看着郑楚滨的眼神竟带了几分悲伤。记忆里似乎很多年都没人这么真诚地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了。这个年轻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一开口却一针见血,直扎他的心窝子。   他怔怔地望了郑楚滨几眼,突然一抬手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长叹一声道:“宁宁这孩子自小命就苦。她出生几个月妈妈就去世了,被我这么个不着调的爸爸随便拉扯长大。能有今天这样,全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啊。”   纪宁一个头两个大,这种私密的事情有必要对别人讲吗?她赶紧上前岔开了话题:“爸,你别光喝酒,空肚子喝酒容易醉,你多吃点菜。”   纪教授满面通红,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冲女儿乐呵呵地摆摆手:“没关系,爸爸心里高兴。你长了二十五年,头一回带女婿回家,爸爸怎么着也得喝它个大半瓶!”   纪宁突然很想摔酒瓶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   ☆、醉意   纪教授一语惊起千层浪,纪宁尴尬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爸,他不是……你别误会,他真的不是……”   “现在不是,很快也会是了。”纪教授打断了女儿的话,转头又冲郑楚滨道,“小郑,来来来,吃点菜,别光陪着我喝。你也喝啊。”   纪宁赶紧去拦郑楚滨的手:“爸,他一会儿要开车,不能喝酒。”   “没关系,我叫司机来接就好。”郑楚滨端起那杯酒,瞬间喝了个底朝天儿。喝完后脸色一点儿也没变,连红晕都没有一分。   纪宁简直懒得理这两个爷们,自顾自盛了碗饭坐在郑楚滨的对角处吃饭。今天的饭菜其实不错,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如果不是有郑楚滨在场,她应该会吃得很满足。   纪教授正在那里跟郑楚滨打听她的情况:“小郑啊,你是小纪的上司,她平时在公司里表现怎么样?你们私底下做朋友没什么,工作上她要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说。玉不琢不成器嘛。”   郑楚滨难得笑得开心:“她工作很好,认真负责,人也不错,同事都跟她处得很好。就是人太单纯。”   纪宁端着饭碗直翻白眼儿,心想我要是不单纯你这会儿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家的饭桌边!得了便宜又卖乖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纪教授没看到女儿的表情,依旧自顾自地说道:“这孩子打小就单纯。她妈走得早,我工作太忙也顾不上她。她从小就在这家属院儿里疯玩。皮虽然皮点,人品绝对好,小朋友都喜欢跟她玩,就是因为她为人善良从不欺负别人。”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王婆卖瓜。纪宁忍不住叫了声:“爸,你少说几句吧……”   纪教授却不理女儿,依旧拉着郑楚滨扯闲话。从纪宁小时候光着屁股蛋儿满世界跑的糗事说起,到上小学被人揪了头发跑回来哭的傻样儿。再到后来中学时三个男同学同时追求她,扰得她不厌其烦的光辉事迹,拉拉杂杂说了足足有半个小时。   纪宁一碗饭都吃干净三回了,纪教授的嘴还没停。她觉得自己甚至都不用再回唐宁工作了,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全给抖啰了出来,什么光腚子的事情也拿出来说,让她还有什么脸在郑楚滨面前装淡定。   难怪有人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占人便宜也得看自己命够不够硬。像她这样得不偿失的例子简直就是那句俗语血淋淋的佐证。   郑楚滨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为他听了之后要么哈哈一笑,要么嘲笑自己几句。没想到他从头到尾都维持着一个听众良好的风度。他既没有露出嘲讽的意味,也没有冲自己挤眉弄眼,而是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表情看着父亲。   纪宁突然有一种错觉,她觉得郑楚滨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自己,而像是专程来陪她父亲说话的。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她这个爸爸是多么需要别人倾听他心里的苦闷。他二十几岁丧妻,一个人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为了她们一直没有再婚。姐姐原本有个不错的婚姻,却被一个女人搅得精神失常离婚收场。   纪宁那时候年纪还小,刚升上高中,自己都有些乱糟糟的,也没空去关心父亲。后来她又去了香港念大学,父亲为了那点学费,掏了一大半的家底。一直到这几年才算攒了点钱,由她帮着供了一套小户型。   她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父亲喜欢扎在实验室里。因为那里是一个暂时封闭的小社会,里面没有那么多烦恼和不愉快。他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和自己处得来的人交朋友,他可以暂时忘掉从前发生的一切。   今天郑楚滨的到来像是把他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愤恨都爆发了出来,他借着酒劲儿好好地发泄了一回儿,一直喝到双眼发红手指发颤,整个人倒高兴得笑了起来。   纪宁也没再阻止他们,默默地去厨房洗了自己的碗,出来的时候看见郑楚滨扶着父亲晃晃悠悠往房间走,赶紧过去关心道:“怎么了,我爸醉了吗?”   郑楚滨回头示意她看桌上的酒瓶:“真的喝了大半瓶,估计能一觉睡到明天天亮。房间在哪里?”   纪宁赶紧帮着一道扶父亲进了房,替他脱了鞋子盖上被子,然后和郑楚滨一道回了客厅。桌上的菜没怎么动,郑楚滨一直空腹陪着纪教授喝酒,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纪宁有些不好意思:“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饭菜都有些凉了,你要是吃不惯,我带你去外面吃吧。”   郑楚滨却已经把空碗递了过来:“帮我盛一碗。”   “要不要热一下?”   “不用,馊的都吃过,凉的算什么。”   纪宁琢磨着这句话进了厨房。说实话她不太相信,都说郑楚滨自小家境优渥,是典型的红色子弟。就算父亲行军出身对子女严格,也不至于给吃馊饭菜。他这么说是为了宽自己的心,让她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很难弄的人?   难弄好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便宜了俞芳菲,一辈子命都不错。从前在家靠父母宠着,往后嫁人靠丈夫疼着,做女人做到她那样的,也算成功了吧。   纪宁捧着满满一碗饭出来,郑楚滨接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吃。他吃饭的样子很男人化,说不上粗枝大叶可也不故做优雅,是很爽快的那种吃相。他似乎真的不在乎饭菜,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纪宁觉得父亲今天做的回锅肉有点偏咸了,可他就着米饭也吃得挺香。   一碗下肚后似乎不过瘾,他很不客气地又把饭碗递了过来。纪宁往里一看,吃得干干净净,整个碗不带一点饭粒,就跟刚洗过似的。她不禁有些好笑,又去给他盛了一碗。那碗并不大,北京纯爷们好多都用海碗吃。她拿那碗至少要五碗才能装满一海碗。   所以郑楚滨吃完第二碗又问她要了第三碗。纪宁去厨房将电饭锅掏了个干净,顺带着又拿了杯水出来。   “最后一碗了,锅子空了。喝点水吧,好歹能撑个半饱。”   郑楚滨刚才陪着纪教授喝了十多杯,虽然他向来海量,但这酒后劲儿强,他又是空腹喝的,这会儿头微微有点发晕。   纪宁把东西递过来的时候表情似笑非笑,在他看来却是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她其实很漂亮,不同于俞芳菲的那种充满掠夺性的美,她属于美得很低调的那种人。粗略一看并不容易让人记住,可是仔细瞧瞧五官却没什么缺点。每一样都长得恰到好处,看着很和谐很舒服。   他大概真的是各色美女看多了,就像是鲍鱼鱼翅吃多了,偶尔吃到碗清炖肉圆子,倒觉得是少见的美味了。有点鲜也有点韧劲儿,摆盘也好看,虽然用料不名贵,端出去却也很上档次。   他这么想着,伸出手去接碗的时候方向就有些偏了。纪宁怕他醉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还好吧,有没有打电话给司机叫他来接你?”   “不用这么急着赶我走吧。我酒量不错别担心,你要真不想招待我,一会儿我自己开回去也没问题。”   纪宁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锅都让你吃空了,还好意思说我不招待你。我要真懒得理你,刚才我爸睡了我就直接轰你出去了。在唐宁你最大,在我们家到底还是我大一些。”   “好好好,你最大,最大。”郑楚滨像哄孩子似地哄着她,忍不住又笑了。他发现自己最近笑的频率明显加大了。以前的他总被朋友笑话面太冷,甚至有人开玩笑要请他去做脸部手术,修复一下笑神经。   可最近他时不时就有想笑的冲动。每每看到纪宁,听她说几句有些孩子气的话,自己的喜悦就涌上了心头。这小姑娘大约跟他八字不犯冲,总有本事让他心情愉快。   他就着第三碗米饭将桌上剩下的菜全都收拾进了肚子里,留下满桌子空碗盘给纪宁。纪宁看了看整桌子的杯盘,不禁叹了一声:“到底是爷们,胃口真好。”   “中午忙着开会,只吃了一个三明治,这会儿真有点饿了。”   纪宁有点同情地望着他:“老板也不好当啊,赚了自然高兴,赔了也要愁白头。倒不如做个打工的,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好。这种忽喜忽悲过山车一样的日子,我肯定过不惯。”   郑楚滨的外套早就脱了,因为喝酒出了点汗,衬衣纽口也松开了两粒。屋子里暖气开得不太热,吃了三碗饭那点子汗早就没了。也不知是不是酒劲儿又上来了,他竟觉得喉咙发干身子发烫,背心里隐隐地又要渗出汗水来。   他将视线从纪宁的脸上调开,装作不在意地看着柜子上摆着一盆塑料花,深思了片刻才慢悠悠地道:“女人本就不该为生活奔波。女人就应该带眼识人,找个能让她一辈子不操心的男人。这个世界太污糟,不适合女人闯荡天下。”   纪宁被他这么一说,也带起了几分心事。她想到了姐姐的婚姻,不由感叹道:“可是男人都喜欢带一层伪装。有时候你以为找到了对的人,可相处下来才发现,那个人竟是错的。找不到对的人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你以为找到了对的人,最后却跟他错了好几年。何况男人善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找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变。如果男人是惰性气体就好了,一辈子就那样,女人也就不用整天疑神疑鬼了。”   郑楚滨居高临下地望着纪宁,半晌闭了闭眼道:“那你觉得,我算是什么样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燥热   纪宁觉得,屋内的温度瞬间升高了二十度。   她长这么大不是没跟男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从小到大她虽不说桃花如云,好歹也颇多人欣赏。那些男人没一个像郑楚滨这么有钱,但长相出众的也不是没有。可他们与自己哪怕靠得再近,也从来没有令她觉得如此燥热过。   她脑子里拼命地想着俞芳菲,想着姐姐,想要将这个男人幻化成一个面目可憎的人。可是她又忘不了他飞身替自己挡子弹的情景,忘不了他从满地碎瓷里将她扶起来的画面,也忘不了自己被他从泳池里捞出来时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感觉。   她对他的感情太过复杂。因为俞芳菲,她觉得自己应该恨他。可是他对自己的种种真的让人恨不起来。严格的来说,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不止救了她一次。身处于他这样高位的男人,大概这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能如此待她了。   纪宁被这种矛盾纠结的心理搞得都快要疯了。她强迫自己将头撇向一边,斟酌了半天语气后故作平淡道:“你是什么样的男人我不太清楚,不过我想俞芳菲嫁给你,应该会幸福吧。你是那种不会让女人闯荡天下的男人。”   一提到俞芳菲,屋里的气氛立马就变了。时时激升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郑楚滨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喝多了,对着一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女人如此神智不清。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往的他总是冷静自持,对人对事淡漠到令人有些无奈。可最近这些天,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把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光今天一整天,他就已经失神过好几次了。这种状态不在他的预料之中,郑楚滨把这一切都归结于酒精的作用。   他回头看了桌上了两个酒瓶一眼,将话题岔了开去:“下次劝叔叔少喝点。喝酒多了伤身体。”   纪宁也已经从慌乱中镇定了下来,赶紧走到桌边开始收拾东西。她将碗碟通通搬进了厨房,开了冷水开始洗碗。深秋的水已经凉得很了,流过皮肤刺得微微有些生疼。她平时很讨厌洗碗,可今天却庆幸有这么多碗可以让她洗。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完全放在碗碟上,努力想要遗忘刚才发生的一切。   可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男人。他没有跟进来,似乎也在有意避开她。水流声有点大,她听不清楚外面的动静。等到她磨磨蹭蹭将碗都洗完放好后,再出来客厅一看早已人去楼空。   郑楚滨走了,他的外套也不见了,桌上只剩那两瓶喝剩的茅台,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如果不是这两个瓶子,纪宁甚至觉得他根本从来没有来过。   她对酒并不懂,只知道这种酒不便宜。郑楚滨拿来的时候外包装已经扔掉了,就跟随便在酒坊里打了两瓶散装白酒似的。纪宁拿着瓶子上网查了查,发现这是五十年那款。她又随手查了下价格,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这酒居然要卖几万一瓶!也就是说刚才在他们这个房龄已超过三十年的老破房子里,那两个男人一下子喝掉了五位数。   纪宁在唐宁上班,不是没见过一顿饭吃上百万的。可那种宴请一年也没多少场,更何况满桌子的菜都是极品。像这样就着几十块钱的小菜喝掉几万块的白酒,纪宁心疼得真是肝颤儿。这人是真土豪还是假阔气?纪宁突然觉得手里的酒瓶子变得很沉重。   郑楚滨那一天到底还是自己开车回去了。一路上他觉得手有点发飘,强迫自己在路边休息了一会儿才重新上路。他运气不错没撞上查酒驾的,回到酒店想想真心觉得疯狂。他平时还算遵纪守法,向来不喜欢用钱来摆平一切。甚至可以说他比大多数人都遵守社会的普遍秩序。可是今天他是实实在在地犯了一回罪。   他把自己浸泡在后园的泳池里,来来回回游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浑身脱力几乎没有力气爬上岸这才住了手。他把自己累了个半死,可是一整晚躺在床上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以至于第二天上班时少见得有些没精神。   俞芳菲消停了几天没来找他。她的新戏已经上映了,这几天她一直忙着去各地跑宣传。上各种电视节目,报纸娱乐版整天长篇累牍地报道电影的近况。听说票房卖了个满堂彩,投资人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郑楚滨也是这部戏的投资商。他虽然以经营酒店为主,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更何况俞芳菲的戏向来有他的投资,如果不是他常年这么砸钱下去,她哪里会有现在的知名度。只怕为了出名不知道要跟多少导演制片人睡得天昏地暗。   他想起了父亲之前说过的话,等他们结了婚,俞芳菲就不能出去工作了。他忍不住要想,如果不去演戏,俞芳菲到底能干什么?她大概天生就适合演戏,生活中就是个演员,进了片场入戏更快。如果把她整天圈在家里,她除了花钱打发时间,大概也没别的消遣了。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对纪宁说的那番理论。男人确实应该勤勉努力,让自己的女人不用去闯荡世界。可是这应该基于那个女人是他爱的前提下。如果他并不爱呢?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   一个星期后郑楚滨接到了俞芳菲的电话,说她父亲已经来了北京,约他明天晚上吃饭。地方已经定好了,并不在唐宁,而是定在了另一家高级酒店。那家酒店郑楚滨有一些股分,却并不参与日常的营运。   那里的菜品他也尝过,确实比较对俞芳菲父亲的胃口。他对此没有异议,空出了第二天晚饭的时间,穿着得体地去了酒店赴约。   俞芳菲的父亲与她完全是两类人。一辈子救死扶伤,很有医者风范,为人斯文有礼不张扬,年纪虽然大了,一举手一投足依旧显露出十足的绅士派头。俞芳菲完全遗传了她父亲容貌上的优点,再结合了母亲的优势,所以才会有如此精致的容颜。   但在郑楚滨看来,倒还是俞伯父更讨人喜欢一点。   这顿饭就三个人吃,菜点了满满一桌,上的酒居然也是五十年的茅台。郑楚滨一见到那酒就想起那天跟纪教授的那顿饭。同样是跟长者吃饭,因为身边的陪客不同,吃起来的感觉也大相径庭。   俞医生大约常年用脑,头发已然花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郑楚滨一直很感激他当年救了自己的父亲,尽管并不喜欢俞芳菲,但当着他的面还是很给面子,一直维持着良好的风度。   俞芳菲也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说话轻声细气,举止文雅大方。看她这样子完全想像不到她发起狠来把人往多宝格上推的凶悍样。郑楚滨再次肯定了她是一个出色的演员这一事实。   俞医生不像纪教授,他酒喝得不多,说话也很节制。整场饭宴他没提一句关于他们两人订婚的事情,只是时不时地提起郑参谋长。   “我昨天一到北京就去看了他,老小子精神不错,在病房里走来走去跟一帮小护士开玩笑。你得劝劝他啊,人太多费精神,还是多静养的好。”   郑楚滨替他布了一筷子菜,点头道:“您说得对,我也劝过他好几回了,可他不听我的。”   “让你大哥去说,你大哥一说准行。”   “他最近不在北京,等他一回来我就让他去说。”郑楚滨一想到大哥一本正经教训父亲的样子,觉得十分有意思。这几年父亲的身体不太好,家里的当家人换了个个儿。大哥很多时候更像父亲的角色,而父亲则更像个孩子。   俞医生喝了口清汤,忍不住感慨道:“其实说真的,你们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你父亲确实寂寞。他也需要一个人好好地陪陪他。男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总是不像话,有时候一踏进家里觉得空荡荡的,哪怕人再多都觉得那不像一个家。”   他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内里暗含的意思郑楚滨听出来了。郑参谋长固然是孑然一身多年,俞医生何尝不是鳏夫一个。或许他只是偶发感慨,但在郑楚滨听来却觉得肩上有了几分压力。   他颇为抱歉道:“我们家欠您一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的。”   “别别别,我没这个意思。我知道你跟芳菲恋爱多少也有点还我人情的意思,小郑啊,你自己要想清楚。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肩上背得东西太多了总是辛苦。你毕竟也只有一个人。”   郑楚滨这个人有个弱点,吃软不吃硬。如果他觉得亏欠了你,你若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跟他讨人情,他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可你若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反倒很难放下。   当年俞芳菲也是这样,她提出跟自己恋爱的时候并不像现在对纪宁这般盛气凌人。她也曾小心翼翼地求过自己,甚至有些低三下气。郑楚滨想到她小时候的样子,其实也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只是时间终究改变了很多,他花了三年时间来适应这个女人,到最后才发现两人根本活在不同的世界。   俞芳菲听了父亲的话不免有些着急,小女儿情态地嗔了他一句:“爸,您说什么呢,搞得好像娶你女儿很委曲似的。”   俞医生不由笑了起来,女儿再不出众也是亲生的,他当然是喜欢的。   郑楚滨见他满面的笑容,心中不由一动。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云雾,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坚定:“下个月我会和芳菲先订婚,结婚的日子您来挑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隐藏了一个线索,不是bug哦,有人看出来了吗? ☆、掩饰   郑楚滨和俞家父女一起吃饭的照片,第二天就上了各大报纸的条头。   他虽然一直有投资各种电影电视剧,但严格说起来并不是这个圈子的人。很少有人知道唐宁的大老板也在涉足影视圈。娱记们平时根本不会想到要去挖他的新闻。   前一段时间隐约传出俞芳菲要和郑楚滨订婚的消息,娱记们也曾热心了一番。可跟了几天几乎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两人根本没有交集,从来没有拍到他们同进同出的画面。娱记们都是老油子,在这个圈子里混久了有什么不知道的。恰逢那时候俞芳菲的新戏要上映,大家一琢磨就把这当成是为电影炒作的话题了。   娱乐圈瞬息万变,每天都有炒不完的话题。一个话题出来后没什么后续报道,渐渐的也就淡了下去。   原本一个已经过时的消息,如今又爆出了新的动向,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镜。远在香港的徐天颂也从网上得知了这条消息,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偷着乐了半天。然后他拨通了郑楚滨的电话,毫不留情地讽刺了他一顿:“你好歹也算是个商界精英了,就这么让人算计了,你冤不冤?我要是你,早把那个姓俞的女人大卸八块了。”   郑楚滨心想你杀人跟吃菜似的,谁能有你这么狠。   “没什么,本来就是事实,有人想说就说吧。”   徐天颂觉得这人油盐不进,着实令他牙疼:“二少爷,您清醒清醒吧,报恩不是这么个报法儿。你娶了这样的女人,以后还有太平日子过吗?回头别把自己整成娱乐版的常客,听听都让人觉得闹心。”   郑楚滨看着面前摆着的那份报纸,上面的照片照得不太清楚。但俞芳菲的脸还是很清楚的。旁边配字的报道也说得很清楚,说他们三人在酒店一起吃饭,然后上了同一辆车。报道里明确点出了他的名字和身份,一时间他要和俞芳菲结婚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这报道显然是事先安排好的。俞芳菲故意不选在唐宁吃饭,而挑了一家跟他关系不大的酒店,为的就是把人往那方面想。如果他们在唐宁吃饭,那么他和他们父女在一起的照片或许就有另一种解释了。   酒店大老板招待顶级住宅之类的话题难保也有人要炒一炒。甚至他们只是在酒店门口偶然撞上也未可知。如今这一番布置下来,更坐实了他们将要结婚的传闻。自己这些天冷淡的态度大概是刺激到了俞芳菲,让她不惜采取这种手段来逼他就犯。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方法。既传播了谣言又博得了爆光率,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郑楚滨把报纸推到了一边,语气淡淡道:“已经定下的事情,不会再改了。你要不想参加就别来了,来了也是给自己添堵。”   徐天颂确实有点堵得慌,可是好兄弟一辈子的大事情,他也抹不开脸说不去,只是打着哈哈道:“我当然要去。我可得好好瞧瞧,说不定从此以后二公子您就不开酒店,改行拍电影了。”   “我这把年纪演什么,男主角的爸爸?”郑楚滨难得地开了个玩笑。   “别这么糟蹋自己。就你这形象演爸爸太浪费了,怎么着也得配个俞芳菲那样级别的美女演个偶像剧什么的。现在娱乐圈的那些小年轻哪有你抢眼,你要出来混,他们都得没饭吃。”   “那可比不得徐爷您,你要是进军娱乐圈,别说男明星没饭吃,就是女明星也得靠边站了。”   郑楚滨跟徐天颂是生死之交,两个人说话早就是不设防的。徐天颂为人又豪爽,性格和他的长相完全不搭,有时候比自己还要爷们。郑楚滨一跟他说话就很放松,不像平时那么总绷着,说着说着话题也变得轻松起来。   徐天颂费了半天唇舌也说不服对方,半晌只能淡淡叹了声:“兄弟,善自珍重。有些事情你不跟我讲,我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别太难为自己,人活自私点没什么。算了算了,我也不劝你了。俞芳菲也算是长得拔尖儿了,你娶她也不算太亏,好歹赏心悦目嘛。”   郑楚滨挂掉电话后,又看了那报纸一眼。俞芳菲确实漂亮,这么模糊的一张照片,愣把她拍出了几分仙气儿。他想起小时候两个人一起追着闹的情景,俞芳菲小他五岁,自己j□j岁的时候她还是个小萝卜头。可那时候的她性子很野,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郑楚滨其实有点欣赏她小时候的性子,即便对她没有感情,做个朋友还是可以的。可一旦两人成了夫妻,可能反倒不如做朋友来得融洽。   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郑楚滨站起身来,抬起拿起那份报纸走到门口,拎了挂了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出了门。门外摆着个垃圾桶,他顺手就把报纸往里一扔,就跟从来没见过那新闻似的。   郑楚滨对这则新闻看得不重,有人却把它看了一遍又一遍。钟怡从厨房里出来端了碗汤在茶几上,催促纪宁道:“快喝了吧。我妈说的,女人多喝汤有好处,这东西养人,又漂亮又养身。”   钟怡别的不行,煲汤倒还不错。她是广东人,大学考到北京来的,就在北京扎根落户了。几年大学下来已经说了一口颇为标准的京片子,不仔细听真听不出她从前浓浓的粤语腔。她把广东的一切都给丢了,唯独煲汤这一绝活给留了下来。   纪宁跟她一起住后,没少占她的便宜,也算是吃了点好的。   钟怡今天又学了一招,没煲她那些广东时常喝的药膳汤,反倒是做了道江南的腌笃鲜。那香味儿从汤煮沸之后就一直在屋子里飘荡,要换从前纪宁早就胃口大开了。可今天她只觉得嘴里寡淡得很,舌苔甚至有点发苦,再美味的东西摆在面前都能些腻腻的。   看着钟怡一脸的好心,她只能敷衍道:“先凉一凉,我一会儿再喝。”   钟怡却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报纸,不屑道:“行了,别看了。不就是一起吃顿饭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本来就要结婚的,吃个饭算什么,只怕天天晚上还睡一块儿呢。”   话糙理不糙。确实如她所说,他们要结婚的事情自己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了这报道,纪宁就觉得胸口闷闷的,真是堵得慌。   那天真不该上郑楚滨的车。如果不上他的车,他就不会厚着脸皮来家里蹭饭吃。如果他不来蹭饭吃,他们也就不会有那番男人女人的争论。如果不争论,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产生那种若有似无的感觉。   怪只怪那天的酒太香,自己虽然一口没喝,可光闻酒香味儿就醉了。而且一醉就醉到了今天,怎么也醒不过来。   钟怡抖了抖那张报纸,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老实坦白,你对大老板到底什么心思?照你从前说的,你应该挺讨厌他的吧。他当年有杀人的嫌疑,而你是目击证人。你没能把他送进监狱,怎么也该恨他吧。可你现在这样子,我真是琢磨不透。”   纪宁缩在沙发的一角,抬头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可怜巴巴的表情来。她咬了咬唇道:“钟怡,我大概是误会他了。当年我应该看错了,他不是杀人凶手,他是被冤枉的。”   “冤枉的?那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一个劲儿地说他不是凶手,你非推翻我的各种假设。怎么现在你的口风又变了。你们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钟怡说到这里,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女人啊,总是逃不过情这一个字。宁姐你这么淡定一人,居然也会中招。不过也难怪,对方是大老板,长得又这么帅,谁看了都要动心。要不是我跟你感情好,我可真要嫉妒你了。”   纪宁听她越说越不像话了,赶紧抬手截住了她的话头:“打住打住,你这个人怎么自说自话,联想力还这么丰富。我是这个意思吗?我是那种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吗?”   “难道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发现了当年那案子的一点线索,才推测出郑楚滨不是杀人凶手的。至少我第二回见到的那个人不是他。有人存心要假冒他。”   纪宁就把那天跟郑楚滨谈的内容告诉了钟怡。从那只手表谈起,到两次在走廊撞见一个穿风衣的男人,再到两人身上细微的不同之处。钟怡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忍不住插了句嘴:“可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啊。他第一次见你时戴了手表,第二次没戴,可能就是想掩饰些什么吧。”   “他想掩饰什么?无非就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罢了。如果是这样,他早上八点的时候穿了那身衣服被我给撞见了,为了安全起见他行凶的时候应该换掉那一身才是。怎么可能只拿掉一只手表?谁会注意到一只手表,你看我就没留意到,一直到三年后才想起来。他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做这么愚蠢的事情吧。”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换了身同样的衣服冒充他去杀人?宁姐,你当年有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   说到这个,纪宁的心里不由一凛。钟怡的话问到了点子上,关于这一点她没跟郑楚滨说,可是潜意识里还是忍不住要去想那人的面孔。   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有点发抖:“我也说不清楚,虽然当时太匆忙没看清。可我真心觉得,那人跟郑楚滨很像。这世上真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白天更新,双更,大家早点来哦。接下来重量级的人物出场啦,再往后还会有福利什么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爱你们。 22 刻骨仇恨   时隔一个月,纪宁又一次去疗养院探望姐姐纪言。   她和主治医生长谈了一次,得知姐姐最近的情绪恢复得不错。总的来说,她清醒的时间远远大于糊涂的时候。她正在慢慢地好转,每天由护工陪着去花园散步的时候已经不需要别人特别留意了,甚至还能帮着照顾一下别的病人。   纪宁听到姐姐的情况觉得很是欣慰,她之所以努力地和父亲一起供那套房子就是为了有一天姐姐能够好转。如果她情绪稳定下来,她就可以接她回家了。他们现在住的那一套大学家属楼有点小了,楼上楼下又都是认识的,姐姐回去了影响不太好。   她希望到时候能把这一套和现在供的那套一起卖掉,攒点钱买套三居室。北京这几年的房价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冲,她不早做打算还真是买不起。到时候两套房子卖了钱还首付,她和爸爸的工资可以还贷款。   每每想到这个她总是很庆幸自己在唐宁工作,那里的福利真是好得出奇。包吃包住包水电煤,平时上班还发制服。如果她不额外买东西的话,一个月最多再花五百块就足够了。她其实应该谢谢郑楚滨,谢谢他给了员工这么好的福利,让她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   纪宁今天一如往常,带了不少零食去。姐姐情绪好一点了,也能跟她一起吃饼干说会儿话了。只是她精神依旧有些淡淡的,说得时间长了就会犯困。纪宁便扶她上床休息,又替她整理了房间,然后悄悄地关上门出去了。   小护士们都在值班室里扎堆儿聊天,纪宁走过的时候她们都客气地和她打招呼,同时不忘晃晃手里的薯片。那是纪宁买去的,她们正吃得欢。   纪宁看到她们脸上的笑容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连下楼时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她今天穿了身便装,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晃荡着下了楼。因为心情好,她甚至轻轻地哼了几句歌。走过一个楼梯拐弯的时候,楼下走上来一个男人。纪宁低着头没留意到对方,楼下那人又走得比较急,两人就在拐角处撞了一下。   撞得并不重,纪宁也不疼,只是本能地抬头道歉:“不好意思,我没看……”   她突然不说话了,那个“见”字被她生生地吞了回去。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熟悉的脸孔,纪宁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到了头顶。明明今天天气不错,走廊里温暖舒适。可她却觉得周身寒冷刺骨,像是一下子被人扔进了冰窑里。   跟她相撞的那个男人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就认出了她来,有些欣喜地叫了一声:“宁宁,是你?”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跨了一步,想跟纪宁更近一步说话。纪宁却快速地后退了几步,刻意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冰冷,几乎咬牙切齿:“严易中,你来干什么?”   那个叫严易中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收拾得很干净。虽然比不上郑楚滨五官精致气势逼人,倒也眉清目秀书卷气浓郁,一看就是那种学者型的人才。   他对纪宁表现出来的冷淡并不吃惊,也没再逼近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来看看你姐姐。”   “她睡了,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纪宁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严易中却拦在了她面前。   “宁宁,你不要这样。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好,这些年我一直努力补偿着。这间疗养院就是我特意挑的,我真心希望阿言能好起来。”   “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了。谢谢你先把我姐姐搞疯了,再找人来治好她是不是?你可真有本事,这些年混得不错嘛,居然年年有钱替我姐姐付住院费。俞芳菲当年为了跟你划清界限,看来没少花钱。你拿着卖身得来的钱充好人,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伟大的?”   严易中脸色青白不定,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他听到“俞芳菲”这个名字,表情有些僵硬:“我听说她要结婚了,跟唐宁的老总。我听说你也在唐宁工作,这个消息可靠吗?宁宁,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想见俞芳菲一面,能不能告诉我去你们酒店怎样能找到她?”   纪宁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这男人怎么有脸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两个人是她什么人,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仇人。如今他们闹了不合,居然要她从中牵线搭桥。要是这会儿手中有把刀的话,纪宁真会毫不犹豫地捅下去。   “严先生,你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吗?搞**搞到你这样的真是太少见了。自己的情人跑了,居然会跑来拜托自己前妻的妹妹来帮忙。你觉得是你脑子不好使,还是我脑子不好使?”   “宁宁,我没别的意思。我找她不为别的,就想说清楚当年的一些事情罢了。你如果不愿意帮忙也没关系。你只希望你能原谅我,这十年我也不好过。”   “你再不好过,能有我姐姐不好过!”纪宁满心的怒火瞬间喷发了出来,声音变得尖利又刺耳。有走过的护士病人忍不住看了她几眼。   纪宁不想在公众场合丢自己的脸,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道:“你跟俞芳菲怎么样我管不着,我只拜托你不要再来找我姐姐了。她本来都快好了,上次见了你之后差点闹到跳楼。我求求你放过她吧,你害她害得还不够吗?你非得把她逼死才高兴吗?”   “跳楼,怎么会这样?我不想这样的,我只是想看看她,想看她过得好不好而已。”   “住在这里的人能好到哪里去?”纪宁突然好气又好笑,“我觉得你也应该进来住几天试试。我看你的脑子大概也病得不轻。我拜托你,赶紧离开这里。就当是给自己积点德吧。”   纪宁说完这话也懒得去看严易中的表情,几乎是跑着下了楼梯,往大门口跑去。严易中紧跟着也下了楼,追在后头不停地喊她的名字。纪宁心烦意乱,简直有些慌不择路。这里明明来了很多次了,可是一着急还是走错了方向,自己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严易中像块牛皮糖似的怎么也甩不掉,纪宁耳朵里听到的全是他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魔咒,吵得她头脑发晕眼睛发直,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一辆黑色的轿车而面驶来,纪宁明明看到了,脚却不听使唤,想要躲没躲开。她脚步踉跄像喝醉了酒一般,直直地就向那车冲了过去。   车上的司机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踩了刹车,纪宁没被撞到,整个人却突然扑到了前车盖上,然后慢慢地滑到了地上。   十年前那种痛苦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疼得她几乎没了爬起来的力气。姐姐疯掉的一刻她觉得天都要塌了,甚至比妈妈的离开更令她心酸难过。   妈妈走的时候她毕竟太小,等到懂事的时候已经过了几年,早就慢慢地接受了这一现实。可姐姐的发疯却是瞬间的,从严易中爆出与俞芳菲有了私情,到他回来与姐姐闹离开,再到姐姐精神失常,前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纪宁感觉那几个月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本来以为已经淡忘了,可今天一见到严易中,它们居然又清晰地跑了出来。   严易中见纪宁摔倒了,赶紧冲过来扶她。可他的手刚一碰到纪宁的衣服,对方突然失控地大叫了起来:“你滚开,不要碰我,给我滚!”   纪宁有些混乱地挥舞着手臂,好像严易中是什么蜂**之类的东西。她急于把它们都打开,不让它们碰到自己一丝一毫。胡乱挥舞中,她感觉自己似乎打到了什么东西。有个人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臂。她挣扎着想要把手抽出来,却发现完全使不上力。   那人用一种坚定从容的语气喊着她的名字:“纪宁,纪宁!冷静一点。”   他的声音像是有镇定作用,纪宁本来心乱如麻,很想痛痛快快地大吼一顿。可是听到他的声音后,她竟真的慢慢冷静了下来。她有些茫然地抬头,当看清对方的脸时突然很想哭。   怎么又是郑楚滨,为什么尴尬的时候总是会撞见他。   郑楚滨见她平静了一些,便放开了她的手,转而去检查她的腿:“有没有受伤?车子应该没撞到你,摔倒的时候有没有撞到哪里?”   纪宁摇了摇头,扶着他的身子勉强站了起来。严易中还想要上来关心几句,纪宁却回头冷冷地望着他。严易中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不自觉地竟停住了脚步。纪宁在他的记忆里一直停留在十年前的模样,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她竟也变得如此凌厉。   纪宁转过了头,有些吃力地走到郑楚滨的车子边上,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郑楚滨什么也没说,跟着上了车。当车子离去的时候,车胎与路面摩擦扬起了阵阵烟尘,呛得严易中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刚刚那个男人很是面熟。他前几天刚在报纸上见过,这就是那个要跟俞芳菲订婚的男人。 23 谋杀   车子漫无目的地满北京城乱转悠,车上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纪宁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一会儿想到严易中,一会儿想到姐姐,一会儿又想到俞芳菲。这三个人的重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就像摁了重播键一样,同样的画面一次次地刺激着她的脑神经。   郑楚滨一直安静地开着车,甚至没看她一眼。他今天本来是去看母亲的,没想到还没开到停车场就撞上了纪宁。幸好他当时车速不快,又及时踩了刹车,总算避免了一场车祸。   那疗养院离市区不近,郑楚滨一路开车眼睛不停地看路两边。一直到车开出大约半个小时,他才在右手边发现了一个咖啡厅。他把车停了下来,也没跟纪宁说什么,直接下车去店里买了杯热咖啡出来。   当他把咖啡递过去时,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纪宁终于醒了过来。只是反应还是有些慢,愣了几秒才接住了咖啡杯。   郑楚滨死死地盯着她,直到看她把那杯咖啡喝掉了三分之一,才郑重开口道:“今天的事情我不会问你。你现在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纪宁却不想再坐他的车了。她怕再坐下去自己会忍不住说点什么。俞芳菲当年跟严易中的事情他一定不知道。他们既然都准备结婚了,她何必再给人添堵?说了会有用吗,除了把家丑赤/裸裸地摆在外人面前,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俞芳菲是娱乐圈的人,又在国外混迹过几年。她的情史大约可以拉出一条长长的单子。郑楚滨既然都不在乎,没理由会理会一段十八岁时的荒唐感情。说出来,只是让双方都尴尬罢了。   可是再这么独处下去,纪宁的心理防线便要崩塌了。她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用了,我想走走。”   “在这里?”郑楚滨看了一眼马路两边的店铺。这里虽然还没到市中心,但已经比较热闹了。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纪宁一个人走在这里应该不会有问题。可他并不放心,她的情绪明显看起来不对。虽然他不知道刚才她和那个男人发生的什么,但从两人的肢体纠缠来看,他们之间一定很不愉快。   男人和女儿能有什么过节?郑楚滨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这种假设令他有些不悦,他虽然承诺了不问,可再这么同她待下去,他也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违背诺言。   于是他点头道:“我可以放你下车,但你得保证你不会做傻事儿。你要是觉得累,明天不用上班。手机拿出来给我。”   纪宁听话地伸手进口袋,把手机递了过去。郑楚滨接过来打了一下自己的号码,然后又还了回去:“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事情记得打我电话。我是你的老板,不用不好意思,上司就是用来麻烦的。”   纪宁原本糟糕的心情因为他最后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而放晴了一些。她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慢慢下了车。她就这么站在马路牙子上,目送着郑楚滨开车离去。手里的咖啡还温热着,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给人一种温暖贴心的感觉。   纪宁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下了车后被冷风一吹,她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她有些后悔刚才的逃跑举动,很担心万一严易中又厚着脸皮去找姐姐怎么办?她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如果再受刺激……   想到这里,她赶紧拨通了疗养院的电话。吃了她薯片的小护士接了电话后说纪言一切都好,没有什么男人来看过她。她这会儿刚刚睡醒,正在吃点心。小护士还让纪言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一个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说话很有条理,就像十年前的姐姐一样。   纪宁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忍着眼泪跟姐姐说了几句,关照她好好照顾自己,还答应下个礼拜再去看她。挂了电话后,纪宁站在陌生的街头,一瞬间不知何去何从。   她今天休假,不用急着赶回唐宁去。她没什么朋友,除了酒店宿舍两点一线外几乎不去其他地方。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是钟怡了,还有几个一起工作的同事。但她现在谁都不想见。她这个样子别人见了一定会追问,可她什么也不能对人说。   有话憋在心里不能说的感觉真的很难受。纪宁已经憋了十年了,她觉得自己就快要藏不住了。   马路上车来车往,呼啸着从她身边急驰而去。纪宁想不好要去哪里,索性就慢慢地沿着人行道走了起来。   街边全是些卖服装和饰品的小店,装修得很漂亮,一眼望过去全是粉色黄色之类的暖色调,看得人心里也暖暖的。店员们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偶尔有几个顾客也是笑盈盈的。纪宁想不起来上次逛街购物是什么时候了,她已经很久没添新衣了。她心里藏了太多的心事,完全没有打扮自己的欲/望。   她从这些店铺门前经过,偶尔流连一下橱窗里摆放的精致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甚至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只是忽然间眼前有一家老式钟表店闪过,纪宁不由停下了脚步。   她想起了那只三十年前的旧手表,因为她的缘故浸了水不走了。今天郑楚滨就没有戴着它,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   如果修不好,她该赔一只给他吧。   纪宁这么想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推开了钟表店的大门。店里一个老头儿正在那儿修表链,见她进来只是抬头看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   纪宁也不烦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在柜台里寻找。这里摆了很多旧表,各种牌子的都有。样子自然是不时髦了,保养却各有千秋。有些表已经残破不全了,有些却还有七八成新。纪宁在这里找到了和父亲当年那款一模一样的。   这应该是当年流行的款式,很多人结婚时都买这一款。但郑楚滨的那一款有些不同,好像跟这里最常见的都不太一样。她漫不经心地在里面走了一圈又一圈,最近走得那老师傅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过来招呼她。   “姑娘,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块手表,梅花牌的,您这里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款式吗?”   老师傅往柜台里扫了一眼,抱歉地笑笑:“有的都在这里了,这些都不贵,几百块就能买。你想要买什么样的?”   纪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只表,这东西太抽象了,她表达不好。老师傅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突然拍了下脑门,笑眯眯地指着柜台玻璃镜面上的那一只。   “那里还有一只,有点不一样,你要不要看看?”就是他刚刚在修表链的那一只。   纪宁走过来仔细瞧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她开始相信缘分这种东西,郑楚滨开车到这里是为了替她买咖啡,她留下来散步是为了缓解心情。而进这家钟表店则是为了还一个人情。找遍了柜台都没买找到的东西,原来就是老师傅手里。   纪宁不免有些激动:“就是这一块,您卖吗?”   “卖,当然卖。只是这块有点问题,表链坏了,一时修不好。你急着要吗?”   她倒也不急:“缓几天也没关系。只是您得给我留着,不能卖给别人了。我先付点订金怎么样?”   老师傅满口答应,转身去收拾柜台上摆着的一堆修表工具,嘴里自顾自道:“难得你这样的年轻人喜欢这么老的表。这表可有年头了,解放前的东西,绝对国外进口的,不是后来香港产的那一种。这表到现在没有一百年也有七十年了,算是古董了。我看你年纪小心倒诚,也就不多收你了,就收你这个数吧。”   他说着伸出一只手来,纪宁喃喃道:“五百块?”   老师傅乐了:“姑娘,再加一个零吧。这表当年可是限量的,现在你买个什么东西限量的也总是贵一点的。五百是买不动的。”   五千块!纪宁吓了一跳。她本来看柜台里的表都不贵,心想这一块应该也不至于太天价。五千块一块表对于郑楚滨来说绝对算是廉价了,但对于她来说却是一整个月的工资。   老师傅却依旧带着笑意,做她的思想工作:“姑娘,五千块不算多,买个心头好比什么都值得是不是?有些东西不看价钱,看用心,用心比什么都值钱。”   纪宁心想这老头儿真能侃儿,不愧是个老北京。她忍不住又看那表一眼,咬牙点头认了下来。她欠郑楚滨很多,能还的也只有这么点了。她当时甚至想,等把这块表还给他后从此就跟他两清了。一旦他娶了俞芳菲,自己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给他好脸色了。   她和他,注定是要成为仇人的。三年前没成功,三年后也一定要的。   纪宁掏空了皮夹了,给了老师傅五百块钱订金。然后她拿着仅剩的几十块零钱搭电梯回唐宁。她突然发现,除了那里自己竟是无处可去。   下了地铁后,天色早已大暗。纪宁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地铁里人渐渐少了起来,走到外头的马路上更是冷清。这里一路往唐宁已经不太会有行人了,几乎所有人都会开车去,而她就是那特立独行的一个。   夜里冷风吹进了脖子里,纪宁不禁打了个寒战,努力把衣领拉高,整个人缩在了里头。这条路她平时走得不多,几乎没有这么晚走过。她从来不知道,一到夜晚这里会是这般冷清的光景。   石子路上只听得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鞋跟踩在地面发出笃笃的响声。那声音慢慢地开始变急,纪宁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慌。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路上不止她一个人在走。身后像是有什么影子尾随着,搅得她心慌不已。她转过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到,等到回过头来继续走时,那种让人窥视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   她觉得情况不太妙,直觉告诉她危险正在慢慢逼近。她的步子越来越快,在这静夜里听上去有些杂乱。   突然一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响了起来,纪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身后原本一片漆黑的马路上亮起了灯,一辆暗红色的汽车打着高光灯由远及近驶了过来。   纪宁猛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觉得那辆车是为她而来的。那种引擎加速的声音表明,车子正高速地向自己冲过来。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更新哦,大家记得要来哦,爱你们。 24变态   纪宁吓得腿一软,差点当场瘫坐在地。   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人想要她的性命,心理再强大的也会撑不住。更何况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女人罢了。   马路两边非常安静,除了她之外只有那辆打着高光灯的红色小汽车。纪宁被那灯光晃了一下眼睛,本能地抬手去挡。耳边引擎呼啸而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展眼间就要将她吞没。   透过指缝纪宁感觉到了强光的逼近,求生的本能迫使她转身向前逃去。这条路她走得并不多,眼睛因为刚才的强光一时难以适应周围的黑暗,几乎处于半盲的状态。她慌不择路,来不及看清面前的一切,只是凭着本能向前跑。   巨大的引擎声里她的脚步声很快就听不见了,危险如洪水般向她涌来,快得让她心颤。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个轮子,纪宁觉得自己的挣扎简直可笑。   这辆车应该是故意等在这里的,那个人似乎知道她会走这条路,或者说他一直在跟踪着自己。他选择了这条必经之路隐藏起来,趁着夜色四周无人好解决她。   这个人,看为是非杀死自己不可了。会跟三年的事情有关吗?   纪宁边跑边胡思乱想着,冷不防被脚下一个台阶绊了一下,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得向前扑去。膝盖砸在水泥石子路上,疼得她几乎要流眼泪。她努力地想要站起来,试了几次却不行。纪宁不由有些绝望,转过头去看那辆车。   那人似乎在逗她玩,他有点享受这种把人逼到死角的快/感。他并不急着向前冲刺,反而放慢了速度,像是在欣赏纪宁面临生死关头的恐惧和无助。   纪宁觉得那人肯定是个变态,连杀人都要先折磨对方一下方才罢休。强烈的车灯闪得她睁不开眼来,纪宁恍惚间扫到坐在驾驶坐上的那人一眼,只觉得那应该是个男人,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   因为站不起来,纪宁只能拖着身子慢慢向后挪。这片小路树木很多,一阵夜风吹来,树叶儿哗哗往下掉。纪宁看着眼前飘过的叶子,只觉得它们是来给她送行的挽歌。一阵悲凉不由涌上心头,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父亲和姐姐的面孔,以及人生短短二十五年的一些悲与喜。   她有点想哭,可是眼泪却流不出来。那辆车里的男人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巨大的引擎声再次响起,他几乎没有犹豫,一脚将油门踩到底,直冲着纪宁而来。   在面临生死的那一刹那,纪宁突然想起了那只手表。那本来是一份礼物,可是还没送出去,她人就要没了。   今天这一整天,真是她人生中最为可笑的一天。没想到属于她的最后一天,竟会如此不愉快。纪宁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因为害怕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声音越来越近,如巨兽吼叫一般在她的头脑中炸开。纪宁的神思已经有些恍惚,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   她从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可当她的身体失去控制地飞出去时,疼痛感瞬间将她完全包围。她感觉自己摔在了地上,脸颊擦到了地面,火烧一般地疼。手肘也砸在了石子路上,硌得骨头都快断了。   不知道为什么,纪宁觉得这感觉很熟悉。她从没经历过死亡,却对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三年前在香港高院门口,那个狙击手的子弹射出的一刹那,她也经历了这样的感觉。难道人死跟摔一跤是差不多的感觉?   纪宁有些糊涂了,脸颊上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刚想要伸去摸,却感觉整个人被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膝盖上的疼痛又来凑热闹,纪宁腿一弯直接就摔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即便她再迟钝,此刻也该明白了。她本以为刚才自己是被车撞飞出去了,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慌乱中她还回头看了一眼,那辆车就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司机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来一下。   死里逃生的纪宁一下子萌发了求生的勇气。那个结实的怀抱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她几乎没有思考,直接抓着那人的衣服道:“救我,求求你。”   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用身体挡在她面前。纪宁缩在他背后直发抖,只觉得看他的背影十分眼熟,可是却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她看到那人把手伸到腰间,撩开外套顺手掏了样东西出来。她的视线一直跟着那只手移动,借着那车的车前灯看清了那样东西。   居然是一把枪!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那辆车里的司机。纪宁吓得不由后退了两步,顾不得身上散架般的疼痛,怔怔地望着救她那人的背影发呆。   是郑楚滨,又是他。纪宁对此已经不再吃惊,可令她震惊的是,这人居然随身带着枪。在枪枝管理如此严格的国度里,一个成功商人身上竟有这样的武器,这简直比有人要杀她更让纪宁感到震惊。   那个司机似乎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竟会被人用枪口对着。他犹豫了一下后突然发动了车子,快速地在小路上转了个弯,然后扬尘而去。   车子很快在暗夜里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最后完全被黑暗吞没。   那辆车像是纪宁此刻的精神支柱,一旦它消失在眼前,纪宁最后一点力气也随之被抽走了。她双手抱着自己慢慢地跪坐了下来,满头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滴,几乎迷了她的眼睛。郑楚滨收起枪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把她扛在肩膀上了,直接扔进了停在路旁的黑色轿车里。   纪宁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没有形象可言了。一次又一次的被人算计,几次三番陷于生死一线,关键时刻总要靠他施以援手。她跟他明明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老天爷总在设计这种桥段来让他们扯上点什么?   纪宁坐在后排望着前面开车的郑楚滨,透过后视镜只能看到他一双深沉的眼睛。她完全读不透那双眼睛里的含义,漆黑的眸子望不到尽头,把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了起来。   郑楚滨冷着脸将车子开进了琴园,然后把纪宁从后排抱了出来,直接抱进了房间的床上。客厅的楠木椅都太硬,纪宁浑身是伤一坐肯定疼。   纪宁觉得这男人真是细心,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她抬头看看房间的布置,发现就是上次落水后被抱进来的那一间。两次来这里都是劫后余生,纪宁有些粗神经地咂咂嘴。   郑楚滨转身出了房间,去到外面翻箱倒柜,很快就拎着个药箱进来了。纪宁摸了摸脸颊,摸到了一点血迹。她仔细回忆了刚才的一切,就在她几乎被汽车轮子底下时,郑楚滨及时赶到将她拉了出来。她被巨大的惯性拖出了一段距离,脸就是在那时候擦到地面的。   郑楚滨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来检查她脸上的伤口。已经肿起来了,第二天只怕会肿得更厉害。他略带抱歉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来不及多想。这几天你先不要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等消了肿再回来。你这样子最好别回宿舍,解释起来太麻烦。今晚你先住这里,我一会儿就走。”   他一面说一面去翻药箱里的东西,拿出几枝棉签来,又拧开了一瓶消毒水。纪宁知道那水的威力,害怕地闭上了眼睛。郑楚滨犹豫了一下,还是沾湿了棉签,小心地沿着伤口边缘给纪宁消毒。   消毒水刚一沾上纪宁的皮肤,她就疼得咬紧了牙关,轻轻地倒抽了口凉气。真疼啊,简直比刚才受伤时更疼。郑楚滨一面擦一面安慰她:“应该不会留疤,不要紧。能捡回一条小命就该谢天谢地了。”   纪宁疼得眼睛发酸,加上刚才的一幕实在害怕,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出来。郑楚滨没想到她会哭,以为是她害怕脸上留疤,只能捡好听地说:“毁容也比没命好。若真有什么,我会找最好的整形医生给你做手术,放心。”   纪宁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闭关着眼睛拼命地点头。她这模样实在有点可怜,郑楚滨简直都不忍心再往她伤口上擦药水了。他把棉签收了起来,转身又去洗手间拧了块热毛巾出来,替纪宁敷在脸上。   “这样大概好受些,这会儿只有急诊,你要不放心我就带你去看。”   纪宁一手按着热手巾,慢慢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麻烦你很多了。感谢的话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说了,我欠你的人情债越来越多了,估计也还不清了。”   “那就索性不要还了。债多不愁,你就一直欠着吧。”   纪宁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你人好,就算还不了我也会一直记得的。你结婚的时候我会送份大礼给你的。”   这个话题太敏感,郑楚滨一下子不说话了。纪宁也觉得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虽然不知道郑楚滨为什么提到结婚就不太高兴,但她还是识相地没再继续下去。   为了缓解气氛,她又挑了另一个话题。她扭过头去望着洗手间的门,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可不可以借卫生间洗个澡?”   郑楚滨点点头,起身去隔壁房间。片刻后他就回来了,拿了件新的浴袍过来。纪宁还这么坐在床边,脸上敷着热毛巾,衣服上全是灰尘,裤子膝盖上破了个洞,里面的皮肉看上去有些血肉模糊。   看到她这么狼狈,郑楚滨本能地就忍不住问道:“你一个洗澡行不行,要不要人帮忙?”作者有话要说:好早哦,大家都在睡觉吧,周六早上睡回笼觉什么的,简直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啊。 25 非法   这话问得简直让人想入非非,纪宁那半边完好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郑楚滨也觉得有些不太对,赶紧又加上一句:“我可以叫人过来,女员工。”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纪宁看了看自己,“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事情,也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郑楚滨点点头,转身再次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就出声儿。”   纪宁抱着浴袍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开始放水。水流声大而单调,把周围一切细小的声音都掩盖了起来。一直到这会儿纪宁才真正静下心来,回忆起刚才生死间的一刹那。   比起前两次,这次的遭遇显然更令她心惊。之前那两次发生得都太快,她几乎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可今天这一次前后大约有五分钟。平日里的五分钟转瞬即逝,几乎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可生死关头的五分钟,漫长得就像一个世纪,令她有一种人生从头来过的错觉。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五分钟里发生的一切。她抬头看看浴室的顶灯,灯光明亮刺眼,就像那辆车的两个高光灯。她又转头去看镜子,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身影,模糊间却又像是出现了那人的眼神。   其实当时隔得那么远,纪宁本不应该看到什么。可她却总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一些东西,看到了那人残忍的内心,以及那种想要扼杀她生命的意图。   到底是什么人,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当年她想送郑楚滨进监狱,对方也不曾对自己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她平生并不喜欢得罪人,还有谁会这么想她死?   纪宁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想要从熟悉的人中找出最有可能性的一个。郑楚滨几次救她的身影在脑海里来回地播放着,渐渐的另一个身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慢慢地向她走近。她眯着眼睛仔细地望着来人,高挑的身材,曼妙的气质,还有那精致出众的五官。   那原本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最终却变成了俞芳菲清晰的脸孔。纪宁绞尽脑汁想了又想,觉得这个世界上想她死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了。那一天在这间屋子里,她曾经说过什么?她骂她和姐姐是**,说以为姐姐早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她对纪家人的仇恨似乎已经刻入骨髓。更何况那一天在玻璃暖房里,她和郑楚滨单独喝咖啡的场景让她撞了个正着。如果俞芳菲要她死的话,纪宁一点儿也不吃惊。以她对她的了解,她确实能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情来。   真的会是俞芳菲吗?纪宁扭头看了看紧闭的卫生间大门。郑楚滨就在门外,俞芳菲如果知道她未来的丈夫现在跟自己在一起,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有那么一瞬间,纪宁甚至这么想,如果自己今晚勾引了郑楚滨,把他从俞芳菲手里夺过来,是不是可以让她也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这个想法实在太疯狂了。纪宁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了脑袋。浴缸里的水已经太多了,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她赶紧关掉龙头打开塞子放掉点水,然后脱了衣服,把自己整个人都泡了进去。   一接触到热水,膝盖上的伤口就疼得让人发颤。她尽量把膝盖弯曲让它们浮出水面,可零星的水花还是会溅在上面。纪宁仔细吹了吹伤口,又把毛巾绞了个半干,轻轻地擦拭掉上面的血迹,露出张牙舞爪的皮肉来。这一下摔得不轻,只怕以后会留疤了。   她又想起了郑楚滨的话:“毁容也比没命好。”确实是这么个理儿,纪宁很快便释怀了,忍着疼手脚利索得洗干净身子,然后披了那件浴袍走了出去。   她听到郑楚滨在外头打电话,可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纪宁一面擦头发一面发呆,过了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摁门铃。她警觉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贴近了门缝听外面的动静。受过惊吓的她有点杯弓蛇影,总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邪恶与犯罪。   客厅里似乎来了人,郑楚滨与那人说了几句后,那人大约便走了。纪宁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不由松了一口气。她无力地靠在房门上,整个人有些脱力。这门也是仿古式的,门上雕着繁复的花纹,镶着磨砂玻璃,隐隐地能看到一个人正在朝这里走来。   纪宁赶紧后退几步,退回到床边坐下。郑楚滨在外头敲了敲门,却并不进来,只是隔着门冲她说:“我让餐厅送了点东西来,你出来吃一点吧。”   闹腾了这么久,纪宁真有点饿了。可她却不好意思出门,自己除了一件浴袍什么也没穿,万一浴袍带了松了,她可就春光外泄了。   她在屋里犹豫着该怎么拒绝郑楚滨的好意,又听到他在外头说道:“大衣柜最左边的门打开后,里面挂的都是新衣服,你随便挑来穿就好。”   纪宁像抓了个救命稻草,赶紧跳起来去拉衣柜门。里面清一色摆的都是男人衣服,衬衣、T恤、西装领带,还有几条运动裤。她仔细找了找,还找到一身新的睡衣,于是便把它们套在了身上。   她还是第一次光着身子穿衣服,这种感觉令人十分尴尬。她走出去见到郑楚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身衣服我买了,回头我把钱给你。”如此贴身穿过的衣服,总不能洗洗干净就还给人家吧。就算她不介意,对方也会介意的。   郑楚滨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而是直接把纪宁往餐厅引:“都是一些清淡的东西,你吃一点好好睡一觉。今天的事情不要多想,那辆车的车牌号我记下了,已经让人去查了。你在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   纪宁虽然心还悬在半空中,可听他说得这么笃定,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她端起面前的粥碗喝了一口,温暖的感觉直冲心底,人总算舒服了一些。只是嘴角还有些疼,每次开口吃东西都会牵动脸上的伤口。   郑楚滨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她吃,眼睛一直盯着她脸上的伤口。纪宁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挑个话题问道:“今天晚上你怎么会刚好在那里?开车回酒店不走那条路。”   郑楚滨靠在桌边,双手抱胸优雅地站着。他的脸上显出不解的表情,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事实上,我不是恰巧路过那里的,我是特意过去的。”   “你去干什么?难道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有人要杀我?”他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有这种功能吧。   郑楚滨掏出手机摁了几下,然后递到了纪宁面前:“事实上,有人发了这条短信给我,让我去那里救你。”   纪宁看着手机上的短信,不由愣住了。上面确实说自己会在某处被人伏击,具体到了哪条街道哪个转弯处,还有对方动手的时间。纪宁看了看发信时间,就在案发时间半小时前。那个人算得这样精准,是故意考验郑楚滨的能力,还是确实来不及提早发出这条信息?   纪宁抬起头来,问道:“知道是谁发过来的吗?”   “正在查,不过有难度。对方也是聪明人,并不想留下什么线索。”   纪宁有些颓然:“这人既然知道有人要杀我,为什么不直接通知我。如果我知道了避开了,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吗?他到底是想救我还是有别的目的,为什么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个人既然不通知你,证明他还是希望这场谋杀案能发生。可他又通知了我,显然他知道我有能力救下你。他不希望你死,可又不希望凶手知道是他救了你。这个人的心理很复杂,让人琢磨不透。”   郑楚滨都想不透的事情,纪宁就更想不明白了。更何况她现在也没这个精力去思考这种问题。她点着头把面前的那碗粥给喝了,觉得身体各个器官都熨帖了很多,这才重新回忆起刚才郑楚滨那番话里的一句关键句。   他说对方知道他有能力救自己?这句话让纪宁想起了那惊险的一幕。如果今晚不是郑楚滨拔出枪来的话,她敢肯定那个人连他也会一起杀。他既然准备好要杀人了,也不在乎多杀一个。   纪宁忍不住追问道:“你,你为什么会有枪?这个东西私人不能合法拥有吧。”   “不能,所以我拥有**是非法的。”他倒承认得很爽快,一点儿都没有掩饰。   面对纪宁有些诧异的目光,他冲她淡淡一笑:“这个世界总是这样,法律不能约束所有人,只能约束大多数人。但法律也有漏洞,像今天这种事情,如果我没有枪的话,我跟你都要死。也许事后法律确实会追究他的责任,可是我们两个的命却追不回来了。法律在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时,也会牺牲掉小部分人的利益。我触犯了法律,可我却保护了你和自己。”   纪宁觉得有时候听郑楚滨说话很费劲儿。他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想法,偶尔说个只言片语也很笼统。他这种深沉的喜欢把事情都藏在心底的男人,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   郑楚滨扭头看见纪宁满脸的纠结,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我有枪这件事情,吓到你了吗?”作者有话要说:小郑没能帮小纪洗澡,让大家失望啦。不过放心啦,肉,是一定会有的,握拳! 26 大打出手   纪宁在琴园过了一夜,第二天在宿舍睡了一天,第三天早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   自从俞芳菲主动放出她与郑楚滨吃饭的照片后,娱乐圈里无数双眼睛就盯上了与她有关的一切。这场被称为新世纪王子与公主童话故事的婚礼吸引了全城的目光。记者们每天挖空心思蹲点守候,都想再挖点爆点出来。   纪宁看到报纸上的那张照片时,惊得目瞪口呆。照片上只有她一个人,穿着不太合身的睡衣裤站在郑楚滨的车旁。那辆车就是他常开的Evoque,上次他被拍到与俞家父女吃饭时开的也是这辆车。恐怕娱乐圈里所有的狗仔都把那车牌号给背出来了。   当时郑楚滨在车里等她,照片里虽然看不清驾驶座上的司机是谁,但凭着记者非常的想像力和牵强附会的本事,加上一些例如“可能”“也许”“应该”之类的猜测之词,一篇唐宁老总婚前与人在琴园幽会的报道便横空出世了。   纪宁真心佩服那些记者的本事。琴园位置偏僻,想要混到这里并不容易。他们该不会是租了直升飞机来拍的吧?都说娱记无所不能,到这会儿纪宁才算彻底信了。   本以为这事儿能无声无息地过去,没想到被这照片一闹,立马闹得满城风雨,成了街知巷闻的大新闻。纪宁的名字虽然没被爆出来,但她的脸已经上了各大网站的热帖。通过网友们热心的人肉搜索,一天之内她就全国闻名了。   敢撬当红女星俞芳菲的墙角,一时间纪宁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支持俞芳菲的人自然骂她是狐狸精,讨厌俞芳菲或是嫉妒她的人却是击掌称快,大有看热闹的架势。   钟怡本不知道这件事情。纪宁那天早上回去钟怡已经上班去了,后来下班回来问她昨晚怎么没回来,纪宁推说回家看爸爸去了。至于脸上的伤她推说走夜路时摔了一跤,打着哈哈就给挡了回去。   现在报纸耻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爆出来了,纪宁再见钟怡时简直恨不得把头埋到土里去。太丢脸了,就算上照也该拍得好看一点。她怎么也料不到平生第一回上照穿的居然是睡衣,脸还肿了半边。   有些好事的记者极其富有想像力,就着那半边红肿的脸推测了一大堆,暗示他们两人晚上“运动”过度不小心弄伤了。纪宁看着字里行间那种暧昧的用词,气得另外半边脸都要肿起来了。   今年真是流处不利,自从在琴园撞见俞芳菲后她就一直走霉运。   钟怡下班回来手里就拿着那份报纸,看她的表情似笑非笑。纪宁趁她没开口,抢在前面举手投降道:“听我解释,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跟他真的没什么。那天晚上发生了点事儿,我本来想瞒着你的,所以才没回来。早知道会闹成这样,我还不如回来算了。”   钟怡一反常态没有露出八卦的神情,而是严肃地盯着纪宁。沉默良久后她微微叹了口气,一本正经道:“宁姐,我觉得你做得很对。”   “什么?”   “像俞芳菲这样的人,就该受点教训。你就把大老板撬下来吧,好好气气那个女人。”   纪宁连连摇手:“你真的误会了,我跟郑楚滨绝对是清白的。”   “清白这个词在这年头已经是贬义词了。宁姐,你就放心大胆地去撬吧,我绝对支持你。”   纪宁心想我要你的支持有什么用。如果我听了你的话真这么做了,改天俞芳菲提刀上门来杀她时,你可以替我挡刀子吗?   她无奈地挥挥手:“算了,不说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钟怡还是一脸正经,完全不像在开玩笑:“宁姐,我懂,其实我都懂。虽然我还小,可感情的事情我真的懂。你跟大老板之间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你这么骗自己有意思吗?你以为装着没什么事儿,就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吗?太幼稚。”   纪宁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钟怡在她心里一直跟个孩子差不多,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用这种正经的语调跟自己谈论感情的问题。纪宁没听钟怡谈起过自己的情史,还以为她也跟自己一样,在感情上一片空白呢。   钟怡像是读出了她内心的想法,补了一句:“你可别小看我,我从小到大谈的男朋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当你的老师绰绰有余。”   她一副小孩子充大人的模样,纪宁不由乐了,原本因为报纸而糟糕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钟怡换了身衣服从房里出来,见她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愤愤地瞪了纪宁一眼,正准备去厨房做饭,外面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敲门声。   纪宁离得比较近,瘸着一只腿去开门。钟怡就没管这事儿,进了厨房去洗手。她刚从冰箱里把菜拿出来,挑了把菜刀在手里准备切菜,就听得外头响起了吵闹的声音。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在外屋里响起,还夹杂着桌椅翻倒的声音。纪宁似乎叫了一声,但很快又没了动静。钟怡有些急了,没顾得上放下菜刀,直接提溜着就冲了出去。   客厅里的景象把她吓了一大跳。沙发边上的小茶几已经被掀翻了,一个台灯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渣,客厅里一个玻璃柜子的门给砸碎了。纪宁被一个女人压在沙发上死死地掐着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钟怡大叫一声“放手”,举着菜刀冲了过去。那女人已经杀红了眼,抓起掉在地上的电话想要冲钟怡砸去,可一见到她手里的菜刀,还是吓得定住了身子。她美丽的脸孔已经扭曲了,钟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她认出来。   那居然就是她们刚才谈话中的主角之一:俞芳菲。   平日里高高在上美得如女神般的大明星突然走下了神坛,并且以如此夸张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钟怡惊得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刀不由地伸了过去:“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俞芳菲尖叫一声从纪宁身上跳开,摸着自己的脸吼道:“把刀拿开,你想干什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给忘了。”钟怡把刀往身后一藏,伸手去扶纪宁。   纪宁被掐得眼冒金星,几乎要晕厥。她刚刚甚至有些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门一打开就被来人狠狠推了一把,随后家里便是惊天动地的响声。她似乎被人搧了一巴掌,随即又给推倒在了沙发上。很快一双手扑了过去,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掐得她没有反抗之力。   她想今天要不是钟怡在,只怕自己真要被俞芳菲给弄死了。这个女人身长脚长,力气比自己大了不少。看着漂亮斯文,发起疯来一如从前。   纪宁摸着被掐出痕迹的脖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与俞芳菲拉开了一定的距离,随后才问道:“你来干什么,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俞芳菲看着纪宁还有些肿胀的右脸,恨不得冲上去直接结果了她。可她忌惮钟怡手里的菜刀,只是叉着腰破口大骂:“**,我真是没看错你。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我当年抢了严易中吗,你现在就来抢我的男人。我告诉你,别做梦了,就你这样的也配攀高枝儿,最多让人玩玩罢了。不要钱的免费鸡,不玩白不玩。”   如果是十年前听到这些话,纪宁大概会气得跳脚。但现在的她却早就看破了一切,俞芳菲蹦得越厉害,就越说明她心虚。如果郑楚滨真的同她好得穿一条裤子的话,她完全不用这么气极败坏地来找自己算账。   “大门还开着,你要不怕丢脸就尽管骂。我早说过了,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被人骂狐狸精不过几天的事情,一个礼拜后谁还记得这种破事儿。你不一样,你来这里大闹的事情要是上了报纸,你自己想想会是什么后果。我不混娱乐圈的都知道,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纪宁一边说一边走到门边,指了指外头空荡荡地走廊:“我要是你的话,趁事情没闹大之前赶紧开溜。刚才动静这么大,搞不好已经有人在探头探脑了。回头要是把记者招来了,我看你怎么下台。”   俞芳菲姣好的面容如今已是一片狼籍。汗水顺着额头流下,脸上厚厚的粉妆被冲出了一条条沟。她随手抹了一下,倒把眼影给抹糊了,弄得眼角一片乌青,就像挨了打似的。   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好看,连钟怡都忍不住要鄙视她。俞芳菲知道纪宁说的有道理,她这算什么,大老婆怒打小三吗?她还没跟郑楚滨结婚呢,如今那报道一出满世界都在看她笑话,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再出点什么,被人拍到她来找报道中的当事人算账的话,简直就是坐实了那篇报道。   俞芳菲虽然有郑楚滨在背后支持,但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着实不容易。她不希望苦心经营的形象轰然倒塌,虽然此刻心里恨得牙根直痒,可用眼神剜了纪宁一顿后,还是气冲冲地摔门而去了。   纪宁看着满屋的狼籍,冲钟怡抱歉地笑笑:“我来收拾吧,坏了的东西我明天去买。”   钟怡并不在意,依旧提着那把菜刀,只是看纪宁的眼神有了几分同情:“宁姐,你跟俞芳菲从前就认识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那个严易中是谁?你跟我说说吧。”   “没什么好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钟怡却也有点执着,依旧小心翼翼地打探:“俞芳菲从前是不是抢了你的男朋友?你现在跟大老板走得这么近,是不是为当年的事情报仇?宁姐,你不爱大老板是不是?你只是想利用他对不对?” 27 收拾   爱是个什么东西,纪宁从来没打算尝试。   她这会儿浑身都疼,前天晚上落下的伤没好全,这会儿脖子又遭了殃。俞芳菲对她真是下了死手的,不弄死她简直不罢休。要不是钟怡恰好拿着菜刀出来,只怕连她也要一起挨揍。   都说女人是弱势**体,纪宁觉得远不是那么回事儿。发起飙来的女人简直比老虎都可怕。纪宁想起俞芳菲刚才眼角歪斜的表情,心里不由一阵愉悦。   她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给震住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了这种报复的心理。她平时跟郑楚滨的交往,难道都是为了报复俞芳菲吗?钟怡刚才的问题还在她脑子里盘旋,她发现自己由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她对郑楚滨到底存着一份什么样的感情。   是被他的柔情暂时吸引,还是把他当成了一件报复的工具?纪宁摸着微微发烫的额头,第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蹲□来把倒了小茶几扶起来,又去拿了扫帚来清扫现场。玻璃碎片很难扫干净,她关照钟怡这几天走路要小心,一定不能赤脚走在地板上。碎了的东西全被她扔进了垃圾桶,又在手机上做了记录,一有空就去买回来。   俞芳菲来闹了这么一场,没把她杀死却也害她损失不小。钟怡跟在她屁股后头一起收拾,几次欲言又止,看着她冷淡的表情又把话头缩了回去。   纪宁心里那种长久以来压抑着无处诉说的感觉又冒了上来。她转头看看钟怡,犹豫再三后,还是叹了口气:“那个严易中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前姐夫。”   钟怡正在擦沙发,听到这话一下子来了精神,两眼冒着金光:“前姐夫?这么说他跟你姐姐离婚了。宁姐,你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我就知道你肯定经历过什么。”   “不是什么好的经历,不值得羡慕。他跟我姐十年前就离婚了,因为俞芳菲。当时他是B大的讲师,俞芳菲是他的学生。这段师生恋最终无疾而终。我想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事情吧。”   “那你姐姐呢,是不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纪宁有点想哭,忍了忍还是压下了:“我姐姐受了很大的刺激,现在一直住在郊区的疗养院里。”   钟怡虽然年轻却也不是完全不谙世事,她知道那个地方代表着什么,看纪宁表情有些寡淡,就没再追问下去,而是转而谈到了俞芳菲:“难怪俞芳菲说你抢她男人,她肯定担心你为了当年的事情找她报仇。宁姐,你真的想报仇吗?”   纪宁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当然不希望俞芳菲过得好,可是真正借自己的手向她报复,纪宁倒从没想过。从前是因为隔得远没有机会,现在是因为对方是郑楚滨她不愿意。如果她这么做了,不管结果是什么,郑楚滨多少会受到伤害。虽然他看起来无坚不摧心脏强大,可越是这么高傲的男人,越接受不了自己被人当枪使的命运。   他对自己毕竟还可以,没道理去害他。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等闲就能抢得过来的男人。他会选俞芳菲做老婆,就说明他对女人的外表要求很高。纪宁虽然知道自己不丑,但也清楚她跟俞芳菲之间差着不是一个等级。   他根本看不上自己,如果冒冒然去抢的话,不过就是白惹笑话。这次的报道纯属意外,如果不是俞芳菲自己沉不住气的话,她根本不会被气到。因为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跟郑楚滨根本没什么,从前没什么,往后也不会有什么。   想到这里,她很平静地回答钟怡:“不会,我不是傻瓜。”   “你这么想就对了。虽然我也觉得大老板人不错,可为了这种事情勾引他没必要。再说他也不傻,万一知道你利用他,转过头来对付你可就不好办了。”   郑楚滨要对付一个人,手段可比俞芳菲高明多了。纪宁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拿他当猴耍,他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纪宁想起了那把枪。他那天问自己害不害怕,其实她是怕的。不是害怕枪,而是害怕拿枪的那个人。郑楚滨虽然是为了救她,可当他对别人拔枪相向时,他周身散发的凛冽气势还是令人胆寒。纪宁甚至觉得,他从前应该杀过人。不是酒店里的那种女人,而是真正在战场上取人性命的那种杀戮。   和平年代,遇到一个杀过人的男人不容易。他说他是在部队服役的时候学的开枪,纪宁却很想问他除了演习外有没有参加过实战。可她没敢问,郑楚滨当时看着一脸从容的表情,可越是这样的人翻起脸来越令人心惊。   钟怡还沉浸在刚才的混乱中。她捡起一本杂志拍了拍上面的玻璃屑,若有所思道:“宁姐,你这几天出门最好小心一点。我看俞芳菲那架势可能不会轻易放过你。她财大气粗,万一找个人来对付你可怎么办。不用做别的,就是在你脸上划一刀也够你受的了。”   脸是女人最大的本钱,轻易毁不得。   纪宁心想我还没告诉你前几天发生的事儿呢,你要是知道了估计更得怀疑俞芳菲了。她有些疲累地摆摆手:“我知道,我最近都在酒店里待着吧,哪儿也不去了。你也小心点,我真怕她发起疯来会伤到你。”   钟怡一下子就乐了,菜刀虽然被放回去了,她还是学着刚才的样儿装腔作势:“怕什么,我是什么人。你没见俞芳菲刚才那张脸,一看到菜刀吓得跟什么似的。跟我打她可亏了。我不靠脸吃饭,毁了就毁了。她可不一样,她那白嫩的脸上要是来上这么一刀,保准明天所有的厂商都会跟她解约,从此没人找她拍戏,她损失可大了。”   纪宁无奈地冲她笑笑:“还是小心点为妙,你也是女孩子,脸也很重要。更何况她要出手未必自己来,找人也是一样的。她要找个壮男来,你就算耍双刀也没用。”   纪宁说得不错,俞芳菲确实打算找帮手。她在纪宁那里没讨着什么好,回到自己的套房里后就开始摔东西。经纪人小孟双手抱胸倚在门边,一脸无奈地望着她,心里默念阿弥陀佛,盘算着这些砸碎的东西要赔多少钱。   唐宁是出了名的贵,里面的东西绝对不比他们平常用的差,甚至要更好。小孟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对奢侈品很敏感,一眼就能看出那东西的价值。所以当他看到俞芳菲拿起一个粉青瓷瓶准备砸下去的时候,赶紧出手制止了她:“你疯了,这是真品,值几十万呢,说砸就砸啊。”   俞芳菲完全气糊涂了,举着那个瓶子不肯放,还嘴硬道:“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赔就是了,几十万我没有吗?”   “你有几个几十万。你知道你现在的开销有多大?你赚得多可你花得更多。上次在琴园打碎了那一堆东西,郑楚滨把账单送过来了。六百多万的账单你准备怎么办?”   俞芳菲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高举的双手一下子软了下来。她喃喃自语道:“他居然让我赔?明明是那个**打碎的!”   “你不推人家能打碎吗?算了算了,我看郑楚滨也没真让你赔的意思,不过吓唬吓唬你罢了。可你也得悠着点,再砸坏点什么大的,难保那六百万不会真的让你赔。我说你这么大气性干什么,你们下个月就要订婚了,这个节骨眼上就消停点儿吧。”   “你也说了,我下个月就要订婚了。这种关键的时刻出了那种报道,我还怎么见人。一会儿见了记者你让我说什么好?”俞芳菲越想越生气,把瓶子往小孟怀里一塞,一屁股坐沙发里哭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也是这个圈子的老人了,应付几个小记者不过是小菜一碟。一张破照片罢了,那女的本来就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她出现在酒店里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订婚,这几天安分一点,一切等订婚仪式结束再说。啊?”   美人哭起来还是漂亮的。俞芳菲抹了把眼泪,恨恨道:“我早跟你说过了,让你解决掉那个**,你偏偏不肯。要是早给她点教训,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嚣张。”   小孟把瓷瓶放了回去,看都不看俞芳菲:“要不怎么说漂亮无脑呢。你这个脑子里面装的大概都是浆糊吧。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公司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把你捧到现在的位置。你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要把自己都毁了吗?我觉得那女人别的不论,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能把她怎么样,打她一顿还是划花她的脸?不管你怎么做,只要她受了一点伤,回头往记者那里一说,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就有点难听了:“你别忘了郑楚滨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安安分分的都未必抓得住他的心,要是再惹出点事情来,我看婚也不必订了,直接取消就可以了。”   小孟带了俞芳菲多年,她和郑楚滨的那点子交易他全知道。娱乐圈里这种事情不算什么,你每天看着各种女明星高调嫁人,内里的心酸和龌龊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有些女的看着风光,丈夫一抬出来就是几亿身家什么的。其实嫁过去了才知道,那不过就是一个空壳子,还得自己接戏贴补家用。   这个行当,本来就没有人前看得那么风光。外甜内苦,混久了就什么都明白了。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这一章坐冷板凳,放心,下一章就放他出来溜溜。 28质问   纪宁接到父亲的电话,要她赶紧回去一趟。   当时她正忙得晕头转向。郑楚滨和俞芳菲要在唐宁办订婚宴的消息一确定,整个酒店的工作人员就忙开了。餐饮部自然是首当其冲,定菜单、采购食材,还要不厌其烦一遍遍核对宾客名单和人数。   客房部其实也不闲。很多人从外省市赶来参加订婚典礼,自然不会舍近求远,直接就在唐宁住下了。这几天客房部的工作量激增,纪宁被经理使唤得团团转,连去看姐姐的时间都没有。   钟怡曾经找机会跟她酸溜溜地抱怨过:“宁姐,你说人跟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那个俞芳菲,发起疯来跟个泼妇似的,偏偏这么多男人奉她为女神,电影一部接一部演就算了,现在还嫁了个这么好的男人。咱们大老板真是想不开,良家妇女不要,偏偏找了个戏子。”   纪宁虽然讨厌俞芳菲,但也并不喜欢钟怡把女演员称呼为“戏子”。这个叫法太具有侮辱性,有点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意味。她听了之后笑了笑,手里的活一点儿也没停。   钟怡挨挨挤挤地凑过来,笑得有点尴尬:“宁姐,之前我说的话你别介意。我知道你跟大老板没什么,我不会去乱说的。”   “报纸都登出来了,也不差你这一句两句了。不过为了你自己,还是别说的好。万一董事长不爱听,拿你来开刀就麻烦了。”   钟怡吐了吐舌头:“他不像那样的人,看着挺亲切的。”   纪宁还是第一次在唐宁的员工嘴里听到有人用“亲切”二字来形容郑楚滨。通常别人一看到他,先会对他的容貌有一番评价,无非就是英俊、潇洒或是迷人之类的。然后很多人会被他严肃的神情吓住,觉得他是个难以亲近的人。   这符合大多数人对身居高位的有钱人的定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钟怡这个评价算是相当正面了,连纪宁听了都觉得名不副实。   但她实在太忙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想着工作的事情,没功夫去细想订婚这件事情。那天偶尔路过宴会大厅,她忍不住朝里张望了一下,看着满室的金碧辉煌,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儿。她觉得自己这种状态非常不好,如果仅仅是嫉恨俞芳菲有个好归宿倒也罢了。可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感觉为的是另一个人。   这让她很不高兴,只能强迫自己暂时遗忘这件事情,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事业中去。   接到电话那一天她难得休息。去了趟表店把那只价值五千块的旧表给买了回来。这五千块是她跟父亲借的,上个月的工资她没拿去还房贷,全砸在那只表上了。正好那个人要订婚了,这就算是送他的礼物吧。   纪宁拿着那只表有些怔愣,然后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她匆匆告别了钟表店的老师傅,搭地铁回了家。   进门的时候纪宁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场景不久前似乎出现过。父亲正坐在餐桌边喝酒,喝的还是上次郑楚滨带来的那两瓶茅台。桌上随便摆了几个小菜,看上去都没怎么动过。郑楚滨就坐在旁边陪着他喝,脸上带着少见的温和。明明是个晚辈,可在纪宁看来却觉得他像个长辈,正在看着一个晚辈喝酒耍闷子。   纪宁一下子就郁闷了。父亲看起来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脸色微微泛红,看到自己进门还激动地冲她挥挥手。要不是他天性严谨矜持,纪宁真觉得他会冲自己来一声“hi”。   郑楚滨显然也看到了她,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纪宁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他们两人凑在一起多么和谐的画面,有点儿子陪老子喝酒的感觉,自己黑着脸往那儿一站,多破坏气氛啊。   可她还是很不给面子地去破坏了。纪宁走到桌边,拿过父亲手里的酒杯,皱起了眉头:“您怎么又喝上了。上次喝了后睡到第二天中午,耽误上课不说,还头疼了一整天。这么快您就全给忘啦?”   纪教授被人夺了酒杯有点不高兴,冲郑楚滨一挥手:“小郑,替我抢回来。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老爸的酒杯也敢抢。”他又去给郑楚滨倒酒,“来来来,你也喝点儿,别光看我喝。我说你这酒真不错,喝了一杯想喝第二杯。我上次喝完后这两天老想着这味儿,一个人喝又没意思,就得有人陪着才得劲儿。”   “您要是喜欢,回头我再带几瓶来。今天您叫得突然,我没来得及备酒。”郑楚滨一面说,一面顺手从纪宁手里夺过杯子,浅笑着送回了纪教授手上。纪宁突然觉得,他对自己的亲爹真是客气,瞧他那一脸谄媚的笑意,太阳简直打从西边出来了。他对自己可从没这么笑过!   “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纪宁的口气就有些不太友善。   “我让他来的,你这没规矩的,爸爸请来的朋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爸爸请来的朋友?那我是不是还得叫他一声叔叔啊?”   郑楚滨满头黑线,默默将头转向一边。平常时候他并不在意被人叫老,但纪宁不行,他们虽然差了八岁,但还是得算一辈儿。   纪教授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什么叔叔,叫哥哥还差不多。我看小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也就差个两三岁吧。”   纪宁直播白眼:“爸,他都三十好几了,叫他声叔叔不冤枉。”   纪教授有点不敢相信,人虽然醉了五成,但脑子还留有几分清醒。他眯着眼睛仔细地打量郑楚滨,边看边摇头:“不像不像,哪里像三十几的,分明只有二十几。你别嫉妒人家是你上司就故意把人说老了。女儿啊,你也学着点,你看人家小郑年纪轻轻就做了主任了,你也要抓紧啊。”   “谁告诉你他是我们主任啊?”   “不是上次他来的时候你自己说的嘛,说他是你上司。你们主任不是调职了嘛,他是新上任的吧。”   纪宁觉得父亲是真的喝醉了,联想力与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层次上了。她拖了张椅子在父亲另一边坐了下来,略带严肃道:“爸,他不是我们主任,他是我们老板。老板你懂吗,就是最大的那个,唐宁是他开的,从上到下都是他的。”   郑楚滨在旁边轻咳两声,好心解释道:“也不全是我的。”徐天颂和叶司也有股分的。   “你别插话。”纪宁白他一眼,继续苦心婆心,“爸,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赶紧请人家回去吧。他很忙的,一分钟就能赚十几二十万的人,您这么把人拉来陪你喝酒,你知道他要损失多少吗?咱们太穷了,赔不起的。”   纪教授眨了眨眼睛,脑子因为酒精的作用转得有点慢。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理解了女儿的话,突然像是被扎针了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转身进房去了。纪宁在背后叫了他好几下,也没喊住他。   屋子里一下子就剩她和郑楚滨两个人了。纪宁趁机向他打听:“真是我爸叫你来的?”不会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吧。   郑楚滨凌厉地瞪了她一眼:“叔叔给我打的电话,要查通话记录吗?”   “不用了。可我爸怎么会有你的手机?”   “上次我给他的,你去厨房盛饭的当口。”   没想到她不过走开一会儿,他居然就干了这么多事儿。纪宁还想再说点什么,纪教授已经从房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份报纸。他走到纪郑二人中间,“啪”地将报纸拍在桌上。   “这么说,这上面的报道都是真的了。什么女员工勾引大老板,什么两人一同在啥园子里过夜,都不是别人瞎编的了?”   纪宁一看到那份报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没料到从来只关心生物实验的父亲会看娱乐八卦。她不介意被钟怡谈笑,也不在意被俞芳菲痛恨,可她很在意父亲的感觉。姐姐的婚姻让父亲对她的事情一直很紧张,总担心她也会遇人不淑。她进了唐宁后他就总是告诫自己,让她离那种有钱的男人远点儿。   那种男人通常都是有家有口的,即便现在没有,将来也难保不会有女人来跟你争跟你抢。他只希望自己找个普通的男人嫁了就好,一辈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豪门大院什么的,他从来都不希望自己淌这趟浑水。   现在报纸报出了她跟大老板过夜的消息,对父亲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打击。纪宁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是郑楚滨比较镇定,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纪教授解释道:“叔叔,这里面报道的事情并不真实。”   “哦,那你倒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今天看报纸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这一条,我当时还觉得可笑。照片上的人是宁宁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大老板我倒是不知道是谁。本来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的,没想到那个人就是你。正好你们两个人都在这里,索性一次性说清楚了。说不清楚别怪我不客气!”纪教授最后把报纸往地上一扔,一脸儿醉意都没有了,整个人变得相当清醒,教训起纪宁和郑楚滨来,就像在课堂上骂自己的学生一样。   纪宁拼命向郑楚滨打眼色,让他隐瞒下那天晚上的事情。郑楚滨却像是没看见,一开口就挑最严重的说:“那天晚上纪宁差点让车撞了,我怀疑有人想要杀她。” 29自制力   形势急转直下,这下子轮到纪教授发懵了。   纪宁一抚额头,心里暗骂郑楚滨大嘴巴。纪教授扭头看到女儿这样的表情,心里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他立马变得有些紧张,盯着纪宁上下看个不停。纪宁暗自庆幸她的脸已经消肿了,不然他肯定得更担心。   “是真的吗,宁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爸,真的没什么。大概是个误会吧。”   “怎么可能会是误会?如果是误会,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怎么会穿着睡衣上了他的车,你们俩人到底在搞什么!”   纪宁还想说什么,被郑楚滨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扯着纪教授走到沙发边,强行把他摁下,又冲纪宁道:“去倒杯水来。”   纪宁也怕父亲气坏身体,赶紧倒了杯温水过来。郑楚滨陪在一旁细细地讲了那晚发生的事情,他讲得很平静也很坦然,没有故意夸大也没有隐瞒什么,连自己用枪指着对方的情节都一并讲了。   纪教授听到那一段的时候用狐疑的目光望着他:“你真的有枪?”   “嗯,备了一把防身用的。平时锁在保险柜里,那天知道纪宁有危险才带上的。”   纪宁把水递了过来,接着郑楚滨的话头往下说:“爸,那天我在琴园过夜也是不想回去吓着室友。她是个小姑娘,胆子比较小。那些记者最喜欢捕风捉影,您别信他们的。”   说到这里,纪宁看了郑楚滨一眼,决定再说一点:“他马上要结婚了,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搞那种事情。而且我是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她确实不是随便的女人,这点纪教授还是清楚的。他只是担心女儿会一时被感情迷住双眼。当年大女儿多么聪明一个人,偏偏就为了那么点执念想不开。多么美好的年华,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进学校当了老师,有了一个外人看来很幸福的家庭,还准备要个宝宝。一转眼的功夫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她能及时想通的话,现在说不定早就二嫁了,孩子都很大了吧。   纪教授想到这里,眼眶不由有些微微泛红,摸着女儿的手叹息道:“没有就好,爸爸知道你是自爱的孩子。只是有时候人总是会犯一些错误,有些小错犯了无伤大雅,可原则性的问题不能轻易犯。人家既然要结婚了,你就要知道避讳,再说你们两个确实也不合适啊,相差太大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又去看郑楚滨,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惋惜之色:“小郑啊,我先前确实很看好你啊。不说别的,就说你的人品长相也是万里挑一的。可惜了,咱们没缘分做父子。要不是你身家实在显赫,我就认你做个干儿子什么的也不错。宁宁有你这么个大哥照顾着,我也能放心一点了。”   “爸爸!”纪宁赶紧打断他的话。越说越不像话了,人家身家以亿计的男人,给你一个穷教授当干儿子,这不是开玩笑嘛。   郑楚滨却还在一边火上烧油:“其实叔叔如果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纪宁恨不得踢他一脚,冲过去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直接往门外轰,“出去出去,以后没事儿别来我家。越说越不像话了,一个两个都醉过头了吧。”   郑楚滨还从没让人往外轰过。他也不恼,就随着纪宁的脚步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凑过来对纪宁轻声道:“出来一下吧,有话要说。”   纪宁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见他酒劲又上来了,一个人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郑楚滨下了楼。   她家楼下有片绿地,摆了些健身架秋千之类的东西,他们两人就往那里走了过去,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郑楚滨是个直接的人,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我听说俞芳菲去找你了,还打了你?”   岂止是打了,根本就是想要掐死她。纪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淡然道:“没什么,都过去了。就是砸了点东西,她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暴力。”   郑楚滨细心地观察到了她那个动作,拨开她的手凑过去看她的脖子:“她动手掐你了?”上面还有淡淡的痕迹,是被指甲抓破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淡淡的痂。   纪宁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又怕路过的其他人看到,赶紧伸手去遮。不小心就摸到了他的脸,肌肤相触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那种感觉就像书上说的那样,有股电流在身体里游走,让她整个人都晕眩了。   “对不起。”纪宁赶紧道歉。   郑楚滨却一脸泰然:“她砸了多少东西,我赔给你吧。要不要换个宿舍,最近你要小心一点,我担心那个人还会来找你。虽然警方那里备了案,但要抓住他不太容易。”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就在纪宁身边游荡,独有的淡淡的体香一阵阵地传进鼻子里。纪宁觉得自己实在太没有出息了,看见男人长得帅一点就把持不住自己的心了。他都快是别人的丈夫了,她既然唾弃俞芳菲,怎么能干跟她一样的事情呢。   想到这里,纪宁不自然地将身体往旁边挪了点。虽然幅度很小,郑楚滨还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把这种疏远当作是抗拒,心下了然地没有再凑过去。趁着还没开始赶紧结束吧,再这么纠缠下去他真怕自己会立马毁婚。   纪宁还在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不要紧,我就住那里吧。我现在哪儿也不去了,就待在酒店里。酒店保安森严,那人想要混进来大概不太容易。”   “那我送你回去吧。你爸爸喝了酒,大概得睡一觉了,把他安顿好后我们就回去吧。”   纪宁想起了那块手表,索性就趁今天送了吧。她笑着站起身来,故作轻松对郑楚滨道:“我上去跟我爸说一声,我还有东西要给你呢,你等着我。”   郑楚滨看着她一溜烟跑走的模样,很想伸出手去抓住她。这个单薄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竟已走进了他的心,将他一直自认为良好的自制力几乎要击碎殆尽。他暗暗下了决心,过了今天就当从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吧,两个人还是回到最初的关系为好。这样对她是最好的。   过了大约十分钟,纪宁就从楼上下来了。天已经冷了下来,她穿了个件红色的毛呢大衣,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吹起一阵风,吹得衣角翻飞不停。红色衬得她脸色红润,连眼睛都看上去更有神采了。   郑楚滨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她了,她就是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那种女人。干净的、纯粹的,简单到可以一眼就看明白的。他的生活已经够复杂了,需要像纪宁这样单纯的人来中和一下。   可他偏偏要娶一个比自己还要复杂的俞芳菲,这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命运弄人吧。   纪宁冲他招招手,就像在招一只宠物。郑楚滨听话地走了过去,带她上了自己的车。车子才开没多久,纪宁就忍不住把手表拿了出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那天从疗养院出来后你放我下车的地方,正好有家老式钟表行。我在里面找到了这个。”   郑楚滨没回头,只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你看一眼嘛,很难找的。老板说这是当年的限量版,二战时候出的,我花了很大的价钱才买下来的。是不是跟你那只一模一样?”   郑楚滨从表盒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有点吃惊:“你买这个东西干什么?”   “我弄坏了你那只表,得赔你一只啊。要不是我把它放在口袋里,那天就算落水也不会弄湿它的。都进水了,还修得好吗?”   “正在修。就算修不好也没关系,我没说过要你赔。这表你花了多少钱?”   纪宁挥挥手:“没多少啦,谈钱多伤感情,既然是赔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我不要,拿去退了。”郑楚滨直接把表塞到她手里。   纪宁有点没面子,讪讪道:“买都买了怎么退。再说了,这也不全算是赔你的。你不是要结婚了嘛,就当提前送你结婚礼物了。你几次三番救了我,总得谢谢你才是。”   原本开得很平稳的车子突然晃了一下,在路上绕了个S形的路线。纪宁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抓紧车门顶上的把手,一脸惊恐地看着郑楚滨:“你怎么了,手抖吗?”   郑楚滨脸色铁青,咬着牙转了几下方向盘,擦着一辆车快速驶过,几秒后总算把车开回了原来的线内。他这个样子很少见,从前纪宁要把他送进监狱时也没见他发过脾气,今天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纪宁很是不解。   她隐隐有些害怕,拿着手表不知所措地望着郑楚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眼神可怜巴巴的,心里盘算着他要是不肯收的话,自己这五千块岂不是打了水漂了。   郑楚滨就这么维持着冷峻的表情开回了唐宁,把纪宁直接送到了宿舍底下。纪宁不敢说话,正准备灰溜溜下车,郑楚滨却伸过手来,一把从她手里将表夺了过去。   纪宁心中大喜,赶紧把表盒也递过去:“一起拿去吧,礼物嘛总要装起来。”   郑楚滨一听这话,火气又往上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纪宁吓得赶紧闭嘴,想走又不敢走,车里气氛有些尴尬。   郑楚滨提着一股气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他颇为无奈地看着纪宁:“以后别花这种冤枉钱,有钱买这种东西,不如拿去孝敬你爸爸吧。等这件事情过去了我给你放长假,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纪宁觉得郑楚滨似乎特别关心她父亲。她想起了刚才的那段对话,赶紧解释道:“我爸他今天喝醉了,那个什么认干儿子之类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郑楚滨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嘴唇微张欲言之止。突然他解开安全带,整个人扑了过来。纪宁吓得几乎要尖叫,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越轨的事情。可他却横过了她的身体,直接伸手去开门。然后指了指外头,示意她下车。   这有点赶人的意味。纪宁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拿起东西脚正要往外迈,就听得郑楚滨在后面说道:“明天开始你顶替萧燕妮的位置,办公室主任涨工资,一个月三万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订婚,接下来会有一连串大事发生的。 30  订婚   这简直就是白送钱了。   纪宁虽然不知道从前萧燕妮一个月赚多少,但根据自己的也可以大致推测出来,一万那是顶了天了。郑楚滨现在发她三万一个月,那多出来的两万明摆着是送给她的。   她当时已经下了车,本想关车门的,听完后又觉得不对,正准备探头进去问清楚,郑楚滨已经伸手从车里把门给关上了。然后他一踩油门扬长而去,速度快的让纪宁一个字也来不及说出来。   自萧燕妮降职后,客房部办公室主任的职位一直空着。不少混了五六年的老员工都摩拳擦掌想要拿下它。资历尚浅的纪宁突然横空出世抢了这个位子,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流言很快就在办公室里传了开来。   那张她穿着睡衣从琴园里出来的照片大家都看过,不少人都认定她早就滚上了郑楚滨的床。如今她一升职,谣言立马成为现实。每个人听说之后都露出了然的表情,虽然愤恨却也无计可施。   那几个有意竞争此岗位的前辈如今看她的眼神都带了几分鄙视,可又没一个有胆跟她闹。谁知道她会不会一转身就去大老板那里告状。有些势利眼的甚至直接就粘了上来,想从她那里讨点好处。   纪宁还是老规矩,像从前一样做事儿,并不因为这突然的升迁而变得高调。熊经理找她去谈过一次,对她从前的工作态度和成绩予以了表扬,最后还不忘意味深长地夸奖她:“小纪啊,我从前就说过,你是个有出息的。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啊。”   纪宁赔着笑脸打哈哈,一出了那个办公室就又恢复了常态。随着郑楚滨和俞芳菲的订婚期临近,她的工作也越来越多。新接手的工作并不好做,她毕竟资历浅经验少,一下子要她管这么多人,直把她累得七晕八素。别人看她风光无限,内里的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因为太忙的缘故,她反倒没时间胡思乱想,郑楚滨这个名字很少在她脑海里出现。偶尔有人提到大老板她也公事公办,完全当作是在服务顾客,前一段时间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因为忙碌暂时被隐藏了起来。   订婚典礼订在了圣诞前夕。仪式会进行一整天,白天会在唐宁后园的人工湖边搭景,搞一个露天派对。夜晚更深露重,宴会就移到主楼最大的**宾苑里进行。听说一对新人请了上千名宾客前来观礼,包括各大媒体收到或是没收到帖子的记者们,整场订婚礼估计人数在一千五百人左右。   如此庞大的规模,唐宁上上下下都动员了起来。大家每天工作之余凑在一起总会讨论这场订婚宴的细节。从冷餐会上用的餐盘是不是镶金说起,一直谈到晚上正宴甜品的御用蛋糕师是从哪个国家空运来的。聊完之后总有女员工露出一脸花痴的表情,絮絮叨叨地哀叹:“唉,为什么世上会有俞芳菲这么好命的女人。我不求有她一半的幸运,哪怕是十分之一,我也死而无憾了。”   郑楚滨的具体身家没人知道,但看唐宁如此大的规模,十分之一也相当可观了,基本上这辈子只要花钱享福就可以了。   这种话一说出来,总会惹来一阵嘲笑。男员工嘲笑她不自量力,女员工则会反驳这世上大多数男人太没用。如此唇枪舌剑一番众人才会下班散去,同样的模式第二天上班会再循环一次。   纪宁那一天不能去宴会现场工作,她主要负责客房这一块。从订婚宴开始的三天前,酒店里的房客便瞬间激增,几乎日日爆满。她原本觉得前几天已经忙得够呛,现在才知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纪宁对于这个安排很满意。宴会现场的工作她并不熟悉,见到某两个人后或许会分心。俞芳菲对这个安排同样很满意。纪宁不出现就意味着她可以高枕无忧。那天会有无数记者来现场做直播报道,那些老狐狸那么尖的眼睛,要是在人**中发现纪宁这个郑楚滨传说中的绯闻女友的话,那这订婚宴可就热闹了。   俞芳菲那么好面子的人,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纪宁虽然确定不会去现场,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叮嘱了一个助手到了那天盯紧纪宁,确保她不会出现在记者们的视线范围内。   订婚宴安排在早上十点开始。很多记者却是天不亮就已经来抢位子了。宴会的流程事先已经发给了各家媒体,好方便他们安排人手拍照摄像选角度。   俞芳菲起了个大早,七点钟时她的房间里已是人满为患。化妆师发型师服装师备了十多个,各色礼服堆满了一整个房间。两个设计师整装待发,随时为她做各种服装细节上的调整。俞芳菲手底下的十几个助手跑进跑出忙着各种鸡零狗碎的小事情,累得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那个当初在纪宁和萧燕妮面前被骂得眼睛红红的小助手匆匆跑了进来,拿着个手机向俞芳菲请求:“芳姐,有人来电话说要你接。”   俞芳菲把手里的镜子往梳妆台上一扔,斜眼盯着她:“你是死人吗,这种时候让我接电话,是嫌我不够忙吗?”   她一开口骂人,其他人就赶紧自顾自找事情做,装着完全没听到的样子。小助手一脸为难,凑过去压低声音道:“芳姐,那人说他姓严,一定要你接电话。说如果你不接的话,就把从前的一些事情抖出来。”   从前的事情是什么小助手也不清楚。但凭她的直觉,她觉得这个人不像是在说大话。   俞芳菲一听那人姓严脸色立马就变了。明明脸上涂得艳若桃花,一下子就成了乌云密布。她抬眼瞪了小助手一眼,强装镇定道:“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连个电话都接不好。”   小助手哪里敢说什么,乖乖把手机递了过去。俞芳菲看着镜子里的发型师,用眼神示意她离开一下。对方很识相,马上借口去拿首饰,乖乖闪到了一边。   俞芳菲把电话贴在耳边,刚“喂”了一声,严易中有些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芳,我回来了,我从美国回来了。”   十年前听这声“小芳”,俞芳菲只觉得身心荡漾。如今再听却觉得肉麻恶心。这个男人出国那一年她就已经开始嫌他烦了,本以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国外老死不相往来才好。没想到订婚当天他来玩什么恶俗的旧情人相会的戏码,真是嫌她最近麻烦不够多,还要再来添一笔吗?   俞芳菲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严易中听到这久别的声音很是激动,声音立马提高了八度:“很好,我很好,小芳你好吗?听说你要结婚了,为什么会这样,当年咱们不是说好了,等我赚了足够的钱从美国回来后,咱俩就结婚的吗?”   拜托先生,您今年都三十好几了吧,可以不这么幼稚吗?俞芳菲在心里大大地吐槽了一句。当年两人被迫分开一方面有固然有她父母的因素在,觉得严易中这样没钱没势还有老婆的穷小子配不上她,但俞芳菲本人的态度也相当重要。   十七八岁女学生跟男老师不过玩玩罢了,谁还真能想要天长地久。严易中个人条件不算特别出色,也就是比大学里那些普通男生看得过去罢了。俞芳菲送他出国后还交过几个男朋友,论长相论出身都甩他好几条马路。再看如今她马上要嫁的郑楚滨,更是人中龙凤,严易中连给他擦鞋都不配。难道她还真要甩了金镶玉,去捡他这个破易拉罐不成?   她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严易中早该走出那段感情了。她当年是玩玩的,难道他不是吗?这世上还竟真有认死理的人。她当年那番托辞不过是说说的,谁还真会等他十年八年的。他如今突然冒出来还提起当年的承诺,难不成真是枚痴情种子?   俞芳菲好气又好笑,捏着电话的手不由有些发抖。但她也怕惹恼了严易中,只能放低声音安抚他:“阿中,我们都不小了,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你走了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咱们相差太多了,真的不适合。你应该有更好的女人,我这样的不适合你。”   严易中虽然痴情也不是傻子,郑楚滨什么家世他也早打听清楚了。很显然俞芳菲是被对方的财势所吸引了。当年不懂事看上自己这样的,如今看透了人生才知道有钱才是硬道理。   那他算什么呢,白痴一个吗?被她耍得团团转。为了她他丢了工作,没了老婆,还被老婆的家人记恨至今。他拿着她给的几百万去了美国,说是赚了点小钱,也不过就是开个华人小饭馆混口饭吃罢了。   当年B大年轻有为的讲师,跑美国去卖盒饭,难道不都是因为她吗?如今她一句轻飘飘的“不合适”,就想把他打发了?当他是什么,野狗吗,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一脚踢开。   严易中不由冷笑了起来,撕掉了刚才温情脉脉的面具:“小芳,你说得没错,十年了,咱们都变了。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没变,那就是我对你的感情。我还是像十年前一样爱你,所以你当年承诺的东西,如今我要来拿了。”   俞芳菲立马紧张了起来:“严、严易中,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你当年说要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   “你想要多少,尽管开口吧。别的没有,钱我可以给你一些,别太过分就好。”   严易中突然大笑了起来,虽然隔着电话,离得近的那几个助手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大家强行按捺下好奇,手上虽然都在忙,眼睛却不停地往梳妆台这边瞟。   严易中笑完之后又恢复成了刚才的冷静。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嘴里的话:“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这个人。” 31 劫数   相比俞芳菲那里的忙乱与火药味十足,郑楚滨这个准新郎的休息室显然冷清了许多。   他一早就换好了衣服,一身银色修身西装,干净利落。里面一件纯白色斜纹衬衫配同款式宝蓝色领带。整个人看上去冷冷的,不一点喜庆的味道。   徐天颂一进来就开始吐槽:“幸亏你穿了银色西装,这要是换成黑色的,人家还以为今天参加的不是订婚典礼,而是……”   郑楚滨一个靠枕砸了过去:“收起你的乌鸦嘴。”他虽然不喜欢俞芳菲,也不希望今天出什么妖蛾子。   父亲今天也来了,由俞医生陪着在旁边的休息室小坐。他身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跟人说话调/情一点问题没有,坏的时候连喘口气都困难。为了他的订婚礼,老头子跟医院请了假出来,郑楚滨哪怕是为了父亲,也希望今天的典礼能诸事顺利。   徐天颂识相地闭嘴,往三人沙发里一靠,姿势优雅而放纵。早有服务生过来开了红酒,亲手给他捧了一杯。徐天颂接杯子的时候冲对方微微一笑,年轻的男服务生立马脸颊一片飞红,像个情痘初开的小男生。   郑楚滨看得直摇头,把愣头愣脑的小伙子打发出去后,转头数落徐天颂:“在我的地盘老实点,收起你那一脸妖精相,别打我酒店里人的主意。”   “你放心,我不好男色。”   “女人也不行。”   “我一大把年纪了,连个老婆都没有,还不许我放手追逐爱情吗?想让我孤独终老吗?二公子,您忒无情了。”   郑楚滨很想泼他一脸红酒,想想还是算了,难得地也拿他开回涮儿:“你哪里会孤独终老。眼下你家里不就养着一个,她每天爸爸爸爸地叫你,没准过几天就改口叫亲爱的了。”   这大概是徐天颂的一个软肋,每次郑楚滨一提到那个女人,他立马举手投降:“别,赶紧打住。我可没脸跟小年轻抢女人。那种还没发育全的小姑娘不适合我,我就喜欢成熟妖艳妩媚型的。”   “你自己不就是那样的,再找个这样的多没劲。你就适合那种嫩的,掐得出水的,配你正合适。”   徐天颂一副牙疼的模样,漂亮的五官全都纠结在了一起,连连摆手道:“我可无福消受。你以为她是那种清纯佳人?别逗了,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我还真有点吃不消她。”   “没想到,你也遇上对手了。”郑楚滨看他的眼神有了几分变化,“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出现了纪宁的脸孔,虽然只是一瞬间,却也够他失神好几秒了。   徐天颂被打击得几无还手之力,趁着这个当口总算缓过劲儿来,赶紧扯开了话题:“伯父今天也来了吧。待会儿我过去打个招呼,好好替你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不必了。你老实待着就好,我爸身体不好,经不起你的折腾。这里不是医院,他要有点什么,抢救都来不及。”   徐天颂说话虽然没个正经,基本的良知还是有的,立马点头保证:“我今天就跟在你身边。我倒要看看你带着一肚子不情愿,一会儿怎么在众宾客面前现丑。”   郑楚滨懒得跟他耍嘴皮子,直接把话题岔了开去:“叶司怎么没来。又去哪里开讲座去了?”他也知道叶司的性格,不来是正常的,来倒是不正常了。他哪天要是会凑这种热闹,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好兄弟不讲这些虚的,心里有对方就行了。一个他自己都不喜欢的订婚礼,何必麻烦别人来观礼。   他原本就随口一问,没成想徐天颂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妖精笑起来总是风姿超**,带着放肆的美感,举手投足间就把人的目光给吸引了过去。他放下手里的酒杯,眼角微微上挑,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这小子最近是遇着克星了。前几天我们几个去卡门喝酒,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惹了个小姑娘。被人拿台球棒打得不轻,人家还威胁他,要拿棒子打断他脐下三寸那玩艺儿。你是没瞧见当时他那张脸,从来搞得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小青年,脸色居然也有这么难看的一天。唉,真该让你好好看看,跟你现在的臭脸有得一拼,可惜了。”   “跟你的也差不多。”郑楚滨正想对着他的软肋再来一顿攻击,徐天颂赶紧伸手制止。   “咱们就别窝里斗了,伤感情。你那个从水里捞起来的姑娘怎么办,就这么不要了?”   “我从来没有说要她。”郑楚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窗外的景色,眼神显出少见的空洞感。哪里是没说要他,根本是他不知道怎么要她吧。   “劫数。”徐天颂莫测高深地说了这么两个字,“你跟叶司都遭了命中的劫数了。”   “那你呢,家里那个是什么?”   徐天颂立马正颜:“那不叫劫数,那叫讨债。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是啊,男人若是喜欢上一个女人,大概就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屋里的两个男人同时陷入了深思。   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还是刚才那个天性羞涩的男服务生,托着个托盘走了进来。郑楚滨见上面摆着的既不是红酒也不甜点,而是一个首饰盒,不免愣了一下。他抬头看那服务生,用眼神向他询问。   对方有些紧张,冷汗微微从额头渗了出来。他抖着声音道:“董、董事长,刚刚在外头,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里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您打开了就会知道了。”   郑楚滨心里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划过心头。他拿过那个盒子打开来一看,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首饰,而是一张胸牌。唐宁的员工都有这么一张胸牌,上面印着名字、工号还有工作部门。   这么熟悉的一样东西,郑楚滨看到后却愣了三秒。他少见的失态引起了徐天颂的注意,直接凑了过来。   “纪宁?就是那个你从泳池里捞起来的女人。这什么东西,谁让你送来的?”他说这几句话时脸色变了好几次,到最后一个字蹦出来的时候,已是一副王者之气。小服务生瞬间觉得自己眼花了,对面那个已不是刚才冲他眼波流转的美男子,俨然一副呼风唤雨的气势。   他再次结巴了起来:“我,我不知道。那人戴着帽子,穿着大衣,个子挺高,应该是个男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郑楚滨瞬间已经冷静了下来,挥手示意服务生出去。他捏着纪宁的胸牌闭眼思索了片刻,给客房部的熊经理打了电话。   熊经理正忙得团团转,接到大老板的电话赶紧立正站好一副忠诚样。听到郑楚滨向他打听纪宁的下落,他不由愣了一下   “快说!”郑楚滨几乎是咬牙切齿,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是是,纪宁去厨房了。说是萧燕妮发她短信,找她去帮忙,您找她有事情吗,要我帮您呼她吗?”员工身上都有互相联系的对讲机,只要在酒店范围内都能使用。   “好,马上。”郑楚滨没挂断电话,就这么听着熊经理呼叫纪宁。手机里传来熊经理询问的声音,他叫了好几声“纪宁”,对方却没有一点回应。对讲机嘈杂的背景配着熊经理越来越焦急的声音,听得郑楚滨头皮发麻。   纪宁今天上班,她的胸牌肯定是随身佩戴的。现在胸牌被人送了过来,意味着她已经让人给控制起来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纪宁现在一定失去了自由。   很大可能她还活着。郑楚滨这么安慰自己。对方送这个东西来就是在提醒他,引诱他去找纪宁。这是一个陷阱,如果是平时的他肯定不会跳。但现在他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别说是陷阱,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了。   电话里熊经理还在一遍遍地呼叫纪宁,郑楚滨已经挂掉电话,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徐天颂望着他快速消失地背影,无奈地喊了一句:“喂,仪式马上开始了,你不参加啦!”   他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不参加才好,由头至尾他就不看好这段婚姻。他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的好兄弟让俞芳菲这样的女人给糟蹋了。   郑楚滨跑了,忙着去找纪宁了。留下俞芳菲一个人等在休息室里。仪式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工作人员却来通知她说未婚夫跑了。俞芳菲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了,一连拨了十几二十个电话给郑楚滨,对方都没接。她不知道因为她的夺命连环call,郑楚滨早就把手机扔进了草堆里了。   订婚的前一妙,未婚夫跑掉了。俞芳菲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比她演的任何一部戏都要精彩。外面大把的记者等着,她却没办法和郑楚滨成双成对地出去。她的双手开始发抖,脸色由青转白,难看到了极点。她已经可以设想明天报纸的头条会是什么标题了。或许今天晚上全国人民就都知道了。   知名女星俞芳菲订婚典礼未婚夫落跑,准新娘一人独守空房。   她会成为一个笑柄,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这并不是故事最糟糕的结局。很快她就遭受到了更大的一波打击。就在众人忙着想办法把郑楚滨找回来的时候,小助手苦着一张脸慢慢地挪了进来。   她走不快,因为她的脖子上让人架了一把水果刀。一个男人有力的手臂横在她的脖子里,勒得她几乎要窒息。   不知是谁第一个看到了这副场景,吓得尖叫一声躲了开去,满屋子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俞芳菲也抬起了头,脸上现出见了鬼的表情。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让人抽走了,灵魂瞬间飘出了身体,整个人牢牢地被钉在了原地。   严易中露出一脸邪性的笑容,晃了晃手里的小刀,开口的时候语气一如十年前温柔:“小芳,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好 32 解除婚约   俞芳菲的世界瞬间崩塌。   隐约间,她觉得自己听到纪言在耳边低语。十年前自己去找她摊牌的时候她就有些神神叨叨了。她当时在办公室里捧着个茶杯,一直絮絮叨叨地重复一句话:“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年轻的时候俞芳菲从不信这种东西,她当时正站在胜利者的一方,意气风发得意洋洋,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报应真的会降临到她身上。别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真是一个劫数啊。   如今她的报应来了,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还以如此劲爆的方式亮相,简直令人印象深刻。   屋子里一堆女人尖叫着四处乱蹿,仿佛那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就能把她们全杀了似的。事到临头,俞芳菲反而是最镇定的一个。她脚上踩着十公分高的定制水晶鞋,走起路来愈发显得姿态优雅。   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在笑,只是这笑容非常难看。影迷们都被她的绝世容貌所倾倒,他们用各种美好之词极力吹捧她,一定料不到她今天也会有这么丑陋的一面。   尽管如此,她这模样看在严易中眼中还是为之怦然心动。十年前他就是被她这长相给迷住了,清纯中带了点明艳,站在一群只知道读书土里土气的女大学生中简直抢眼得过分。他们学校那些年轻小伙子们也都喜欢追在她屁股后头献殷勤。也就是自己虚长了他们几岁有了点成熟魅力,她才看得上自己。   十年过去了,曾经梦中如百合花一样的女子终于长成了红玫瑰,只是当年她眼中脉脉的柔情如今都化成了一腔恨意。他听到俞芳菲开口说话,语气冰冷如霜。   “如果你不来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现在,我大概马上就要下地狱了。”   严易中有些慌了,手里的刀微微颤抖:“不会的小芳,我怎么舍得让你下地狱呢。我来就是救你出地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个郑楚滨,你跟他结婚无非就是为了钱罢了。我虽然没有他有钱,可我比他更爱你。”   “这就是你证明爱我的方式!”俞芳菲大叫一声,随手抓起一瓶乳液朝严易中砸了过去。严易中往旁边一躲,乳液瓶子在他脚下碎开,白色的液体溅了他一脚。   “至少我比他强。我为了你可以牺牲一切,工作、妻子甚至是人生轨迹。他呢,他能为你做什么,他除了给你一堆钱之外,什么也办不到。他心里没有你,他看别的女人的眼神比看你深情多了。”   严易中一辈子都是个情种,干别的事情或许不在行,研究感情却是个中高手。那天在疗养院不过匆匆一瞥,他就已经看出郑楚滨对纪宁的感情了。人的眼睛是最不会撒谎的,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最容易流露出深情。   他看得真真的,郑楚滨扶起纪宁时的那种眼神,就像自己对俞芳菲当年的深情一样。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和你没关系。如果你真的爱我,请你现在放开我的助手,一个人从这里离开。我可以放你一马,可你要是执迷不悟,有的是保安和警察会来带你走。”   “呵,呵呵,你会叫保安吗?保安要是来了,外面大堆的记者恐怕也会一起来吧。你猜他们会怎么写报道,标题我都给你想好了。当红女星俞芳菲订婚当天前男友来闹场,不为人知的黑暗过去一次性大揭秘。怎么样,很劲爆吧,你很快就会比现在更有名的。”   “你觉得那些记者进得来吗?这里里里外外全是我的人,别说记者,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那我把她杀了,警察总进得来吧。”严易中一晃手中的水果刀,直接在小助理的脖子上划了一下。血痕瞬间显现,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小助理又疼又害怕,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屋子里的女人们又是一阵骚乱。想要逃出去,严易中守在门口,那把刀看着不大,可要真被扎一刀也受不了。她们只能尽量往旁边躲,有几个还试图开窗跳楼,可这里是十二层,跳下去会没命的。   都说一个女人顶五百只鸭子,休息室现在就像开了个养鸭场,吵吵嚷嚷地让人头疼。严易中听得心烦,正想大骂一声,却听俞芳菲怒吼道:“都给我闭嘴!”   她“啪”地一声一掌拍在了梳妆台上,拍得上面的瓶瓶罐罐左右乱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杀人,杀人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告诉你吧。你是准备挨一颗枪子儿,然后在地底下看着我嫁给别人吗?别天真了,就算记者真的报道了这个事情,就算我真的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了,我还有我爸,还有我这张脸蛋儿,你觉得我会嫁不出去吗?”   严易中被她噎得哑口无言。之前是他太冲动了,没想清楚就冲进来了。现在仔细想想闹得太僵对他没好处,如果俞芳菲最后还是不属于他,他却要为此搭上一条性命的话,可是太不值得了。   他到底是个自私的人,自己的命还是要比什么狗屁感情看得更重一些。   俞芳菲看着他微微松动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强硬起效果了。虽然多年不见,这个男人她依旧很了解。胆小、怕事,还很自私。只要抓住他的软肋一通猛打,很容易就能把他击败。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成功了。只要再说几句软话,哄得他把刀放下,乖乖离开这里,今天的事情依旧有转圜的余地。谢天谢地郑楚滨没有过来,这里闹成这样他居然当没听见,也真见得他对自己根本不放在心上了。   可是俞芳菲想错了,郑楚滨固然因为去找纪宁而没看到眼前的一幕,却并不代表其他人看不到。当她看见父亲推着郑参谋长的轮椅朝这里过来时,她脑子里紧绷的弦一下子就断了。   就像是被终审宣判了死刑的犯人,再也没有上诉的机会了。   参谋长的脸色一如往常,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深沉的人,这几年在小辈面前虽然和善了不少,但关键时刻还是摆出了军人的气势。   他抬头冲俞医生道:“老俞啊,年轻人的事情咱们本不该过问的,不过这个事情闹成这样,我看咱们两家是没缘分了。从前你不跟我提这事儿,是有意瞒着我吧?”   俞医生一脸的惭愧,简直无颜面对好友:“长庚,这件事情确实是我出于私心瞒了你。小女十年前做的丑事,我本想替她遮掩过去,现在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放心,咱们这桩婚事就这么算了,我绝对不会让她继续缠着阿滨的。”   “谈不上谁缠谁的,两个孩子要是真有感情,我也不会为了这么点事情就拆散他们。可二小子的心思你也知道,他对芳菲没那个意思。要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这个事情出了后,想要再拉回他就难了,你知道他母亲当年的遭遇,跟芳菲这个事情有几分相似啊。他这么傲气的一个人,要他接受芳菲的过去,太难了……”   郑参谋长说到最后也不由叹了口气,看着俞芳菲的眼神既无奈又心疼。他跟俞医生交情颇深,俞芳菲虽不是他看着长大的,总也是欣赏的孩子。她进娱乐圈打拼他并不赞成,也想让她婚后老实安分待在家里就算了。没想到两个孩子终究是没有缘分。他作为长辈可以原谅小辈年轻时的不理智行为,可作为一个父亲,却不允许儿子娶这样的女人进门。   简直有辱门风!   俞芳菲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十指却慢慢地在梳妆台的玻璃镜面上划出轻微的摩擦声。两位老人的对话她都听到了,过去的三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有美好的虚幻也有真实的残酷。尽管欢乐并不比伤心多多少,她还是执着在这个梦里不愿意醒来。   现在,这个梦终于还是被人打破了。她被扔回了现实,看到身边满地的狼籍。一直以来她都有种预感,自己跟郑楚滨的关系长不了,即便勉强走到了一起,最终还是要分开。只是她设想了无数种分开的方式,哪一种都不如这一种来得残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对方的父亲退婚,这些人和自己一样听了个清清楚楚。她管得住一两张嘴,却管不住所有人的嘴。只要她们一走出这间屋子,外面的记者就会蜂拥而至,通过他们的嘴他们的笔,很快全国人民也就都知道了。   她的演艺生涯或许会就此完蛋,或许得放弃苦心经营的玉女形象,降低规格接一些烂戏。这个圈子里走下坡路的女艺人她看得多了,除了少数几个有脑子的年轻时懂得经营捞了一票,或是实在运气顶天找了个不错的男人嫁人,多数都是惨淡收场。   相比起来她还算幸运了,至少父亲收入不错,家里资产颇丰。虽不够拿出太多来供她炒戏,下半辈子的生活总是无忧了。   郑楚滨终于得了解放,说不定还会好心地拿一笔分手费来。   想到他开支票时的模样,修长的身体微微下弯,形成了一个漂亮紧致的弧度,俞芳菲就有说不出的不舍。   她环顾四周,订婚典礼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消散,外面的客人甚至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突然想起了郑楚滨来。他刚才的逃跑到底意味着什么,是预先知道了些什么,还是发生的别的事情。自己已经被退婚了,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会发生什么,大家猜猜看? 33   命悬一线   郑楚滨此刻正在唐宁的楼梯上狂奔。   一向镇定自若的他也有如此心慌的时刻。这种时候电梯总是嫌太慢,他一身准新郎的打扮跑得如此飞快,以至于跑过楼下大厅的时候惹来了众多的侧目。   人们不禁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刚刚那个是董事长吗?”   “好像是哎,他这是上哪儿去?”   “跑那么急,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今天是他的好日子,能出什么事儿?”   一个路过的女员工看着郑楚滨瞬间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语:“是董事长吗?刚刚明明在主楼看见他。”   其他人开始嘲笑她:“别逗了,你这什么眼神。董事长就算会飞,也不可能这么快过来。”   “看他的样子就是往主楼跑的,他到底要干什么?”   郑楚滨第一次后悔将订婚的休息室选在了次楼。这里离后园的人工湖比较近,而且整栋楼都被包下来作为订婚礼的准备现场,不会有外人打扰。   可这里离主楼有点距离,他扯掉了领带拼命地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就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没时间理会还在等着他举行仪式的俞芳菲,也忘了那些个来拍照摄影的记者们,整个唐宁似乎只剩下他跟纪宁,还有那个危险的如鬼魅一般存在的男人。   郑楚滨抄小路从后门进了主楼,拐了几个弯跑进餐厅后头最大的一间厨房。这里全权负责今天仪式的所有菜肴,此刻上百名厨师正忙得热火朝天,偌大的厨房人头攒动,热闹得就像菜市场。   这么多人郑楚滨根本没办法一一细找,只能随手拉着一个走过的白帽子:“纪宁在哪里?”   纪宁新升了客房部主任,很多人对她印象深刻。那人一脸茫然,摇头道:“没见到啊,她不应该在楼上吗?”   然后他认出了郑楚滨,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董、董事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晚上的菜品正在处理,不会耽误的。”   郑楚滨哪有心情管晚宴的事情,直接冲厨房里高声吼道:“萧燕妮在哪里!”   一个上了年纪的厨师赶紧跑了过来,看样子他是主厨,见到郑楚滨先是点了点头,正要说话时郑楚滨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萧燕妮在哪里,把她给我叫来。”   他刚刚那么吼的时候已经有马屁精去后面的储物间找萧燕妮了。过了不多时一身白袍的萧燕妮小跑了过来。她脸上身上都沾了灰,显然刚才一直在后头盘货。   郑楚滨没跟她多费话,直接问道:“纪宁在哪里?熊经理说她来找你了。”   萧燕妮显然也很迷茫:“没有啊,我没找她。”   “熊经理说你发短信给她,叫她来帮忙。”郑楚滨极力忍耐,事实上他脑子真有点乱了。事后他回想起这一段,真心觉得自己从未这么不冷静过。这种事情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用脚趾头想也想明白了,可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时,竟也会被人绕进去。   萧燕妮果然更无奈了:“我的手机一早就丢了,怎么都找不到了。那短信肯定不是我发的。”   连一旁的主厨都听出点不对来了,小心翼翼提醒郑楚滨:“董事长,这大概是有人跟纪宁恶作剧。我可以跟您保证,咱们这个厨房她肯定没来过。您要不要派人去其他几个看看。意大利请来的点心师朗姆在三楼的包厢厨房里工作,纪宁或许去了那里也说不定。”   唐宁这么大,厨房肯定不止这一个。每一栋大楼里都有好几个,对方既然用萧燕妮的名义把她骗过去,肯定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不能去人太多的地方,像主厨这里人满为患,不方便他下手。可也不能去完全没人在用的厨房,纪宁不至于蠢成那样。就算她觉得占了萧燕妮的职位对她心有愧疚,不好意思推了她的帮忙,至少也要编一个合理的理由。   三楼的包厢厨房只有一个甜点师在工作。那个鬼佬性格特别怪,做事情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特别要求派给他一个独立的工作空间。他还不喜欢监控录像,所以三楼那一层的监控今天全体关闭了。选那个地方下手应该是把握最大的。对付一个洋老头总比对付满厨房的青壮年好。郑楚滨脑子飞快地转着,很快就将事情分析透了。同时心里也有了另一个结论。   他一定有帮手!那个帮手就在酒店里。能这么熟悉纪宁的一切同时还知道今天酒店里所有的状况的人,除了酒店的员工外再不会有第二个   他一把夺过萧燕妮手里的对讲机,开始跟保安部联系,要他们派几个人去每栋楼的厨房检查,同时也要调出各个进出口的录像,排查可疑人物。   明明是个喜庆的订婚典礼,被郑楚滨这么一搞立即变得气氛紧张起来。他却顾不上看其他人一眼,拿着对讲机直奔三楼而去。他的预感一向很灵验,他觉得自己一定能马上找到纪宁。   三楼今天有些冷清,因为主宴会晚上在楼上举行,今天主楼的其他餐厅一率不对外营业。这里几乎没什么工作人员,跑过长长的走廊时,郑楚滨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他拐进一间餐厅,绕过铺满白色蕾丝桌布的圆桌,步伐开始变得轻柔起来。他紧紧地贴着墙根走,眼睛随时观察着各个死角,同时记下了每一处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他的神经绷得很紧,耳朵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死一般的寂静中,郑楚滨的耳朵里突然扎进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很微弱,却很急,一开始听像是小动物的吱吱声,他走近了几步细细分辨,才听出那应该是一个人在呜咽。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厨房的门,推到一半时只觉得门撞到了什么东西。他侧着头向门后瞟了一眼,就见那个上了年纪有些微秃的意大利老头让人捆得像个粽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老头一见郑楚滨像是遇见了救星,整个人立马活了过来。他挣扎着想要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郑楚滨随手从旁边的案板上拿起把菜刀,三两下割掉了他身上绑着的白布,操着英语沉声道:“有没有看到一个中国女人,穿着唐宁的工作服?”   老头连连点头,手指点了点厨房的深处。透过一排排灶台烤箱和工作台,郑楚滨隐约看到桌子下面露出的两只脚。   他用力扶起那老头,推了一把将他送出门,吩咐道:“马上找人报警。”最后一个字还在嘴里,他人已经往里冲了进去。   厨房不大,从门口到最里面也不过十多米的距离。郑楚滨却跑得有些喘,当他发现纪宁还活着时,已经堵在喉咙口的心终于落回了一半。   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   纪宁让人绑在了最里面的一张工作台的桌脚上,嘴里被塞着白布,腿上似乎受了伤,丝袜上被染红了一片。她一见他就拼命摇头。厨房里灯光太暗,郑楚滨又一颗心全在她身上,一时间没发现其他异常。   纪宁这样的举动令他有些不安。她不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女人,见到自己也不会如此紧张。她冲自己摇头的时候眼眼似乎一直在往后面看,郑楚滨顺着她的眼神望了过去,终于发现了那个绑在她身后的定时炸弹。   那个人费尽心机引他进来,是准备让他们两人死在一块儿吧。真得谢谢他了,还这么了解自己的心意,就算生前不能跟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至少死后也得在一起。   郑楚滨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冷笑,顾不得说什么先把纪宁嘴里的布扯了出来。纪宁的嘴巴一得了空就尖叫了起来:“你来干什么,赶紧走人,没时间了!”   郑楚滨探头一看,还有两分钟。这炸弹做得并不复杂,普通的液体炸弹,靠定时器引爆。他在部队的时候学过拆弹,如果时间充足的话,他应该能把它拆下来。   可是两分钟,未免太紧迫了。这人算得真是精准,一分钟也不给他多留。如果他笨一点或是犹豫一下,甚至是跑得不够快,可能还没到这里,纪宁就跟那意大利老头一起在爆炸中变成一堆碎肉了。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郑楚滨随手拿起一把剪刀,开始剪纪宁身上的绑线。纪宁有些慌了,见赶他不走,只能退而求其次:“是不是要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剪红线还是蓝线啊?”   郑楚滨白她一眼:“你真是电影看多了。”   “那你会拆吗?”   “会,但时间太短,来不及了。”   郑楚滨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纪宁认命地闭上了眼睛:“那你快走吧,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她的手已经被郑楚滨解开了,只剩身体还跟桌脚绑在一起。她用力将郑楚滨往外推,情绪激动地整个人都晃了起来。   “这是液体炸弹,剧烈的摇晃可能会导致炸弹提前爆炸。”   纪宁愣了一下,看着郑楚滨一脸严肃的脸孔,分不清是真是假。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假的。”郑楚滨暴力地剪开绑着的绳子,连纪宁的衣服也一并剪了。时间飞速而去,转眼只剩二十秒了。   纪宁吓得腿都软了,被郑楚滨一把甩在了地上。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冷冻室。   那里门微开着,应该是意大利老头正准备进去拿原材料,就被人从后面袭击了。他一手快速地拿剪刀剪断固定炸弹的尼龙绑带,一面在心里计算时间。   二十秒肯定不够跑到安全的地方,更何况纪宁还受着伤。如今只有赌一把了。   他三两下把炸弹从桌脚上拆了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朝门口甩去。就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猛然翻滚到地上,一手扯着纪宁的衣领,将她卷进自己的身体。两个人在地上同时打起滚来,直接滚到冷冻室的门边。他抬起一脚将门踢开,抱着纪宁滚了进去,然后快速跳起抓住冰冷的门把手,重重地将门关了起来。   一声巨大的爆炸震破耳膜,巨大的冲力裹挟着空气撞击到了冷冻室的金属大门上。郑楚滨紧握着把手的左手一疼,只觉得皮肉生生地被撕了开来。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最近又迷上绣十字绣了。谁来拉住我的手啊。我一绣这东西就完全不想码字,玩物丧志啊。 34自然反应   寒冷瞬间袭来,几乎将人冻得失去知觉。   郑楚滨咬紧牙关,死死地拉着冷冻室的门把手。外面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流撞击在金属大门上,令人感觉整个屋子都在颤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爆炸力掀翻,直接砸在了门上。撞击声通过金属无限放大,刺得人耳膜生疼。   寒气将他整个人包裹住,将他的意识唤回了几分。他抬头看看自己的手,虎口被震裂了好几道口子,血流得满手都是,连把手上也是血红一片。他没有放开左手,右手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块装饰用的小方巾,胡乱在伤口处缠了一下。他用嘴巴咬住方巾的一头,一只手将它打了个死结。   血很快染红了半块方巾,幸好室内温度极低,伤口处很快凝固了了起来。   惊天动地的响声后,世界一下子又归于平静。郑楚滨看看身边的纪宁,她整个人趴在地上,一直维持着一种姿势。如果不是她的身体正在微微地颤抖,郑楚滨真会以为她被吓晕过去了。   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了纪宁身上。然后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搂进了怀里。他摸摸对方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了,这么大的动静,警察很快就来了,坚持一下就好。”   纪宁一点儿也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最后那二十秒实在太惊心动魄,她整个人还沉浸在恐惧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冷冻室气温很低,她穿着短裙套装,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两个就不该扯上关系。每次你跟我在一起总没有好事儿发生。”   “做人别太消极,你不如这么想,每次你跟我在一起总能逢凶化吉。”   纪宁有些无力地抬头,望着郑楚滨的眼神有些发怔。郑楚滨知道她是冻着了,精神力已经不太集中了。这种极寒的环境他这种受过特别训练的人还能挺一会儿,但纪宁就有些难熬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伸手抱紧了她。看着她露在外面只穿了丝袜的两条腿,上面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一眼望过去就觉得冷嗖嗖的。   他打量了自己一下,用征询的口吻问道:“你要是冷的话,我把衬衫脱下来盖你腿上。只是我穿得不多,你介意吗?”脱了衬衫,他就得打赤膊了。   “我不介意。”纪宁虚弱地笑笑,腿上的伤一阵阵地疼着,这会儿突然明显了起来。她见郑楚滨伸手去解扣子了,赶紧抬手制止他,“别脱了,好歹你得活着。要是你冻死了,我一个人肯定更出不去了。”   这种时候,气氛异乎寻常得好。郑楚滨的脸颊紧贴着纪宁的额发,两个人的皮肤只隔了薄薄的一层黑发。他又一次嗅到了纪宁头发上的香气,一时间竟有些克制不住。他把这一切归结于寒冷,极端低温下,他一向自傲的理智崩溃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他没有征求纪宁的意见,轻轻地吻上了她的额发。这个动作他很久以前就想做了,从上一次两人在玻璃暖房里喝咖啡时,他便隐隐生出了亲她的心。隔了这么长时间,在这种几乎要丧命的环境里,他终于放开束缚,果断的做了一次。   纪宁也不知是冻糊涂了还是不太介意,她一点儿也没有挣扎,依旧安静地躺在郑楚滨怀里,听他低沉的嗓音在自己的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我没关系,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更差的环境都经历过。那时候我在我哥手下当小兵,有一次去东北边境支援特警围剿军火贩子,我们十几个人卧倒在冰河里,坚持了一天两夜。说实话,那一次真是够呛,爬起来的时候我连自己的手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纪宁想起他有个当参谋长的父亲,又听他提起部队的事情,不免有些好奇:“那你怎么跑来开酒店了。部队里不好混吗,还是觉得太辛苦了?”   郑楚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不在意地笑笑:“有一次任务出了点状况,我受了点伤,就从部队转业了。”   “伤在哪里这么严重,连兵都不能当了?”   纪宁下意识地就往郑楚滨□看,琢磨他是不是断了一条腿什么的。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瘸腿,走路跑步都很正常啊。   她本看得不带一丝邪念,抬头看对方的时候却发现郑楚滨笑得有些邪恶,她一下子明白他是误会了,立马有些急了:“你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我以为你腿受伤了,不是,不是那个地方。”   虽然身陷险境,郑楚滨还是乐得大笑了起来。纪宁看着挺聪明一人,有时候却爱犯傻劲儿。他抓住纪宁的手,绕过自己的脖子,将她的一根手指头伸进了左耳里。   “这里面装着隐形助听器。我的耳朵在那次事故中受了伤,严格来说我属于伤残范畴,不适合再留在部队里了。”   纪宁做梦也想不到,看上去无所不能的郑楚滨居然是个残疾人,一只耳朵得靠助听器才能发挥作用。老天爷果真是公平的,给了他这么多令人羡慕的优点,势必也要拿走点什么才罢休。   她把手抽了回来,望着他的眼睛有几分心疼:“还疼不疼?”   “早就没感觉了。其实装了助听器感觉跟以前没什么分别。不过听力上总要差一些。要不然三年前那颗子弹也打不中我。人工的东西总是不及自身的好。”   “你是想说明你的身手其实很不错,全是助听器拖了后腿?”   “可以这么说。”   纪宁呵呵笑了两声,感觉身体里的元气正在慢慢向外流。才强打起精神说了会子话儿,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又困又乏起来。眼皮子越来越重,睡意从各个角落袭来,她几次想睁开眼睛,却架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   郑楚滨显然感觉到了怀里那人的变化。他有些着急,用力晃了纪宁几下,伸手拍她的脸:“坚持一下,很快就有人来了。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太冷了,会着凉的。”其实是会死的,这种情况下如果睡过去了,很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纪宁却有点耍小女人脾气,皱着鼻子嗡嗡道:“我先睡一会儿,待会来人了你再叫醒我。”   她这样子令郑楚滨失笑,可他还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他把纪宁微微向后放倒,冲着她的仁中处死命掐了一记。纪宁疼得眼冒金星,尖叫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她望着对方的神情既恼怒又委曲,像只受了伤的折耳猫。   郑楚滨忍下些许的心软,继续威胁她:“你要是敢在这里睡着的话,我还有其他办法对付你。”   “比如说……”   “比如说这样……”郑楚滨没再克制自己,放纵地冲着她的唇吻了下去。两片唇瓣接触的一刹那,长久蛰伏在心里的那头雄狮瞬间怒吼了起来,散发出的气势足以将两具身体点燃。   纪宁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人接吻,浑浑噩噩间只觉得一股甜丝丝的感觉从心头涌到喉头,绵软得将她整个人都包围在了里面。这种感觉很熟悉,很像小时候吃的那种棉花糖,软软的腻腻的。   难怪有人说相爱起来甜得发腻,原来真的是这种感觉。纪宁的身体慢慢地向郑楚滨贴去,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她感觉到了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这种心跳令她安心,像是一股绝对强大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支撑了起来。原本昏昏沉沉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意识,只是手脚依旧软得抬不起来。   郑楚滨一手抬着纪宁的身体,一手在她身上胡乱地摸着。情/欲这个东西一旦来了,就不是说消就能消的。尽管周身冰冷刺骨,他却觉得自己浑身燥热,有种欲/望想要寻找一个出口却不得,肿/胀得让他有些微微的烦燥。   他只能更深再深地在纪宁的嘴里求索,像是要吸空她肺里的每一寸空气。两人的唇/舌不停地纠缠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微颤起来。郑楚滨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只要再多一点点撩/拨便要全线溃败。   他赶在理智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停了下来,放开了纪宁的嘴,用额头顶在她的前额上,气喘吁吁道:“这里不行。你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外面一切就都好了。”   纪宁脑子已经不够用了,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傻呼呼道:“什么意思?到了外面你就想不认账吗?”他虽然马上要跟别人订婚了,可他吻了自己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郑楚滨不禁失笑:“你误会了,我是担心再这么下去,我会忍不住在这里就把你办了。你喜欢这种地方吗?冷得能要了你的命,你觉得那样会舒服吗?”   纪宁是个处/女,二十五年来从未开过苞,她确实没有勇气在这种地方献出自己的第一次。何况对方已是名花有主,刚刚的举动已是僭越,再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错。   她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推了推郑楚滨的胸膛,想要把他推远一些,发现徒劳无功后只能放弃,开口的时候已带了几分疏离:“在哪里都一样,你别忘了今天是你的订婚典礼。即便搞砸了,改天你还要娶别人的。”   郑楚滨想起了俞芳菲,不由闭上了眼睛。他沉默着深呼吸,像是在理顺自己的思路。等到再睁眼的时候,神情里已经有了几分果决。   纪宁以为他会说点与俞芳菲有关的什么,可他一开口却令纪宁大吃一惊。   “郑参谋长,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点肉末星子应该不会被举报吧,大家留言的时候千万别提这方面的事情哦。菩萨保佑,阿门。 35 生死   这话狗血的让纪宁以为自己正在看一部言情小说。   可郑楚滨语气严肃,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她想起郑楚滨每次去疗养院都是去看他母亲,忍不住问道:“那你母亲……”   “她跟参谋长没有关系,她是我亲生母亲。我的亲生父亲在我不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是参谋长的下属。”   纪宁脑子还有些嗡嗡的,刚刚那个吻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以至于这么简单的事情她竟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她挣扎着挪了□子,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些:“这跟你娶不娶俞芳菲有关系吗?”   “有。”郑楚滨只回答了一个字,随即便将身子靠近了金属门上。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还没有人来。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封闭的空间里,他想要把过去的一切全都告诉纪宁。   “我父亲是在我四岁的时候过世的。那时我还太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到长到十几岁,参谋长才把一切告诉我。我父亲当年在参谋长手下工作,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可是他为了一个女人去贪污,不仅毁了自己的仕途,连命也搭了进去。”   纪宁在这方面是很有经验的,一下子就嗅出了点什么:“女人?那个女人肯定不是你母亲吧。”   “不是,一个比我妈年轻得多的女人。三十几年前中国是个什么景况你也知道,那时候改革开放没几年,大家普遍生活水平差不多。我父亲为了讨好那个女人,不惜挺而走险。可惜他不是这块料,很快就让人发现了。”   郑楚滨谈起亲生父亲的语气有点淡漠,毕竟才相处了四年,岁月流逝中早把这淡薄的父子之情也一并带走了。更何况他还背叛了他的母亲,无论从哪种角度看,他都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纪宁突然觉得,他母亲的遭遇与姐姐有几分相似。   “被人发现之后他就慌了,连夜卷了钱想要带那个女人逃走。在开车去找那人的路上,他出了车祸,伤得很重。没能救回来,当天凌晨就走了。”   纪宁可以想像这种打击,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还未成大的孩子,听到了丈夫离逝的噩耗。转眼间又得知了他出轨的事实。这样双重的打击换了谁都接受不了,精神失常也就很合理了。   她不禁有些同情郑楚滨:“没想到你也有这样曲折的身世。别人看你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样子,还以为你的人生一定毫无曲折。说起来你跟我有点像,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也生病去世了。不过我比你幸运点,我爸爸还算坚强,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养大了我跟姐姐。这个刺激对你母亲来说太大了,她确实承受不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的情况不太严重。虽然精神有些恍惚,但医生说她只是有些抑郁。因为怕她照顾不了我,参谋长把我带回了家,正式成了我的养父。母亲那时候一直住在疗养院里,不是现在那种精神病院,是真正的疗养院。参谋长每周带我去看她,我一直觉得她肯定会好起来的。事实上,她确实也好了,完全走出了那个地方,准备重新踏上社会了。那时候我真高兴啊,觉得又能跟妈妈在一起了。”   孩子们的心性总是天真而直接,快乐对他们来说很简单,不需要太多美好的东西,哪怕一点点就足够了。   纪宁突然想起了过世的母亲,眼泪有点抵制不住地想要往下流。可是周身的寒冷让她连泪都流不出来,她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寒颤,说话的时候连牙齿都喀喀作响:“后来……后来怎么了,发……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郑楚滨一下子就发现了她的异常,赶紧捧着她的双手来回搓,随后整个人紧紧抱住了她,一遍遍地安抚她:“快了快了,很快就来了,再坚持一会会儿。等我的故事讲完了,警察就来了。”   尽管冷得快冻僵了,纪宁还是听话地点点头,心里的好奇依旧抑制不住:“你继续,听着听着我就不冷了。”   郑楚滨看着面前成团的白雾,抱着纪宁喃喃自语道:“那一天不知道怎么了,我妈从疗养院回来后没几天,整个人的情绪又失控了。那个年代有车的人家不多,参谋长知道她年轻的时候在部队开拖拉机,就调了辆车给她。她就开着那辆车出了门,就这么跟一辆公交车撞上了。有些事情不得不信邪,大约我父亲车祸而死的阴影一直留在她心里,以至于一碰车她就成了那个样子。   “我妈比我爸命大些,没死,只是受了轻伤。可是那辆公交车被她撞了之后失去控制翻车了,翻下去的时候撞到了路边的隔离带。车上的乘客很多都受了伤,有一个失血过多,送到医院不治身亡了。”   纪宁的脸颊贴在郑楚滨的喉结处,他每说一个字,喉结就在她脸上来回地蹭。这种充满男性魅力的举动让纪宁觉得很贴心。可郑楚滨说出来的故事却跟这冷冻室一样冰冷无情,甚至有些残忍。   “没想到……会这样。”   “确实没想到,参谋长到今天都很后悔给她那辆车,白白害了一条人命。可是事情终究是发生了,我母亲的最后一点精神防线也崩溃了。她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噩梦,而且一直没有醒来。她在疗养院里住了二十几年,我想这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   纪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既为郑楚滨的母亲惋惜,更为那无辜丧命的人难过。人生总有这么多的无奈,看似风光无限的人,细说起来竟也是充满了戏剧性。   “俞芳菲的父亲跟参谋长是旧相识,是过命的交情。参谋长三年前得了重病,俞伯父为了替他做手术,耽误了自己妻子的病情,以至于……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娶俞芳菲吗?”   郑楚滨看纪宁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匆匆讲了前因后果,扶着她的脸细细地观察着。纪宁微眯着眼睛,像是还有知觉,可是脸色异常苍白。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微张的嘴唇轻轻颤抖着,看不见一点血色。   郑楚滨很清楚这种状况。他刚才说起自己过往的经历时故意隐瞒了一点,当年他们十几个人,有一个没能挺到最后。他活活地冻死在了冰河里,弥留之际的状况跟现在的纪宁很相似。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失去纪宁,就在他决定取消婚约的时候。郑楚滨一面解开衬衫扣子,将纪宁的脸捂进自己的胸膛,一面开始疯狂地敲金属门。外面似乎有了点动静,他不太确定,却也必须搏一搏了。   他的左手又开始流血,原本凝固的伤口一下子又裂了开来。血染透了小方巾,顺着布料慢慢地往下滴,落在冷冻室布满冰屑的地面上,一下子就冻成了小血珠。   他默默地数着数,一下两下三下,后面就有些乱了。他开始感觉到疼痛顺着拳头传到了手臂,传到了身体。又慢慢感觉这种疼痛一寸寸地消失。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也正和纪宁一样,意识正在脱离他的身体。   他记不得自己敲了多少下,只感觉面前的灯光慢慢汇聚起来,从一个圆球逐渐成为一个白点,越来越微小,整个世界似乎都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随后他感觉到了一股暖流包裹全身。   他努力睁开眼来,勉强看清了眼前的情况。冷冻室的门已经打开了,身穿制服的警察将纪宁抬了出去。他扶着其中一人的手站了起来,踩着满地的木屑金属条,高一脚低一脚地迈了出去。   这些人总算还是来了,赶在纪宁被冻死的前一秒来了。楼下救护车已经整装待发,纪宁直接被抬了上去。车子拉起了尖利的笛声,带着她一路往最近的综合医院去了。   郑楚滨在室外待了几分钟,喝了一杯旁人递过来的热咖啡后,整个人终于回复了几成精神。他就靠在三楼的走廊里望着面前的满目疮痍。整间小厨房被炸得面目全非,连外面的宴会厅也被轰了大半。焦黑的墙壁、残破的桌椅、满地分辨不出是什么的碎屑,还有那千疮百孔的屋顶,以及碎成渣的琉璃吊灯。   如果没有那扇金属门,自己跟纪宁也将成为这片废墟中的一员。   郑楚滨喝干了杯里的咖啡,将杯子顺手往地上一扔,然后准备下楼搭车去医院。刚才纪宁被抬走的时候他意识有些模糊,只记得自己检查过她的脉门,虽然微弱但还存在。   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医院,郑楚滨跟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员打了声招呼,匆匆下楼去。走到楼下大厅的时候,参谋长正被俞医生推着朝他走来。两位老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担忧,见到他的时候终于露出松懈的表情。   俞芳菲一身纯白礼服站在旁边,脸色复杂而难看。她控制不住地想要上前来查看郑楚滨的伤势,可是迈出几步后又停在了那里。郑楚滨见到她不由泛起半丝愧疚,却并未犹豫,大步流星朝她走了过去。   既然决定了,就索性说清楚吧,拖泥带水只会让彼此受更多伤害。   他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参谋长一抬手直接抓住了他。他抖嗦着嘴唇想要说点什么,两眼却同时翻了一下,整个人直直地朝后倒了过去,瘫倒在了轮椅里。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昨天的肉沫被森森地嫌弃了。乃们不要这样嘛,肉汤也是荤菜啊。 36 求娶   纪宁醒来时候,已经是两天后傍晚了。   病房里开着盏小灯,昏黄灯光只能洒到小块地方,其他世界黑茫茫片。纪宁歪着头打量了下周围,下子就看到了歪倒在沙发上纪教授。   他睡得正香,整个人窝在三人沙发里,身上还盖了条薄被,随着胸膛起伏,发出均匀而轻微鼾声。   那小片灯光,正好就照在了他身上。   纪宁撑着双手坐了起来,先仔细检查了自己各个部位,发现没缺胳膊少腿,不由松了口气。听说有些人在极限冰冻环境下待久了,四肢之类地方会坏死,有可能要截肢。在冷冻室时候只想着要活着出来,哪怕告诉少只手也没关系。可现在真平安无事了,又贪心希望自己齐齐整整了。   检查完身体后又活动了下腿脚,前两天挣扎中受伤腿已经没有大碍了。伤口结了痂,摸着还有些疼,试着下床走了走,除了慢点别倒还好。   睡了太久身体有些僵了,像个孕妇似托着腰在病房里来回了走了几圈,身体比平时软了些,不大走得快,但也不算很累。   年轻就是好,就是本钱,受再大伤睡几觉也就没事了。下子想起了郑楚滨,他比自己大了好几岁,这么折腾,他手上还受了伤。当时他把外套脱给自己穿了,后来似乎把衬衣扣子也解开了。   纪宁想到自己脸颊贴着他胸前皮肤情景,脸不由微微泛起了红。幸好没人看到,要是让俞芳菲知道了,定会活剐了自己。仔细回忆了下当时感觉,只留点悸动在心里,微弱却绵长,时不时地触动着心弦。   也不知道那天订婚礼怎么样了。纪宁抬头看看天花板,发现自己竟有些庆幸,仿佛郑楚滨订不成婚是件令人十分愉快事似。   肚子发出了连串咕噜声,打断了纪宁回忆。低头摸了摸胃,听到它唱得很欢乐。长时间没有进食,确实饿得厉害。回头看看沙发上睡得正香父亲,纪宁摸了他外衣口袋里钱包,悄没声息地出了病房。   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医院食堂还开不开,自己穿成这样显然也不能出去买。纪宁揣着钱包有点不知所措,个人在光线明亮走廊里漫无目地往前荡着。   病房区片安静,偶尔走过个护士冲微笑点头,随即又匆匆离去。纪宁看到前方拐角处有个自动贩卖机,不由来了精神,微瘸着腿挪了过去。把身体靠在贩卖机上,努力从钱包里掏出几杯硬币,正准备塞进收钱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准备偷东西吗?”   纪宁吓了跳,手松,那几个硬币就从指尖滑了出去,咕噜噜滚出去好远。纪宁饿得头晕眼花,眼看到手热牛奶要泡汤,不由十分光火。扭过头去,正想冲那多管闲事人骂上几句,眼前个白色纸袋晃了几下,随即就闻到阵香气。   肚子立马有了反应,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纪宁尴尬地直咬牙,恨不得直接把胃给切除了。   郑楚滨把纸袋从面前移开,有些无奈道:“终于舍得醒了。还以为要直睡下去了。”   纪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视线直盯在那个纸袋上,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郑楚滨也不说话,只是牵着手往回走。纪宁闻着那香气直觉得那是种折磨,按捺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那是给吗?”   “给爸。”郑楚滨开始就无情地打破了纪宁梦想,“他陪了好几天,直没好好吃东西,今晚过来替他,想让他吃完东西回家好好睡觉。”   虽然是给自己父亲,可纪宁还是脸掩饰不住失落。郑楚滨总觉得露出这种神情时特别像各种小动物,萌得让人无法抵挡。他想了想改口道:“既然醒了,就跟叔叔起吃吧。让人再送份过来,先垫点儿。”   他话音刚落,两人已经站在了病房门口。纪教授脸睡意朦胧地从病房里出来,见到女儿后便松了口气。再看到郑楚滨,他不由露出了笑容。   郑楚滨把东西递了过去,自己则扶着纪宁进了病房,边走边冲纪教授道:“叔叔先回去吧,今晚留下来。这是给买晚餐,吃完了让人送回家吧。”   纪宁往床上坐,眼睛还盯着那纸袋,冲纪教授说了句:“留半给。”   纪教授立马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全给。想吃东西是好事儿,爸爸多怕点胃口也没有。今晚好好睡觉,明天早爸爸再来看。”   纪教授把纸袋留在了小餐桌上,拿起外套要出门,纪宁赶紧把钱包还了回去。纪教授望着女儿眼神充满了笑间,又满意地拍了拍郑楚滨肩膀,然后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   纪宁望着他背影,有点莫名其妙:“爸今天真高兴,很少见他这样。”   郑楚滨面从纸袋里把各色食盒拿出来,面招呼纪宁过来吃:“本来以为没醒,给爸买东西不够清淡。先少吃点,马上让人送份粥过来。”   纪宁捧起猪排芝士饭就开吃,听到“粥”这个字连连摇头:“不用不用,现在就需要吃点饭。需要恢复体力,喝粥没力气,不顶饱。”   “那就少吃点,吃多了积食,晚上会不舒服。”郑楚滨伸手摸了摸纪宁额头,确定体温正常后又说道,“看起来全好了。医生说只是体力透支,身体各器官没受到什么损害。估计再住两晚就能出院了。等出了院后先休息个月,暂时别回酒店了。”   纪宁想起了那场爆炸,关心地问道:“酒店怎么样了,是不是炸得很严重?”   “三楼南面那半基本没法儿用了,打算整个三楼索性重新装修下,取消那楼小宴会厅,格成整个大厅。这几年们接商务宴请越来越多,正好做下微调。”   “客户会不会介意,那里面出过爆炸案,会被人嫌不吉利吧。”纪宁接触商业人士多了,也摸清了他们些脾气。有些人看着副唯独尊样子,其实心灵远不如自己强大。非常迷信各种说法,吉利不吉利讲究大堆,最难侍候就是这种人。   “越爆越红火,就跟商铺每年头天开业要放炮样。行业里有这个说法,有些人就喜欢这个,别担心。”   纪宁塞了半嘴巴猪排,冲郑楚滨笑了笑。嘴唇恢复了血色,看上去滋润而饱满。郑楚滨看得有些心猿意马,不由将头撇向了边。   “怎么了?”纪宁发现了他异常,拿纸巾擦了擦嘴,“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郑楚滨指了指自己唇,示意纪宁,“比那天有血色多了,看起来更好亲了。”   纪宁还是第次听郑楚滨说情话,“轰”地声羞得满面通红。两人在冷冻室里做那些事情下子涌上心头,那个炙热而缠绵吻,那种唇舌交缠感觉,那团萦绕在两人身边暧昧而糜烂气息。切切都令纪宁脸红心跳。如果是清醒时候,定不好意思如此开放。都怪那该死冷冻室,过于寒冷温度让举止也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摸了摸自己脸,讪笑了两下,借着吃另碟水晶蟹饺而把自己情绪掩藏了起来。   郑楚滨也不糗,安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吃得欢快。直到纪宁喝掉半杯水,摸着圆滚滚肚子副心满意足样子,他才重新开口道:“跟父亲谈过了,关于们俩事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宁本想打个饱嗝,听到这话不由把嗝咽了下去:“们有什么事情?”   郑楚滨凑近了些,摸着头似笑非笑:“跟俞芳菲婚事取消了。可年纪不小了,也需要娶个老婆了。既然不娶,那就娶吧,总得有个人嫁给是不是?”   他说得好像很委曲样子,似乎娶不成俞芳菲全是错。纪宁不由鼓起了脸:“这跟有什么关系,不嫁是事情。怎么成了错……等等,刚刚说什么,们婚约取消了,为什么?”   没道理啊,俞芳菲那么强势个人,向来是不达目不罢休,难道因为场爆炸就要放走只这么大金龟?还是因为自己跟郑楚滨在冷冻室里关了段时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宁摇了摇头,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俞芳菲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还有什么没见过。莫说只是因为意外才被迫跟郑楚滨独处了会儿,就算真跟郑楚滨过了夜,甚至成了他外室,也绝不可能放弃这场婚姻。   纪宁望着郑楚滨,咬着唇露出脸不解。郑楚滨没打算卖关子,直接了当道:“婚约是父亲决定取消,俞芳菲父亲也同意了。那天们两个困在冷冻室时候,个叫严易中男人劫持了俞芳菲助理。他们两个以前似乎有点什么。那个严易中就是上次在疗养院躲着那个男人。曾答应过不问他是谁,可现在不得不问句,这男人和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他是前男友?” 37 心痒难耐   郑楚滨对这件事情有着自己的理解。   他从很早的时候就看出纪宁跟俞芳菲不对付。这种不对付不是平白产生的,也不是因为俞芳菲为人高傲面目可憎引起的。这两个女人之间流淌的那种敌意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存在了。他原本想不透这一点,也懒得去搞清楚,可当严易中出现后,这种怪异的现象似乎就得到了解释。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的戏码,很容易演变出多种狗血剧情。但无论怎么闹,在排除同性恋的情况下,这两个女人通常都不会有太好的关系。纪宁如果跟严易中有过曾经,而十年前俞芳菲又横刀夺爱,纪宁会如此厌恶这两人便很说得通了。   关于严易中和俞芳菲的事情郑楚滨到现在也不十分清楚。只隐约听说十年前俞芳菲做了小三,从别人手里抢走了严易中。严易中这几年去了美国,如今回来想要再续前缘而不得,才做了这么疯狂的事情。   可有一点郑楚滨也有些想不透,听说当年严易中为了俞芳菲抛弃了妻子,如果他真的结过婚的话,那个人绝不可能是纪宁。十年前纪宁才十五岁,还是个只懂青涩初恋的小姑娘。因为婚约解除了,郑楚滨也无意去了解更多,若不是严易中还跟纪宁有牵扯,郑楚滨连这个人都快要忘到脑后了。   纪宁一听到严易中的名字,明明有些呆萌的表情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她抿着唇思索了片刻,再开口的时候神态已恢复平静:“严易中是我前姐夫。我姐姐,就是上次你在疗养院救的那个,以前跟严易中结过婚。后来因为俞芳菲他们离婚了,再后来她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这么恨俞芳菲。如果不是她,你姐姐现在应该很幸福。”   “也难说。严易中是那种逃不开诱惑的男人,没有俞芳菲可能还会有别人。他当时在B大也算是风云讲师,人长得不错课讲得也好,听说很多女大学生都仰慕他。不过要是换了别人,我姐姐大概不会疯。别人没俞芳菲那样的战斗力,得不到也就算了,不至于把别人的正妻逼得精神失常。我姐姐那时候怀了孩子,本来正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可是俞芳菲逼得她没了孩子,连丈夫也没了。一夜之间什么也没了,换作是我大概也会疯的吧。”   郑楚滨一直认真地听着,只是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纪宁没有留意到他眼里流露出的凛冽目光,只是拿着热水喝个不停。郑楚滨两手交叉放在腿上,用力地握了握,慢慢地又松了开来。   “没想到你跟我竟有这么相似的经历。还记得在冷冻室里我跟你说过的事情吗?”   “记得,你母亲当年也被你父亲背叛了。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哪怕从前爱得要生要死,一旦安定了下来就要开始寻找刺激了。”   “我不是。”郑楚滨握着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磨砂,“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这种人。现在讨论这个似乎没有意思,得等到十年二十年,甚至是我们死的那一天才能见分晓。”   确实是这样。你以为自己遇到个对的人,也许你是错的。你以为那个人是错的,也许他是对的。没有尝试又怎么能知道对还是不对呢?人生的意义在于勇往直前,裹足不前或许暂时不会受到伤害,却永远也追求不到幸福。   纪宁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既然这么好奇严易中跟我的关系,为什么不去查查呢?”以他的能力,把严易中查个底儿掉不过是三五天的事情。   “我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去查。我若真的想知道,就会直接问你。我这人不喜欢当面说一套背后做一套。”   “是吗。那你在商场上怎么办,不知己知彼怎么百战不殆?”   “以上情况特指我在意的人。敌人或者是竞争对手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纪宁不由笑了。听到那句“在意的人”,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心里涌起一种熨帖的感觉。这男人真是不可多得,霸道得可爱。   她犹豫了一下,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你跟我爸都谈什么了?”   “什么都谈了。”   这是什么意思,纪宁懵了:“有什么值得谈的吗?我们也没干啥啊。”   “接吻不算什么,那你躺在我的胸前算不算什么?早知道真应该无所顾忌,直接在那里把你给办了。”   纪宁听得目瞪口呆,郑楚滨一向绅士,这么“直接”真是吓到她了。她想像了一下两人光着身子交缠在一起的画面,心跳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其实,在冷冻室里办那种事情也不错,地点绝对开天劈地。那种情景光想想都让人面红耳赤。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郑楚滨像是有读心术,一眼就看出了纪宁心中所想,不由也乐了:“早知道你并不排斥,我真该……”   “谁说我不排斥了!”纪宁赶紧打断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一个吻罢了,没必要谈到结婚什么的吧。”   “难道你想不负责任?”   纪宁觉得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这对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到底谁是爷们啊?怎么说了半天搞得好像是她始乱终弃似的,明明吃亏的是她啊。   “我为什么要负责啊,是,是你主动吻的我啊。”   “因为你我差点坐牢,损失了一只重要的手表,逼得我向人拔枪相向,这一次还差点陪着你送命。现在你居然说不负责了,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纪宁听得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郑楚滨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她哆嗦着向后退,努力想要将脸撇向一边,对方却蛮横地捏着她的下巴,硬生生把她的脸给掰了过来。   “其实我觉得,医院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纪宁吓得腿都软了,开始后悔让他留下来陪自己了。在这里经历人生中的第一次未免太荒唐了,万一让来查房的护士撞见了,她明天就可以一根绳子吊死在这屋子里了。她看着郑楚滨认真的眼神,分不清他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说话时一点儿底气也没有。   “别,别这样。我还没全好,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好不好?”   郑楚滨根本不听她的,直接弯下腰将她整个人从椅子里抱了起来,径直往病床走去。这是间特护病房,里面配备齐全,尤其是那一张舒服的双人床,看着就让人浮想联翩。   纪宁被抱起了一刹那,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她死死揪着郑楚滨的衣服,连连求饶:“算我错了,以往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啊……”   她被对方直接扔在了床上,虽然不疼却吓得不轻。郑楚滨巨大的身影直接欺了过来,整个人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他的唇在她的耳边游走,低喃的声音听在纪宁耳朵里清晰无比。   “更何况,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俞芳菲有过那样的历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想看我的笑话,想让我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好在以后的几十年里一直没有好日子过吗?”   我冤枉,我真的冤枉啊。纪宁在心里大叫。她明明是为了他好,谁知道他娶她是逼于无奈啊。她一直以为他是爱俞芳菲才会娶对方,为了不让他心中的女神形象受损,她才强忍着没说的。谁知道到最后这竟也成了她的一宗罪,她真的何其无辜。   “不是这样的,你,你听我解释。”   郑楚滨哪里还听得进去,感觉来的时候他只想凭着意念行事。纪宁的头左摇右晃,努力想避开他的嘴。可她越这样越是撩拨男人的心,搞得郑楚滨心里痒痒的。本来只是说说笑话,这会儿倒真是来了点感觉。   床够大,环境也不错,护士什么的可以让人打发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纪宁还病着。女人的第一次通常感觉都不会太好,不应该在她虚弱的时候雪上加霜。   郑楚滨毕竟还是个绅士,只是搂着纪宁悠长地印下了一个吻,便又放开了她。纪宁本已绝望,甚至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虽然病房里办事情太出格了一点,但对方毕竟秀色可餐,她勉强也能忍耐一二。   她的身体已被撩拨地有了点反应,□某个地方产生了异常的感觉。这感觉她从前很少有,也就是在冷冻室跟郑楚滨接吻的时候有过。她虽然不太清楚这是什么,却也知道跟情/欲脱不了干系。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双腿竟微微地弓了起来,在对方吻自己的时候不自觉地向他的身体靠拢。潜意识里她想要贴近他,让两人没有隔阂,以一种最亲密的姿态缠在一起。   郑楚滨突然的放松出乎她的意料,她抬起迷蒙的双眼,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话无疑是一个火星,瞬间点燃了郑楚滨。如果说他原本还有所顾忌的话,这会儿真的是按捺不住了。纪宁微红的脸颊迷人而甜美,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的身体微微发烫,只穿了一层薄薄的病服。病服的扣子松散易脱落,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把手伸了进去。   当手掌触到纪宁内里的肌肤时,两个人同时感觉到对方颤抖了一下,身体里住的那只野兽瞬间苏醒,发出震天的响声,几乎要将人啃噬殆尽。 38调/情   医院真的不是一个做/爱的好地方。   护士查房前很礼貌地敲了敲门,两人身体里沸腾的血液顿时冷了下来。郑楚滨很少露出这么无奈的表情。他在纪宁额上轻轻印了个吻,翻身下床,瞬间又恢复到绅士模样。   屋里灯光不亮,但纪宁还是眼尖地看到走进来的女护士脸颊飞红,眼神有意无意地往郑楚滨身上瞟。果然女人都是好色的动物,见了漂亮男人心就飞过去了。   纪宁本来有点庆幸她救了自己一命,可一见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就像有只小爪子在挠,像是别人动了本属于她的东西。   护士走到床前冲她讪笑了两下,拿出体温计来量了体温,又问了她一些常规的问题。告诉她明天早上主治医生会来给她做彻底的检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她很快就能出院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纪宁本有些不悦的神情立马变得喜悦起来。送走了护士后她缩在被子里不太敢看郑楚滨,刚刚真是太险了,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跟着这个老男人一起疯。他是久经情场的高手,玩过的女人比她见过的还多,自己一个雏儿怎么也这么放荡,居然在医院这么圣洁的地方做出那样的事情。   一切都是他的错!纪宁被冲上脑的怒气刺激了一下,狠狠地瞪了郑楚滨一肯,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郑楚滨像没听出她话里的怒意,厚着脸皮道:“没关系,我留下来更好一些。”   “一点儿都不好。”纪宁把头撇向一边,嘀咕了一句。郑楚滨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你放心,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别紧张,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出院后咱们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继续。”   纪宁终于受不住挑衅,气得抄起旁边的枕头扔了过去。郑楚滨一手接了下来,丝毫不恼,把这看作是一种调情。他看了看病床又看了看沙发,最后还是把枕头放在了沙发上。如果睡一张床,他也不保证会不会半夜里就把纪宁给办了。血气方刚的男人最受不得诱惑,他也不例外。   那一晚纪宁睡得不错,郑楚滨却有些失眠。第二天早上八点医生来查房,给纪宁做了一个详细的身体检查。中午的时候检查报告出来了,她的各项指标已完全正常,随时可以出院。   纪宁闻了一整天的消毒水味已经不胜其烦,缠着郑楚滨给她办出院手续。她拉着对方的手讨好的时候,纪教授正好推门进来,见此情景连连摇头:“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才一晚上就好成这样了。看来得赶紧办婚事儿了,省得到时候留成老姑娘。”   纪宁尴尬地直扯嘴角,默默退到一边不说话了。纪教授倒是对郑楚滨很热情,拍拍他的手臂:“小郑啊,咱们这下子倒真要成父子了。”   郑楚滨一脸认真:“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纪宁只当没听到这两人的对话。也太自说自话了,她还什么都没答应呢,他们两个倒已经私下里全商量好了。难不成料定了她不会拒绝?纪宁对结婚没什么兴趣,骨子里对婚姻的不信任感并没有消失。她昨天没有拒绝郑楚滨的求欢,不代表她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往后的路还长着,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电视剧里不常演嘛,看似圆满喜庆的场面,一转身总会有不幸发生。经过姐姐的事情后,她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凡事总喜欢往最坏的方面想。郑楚滨现在看着是不错,将来会怎样却说不好。他这样身居高位的人,即便自己不主动招惹女人,女人们也会如蝗虫般飞扑过来,她拍得死一只哪里拍得死一群。   现在的纪宁可以敞开心扉谈恋爱,但走进婚姻还需要时间适应。她没有反驳那两个自说自话的男人,开始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   纪教授为了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借故大学里还有课要上,转身就溜了。纪宁将一件外套放进包里,随口问郑楚滨:“你今天还回酒店上班吗?”   “我这几天都请了假,先前我父亲病了,我陪了他几天。昨天他刚一出院我就来了你这里,酒店的事情我交给别人去管了,你放心。”   听说郑参谋长病了,纪宁照理要关心一下:“伯父不要紧吧?你别管我了,回家陪陪他吧。”   “不用了,他已经好多了。我大哥回来了,这两天就让他表现表现吧。”   一提起这个,纪宁就有些八卦起来:“你大哥听起来很神秘的样子。我听同事们说,这次订婚礼他居然没有来,是真的吗?”   郑楚滨看着纪宁像个主妇般在病房里忙来忙去,安心地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听到她的问题后,他点了点头:“没错。”   “为什么,你们兄弟感情不好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亲兄弟,比世上大部分亲兄弟的感情都要好很多。”   “那为什么?亲弟弟的订婚典礼都不参加。”纪宁歪着头想了想,自以为聪明地了然道,“我明白了,他还在部队里是不是?”纪宁记得郑楚滨提起自己过往的经历时提到过他这个大哥。只有当兵的人才不能想请假就请假,部队里纪律严明,一个订婚宴大约还不够请假的标准。   但郑楚滨马上开口,否定了她的想法:“我哥几年前转业了。”   这下纪宁是真糊涂了,她转过头来盯着郑楚滨:“你哥是干什么的,忙成这样?能比你还忙吗?”   郑楚滨摸摸鼻子:“他是兽医,目前经营自己的一家兽医院。”   “兽医?兽医会很忙吗,忙到连一天假也请不出来?”   “他说要给一只西伯利亚犬做手术,没空过来。”大哥确实是这么跟他说的,不过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个很烂的借口。他们两兄弟惺惺相惜,他娶了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做大哥的也懒得过来虚伪地恭喜他。当然这里面还有其他原因,却不方便跟纪宁明讲了。   纪宁无力地拍拍额头,有点脑容量不够的窘迫感。半晌她定了定神,才又问道:“你哥他……结婚了吗?”这样奇怪的人会有女人要吗?男人也不会要吧。   “还没有,本来已经订婚了,可是……”   “不要告诉我对方是个男的!”   “没有,是个女的。可是她跑了,找不回来了。”   纪宁有点想要躺下了,她一定还没完全恢复,所以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讯息:“那个女的为什么要跑,你大哥有暴力倾向吗?”   郑楚滨两手一摊,眼睛微微向上翻,一副“天知道”的表情。纪宁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更多的来了,也就打住了。她胡乱将东西打了包,换了身纪教授新拿来的衣服,整个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和精神。   郑楚滨替她拎了包,两人一同下楼。一路上不时有女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极大地满足了纪宁的虚荣心。她觉得哪怕郑楚滨最后也是个渣,至少这一刻她的幸福是实打实的。   郑楚滨开车送她去暂住的地方。纪宁事先并不知道那是哪里,一直到车子开进一个偏僻的小区,门口的保安看上去面目狰狞凶悍,连小区里也时时有保安模样的人走过,到处显露出戒备森严的感觉。   “不用这样吧,需要这么保护吗?”   “还想再被人袭击一次吗?”郑楚滨把车子拐了个弯,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一直忘了问你,看到绑你那人长什么样了吗?警察说等你身体好一点就要来找你录口供了。”   “没有,我被他从后面打晕,什么也没看到。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绑上了炸弹。”说起来真有点丢脸,她几次被人害,却一次也没看清楚对方的脸。   郑楚滨却并不意外,好像一早就会得到这个回答似的。他问她不过是例行公事,并未期待得到什么真正的答案。   车子停好后,郑楚滨拎着行李下车,带纪宁坐电梯上楼。这里的装修和郑楚滨的办公室很像,冷色系,没什么人情味儿,完全不像女人会喜欢的风格。纪宁觉得这一整栋楼里住的都是像郑楚滨这样的精英单身男人。很会挣钱,却缺乏一点情趣。   郑楚滨带着她直上顶楼,一面摁电梯按钮一面解释:“这里全天二十四小时有保安,走廊里没有监控死角,除了家里,你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看到。从这里每上一层安全系数都加高一层,那人想要来这里杀你很难。”   纪宁有一种被囚禁的感觉,就像是关进了一座装饰豪华的监狱。郑楚滨读出了她的想法,解释道:“再忍几天,抓到那个人后你就可以回家了。”郑楚滨更希望到时候直接把她带回自己家,跟父亲坐在一张桌前吃饭。   纪宁虽然年轻却不是不懂事的,知道郑楚滨是为自己好,顺从地点了点头。从电梯出来后两人一路往前,最终停在了一扇门前。郑楚滨凑到门前的瞳孔识别仪上扫了下,门应声而开。   出乎纪宁的预料,她本以为那应该是很大的一套公寓,进去后才发现是套装修别致的单身公寓。除了洗手间外只有一个套间,里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着别样的温馨。   郑楚滨指了指门外解释道:“这一整条走廊里的房间你都可以使用。电影院游泳池室内网球场,只是每次进出都要刷卡,只要你离开这间屋子,外面的监控就可以照到你,可以足够保证你的安全。”   纪宁不由感叹这保护级别,就差找两个警察荷枪实弹站她门口了。她有些疲倦地往沙发里一躺,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昨天太乱了,没顾得上问你。严易中怎么样了?”挟持人质大闹订婚现场,怎么样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郑楚滨的回答前半部分正中她的猜想,后半部分却有点令她意外。   “他现在在警局,警察怀疑他跟爆炸案有关。应该说,警察认定他就是绑架你同时安放炸弹的那个人。” 39 高/潮   严易中成了那个背黑锅的,这是纪宁没想到的。   虽然两件事情发生在同一天,并且相隔时间很短,几乎可以说是同时发生的。但纪宁凭直觉猜测,严易中不是那个打晕她并企图炸死她的男人。   没错,严易中是个人渣,但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那个意大利老头人高马大,严易中未必是他的对手。他那样的人拿粉笔写写字还可以,动手什么的很难。再说纪宁也想不通他杀自己的目的,如果说将她作为一个饵引诱郑楚滨过去的话,他何必再挟持俞芳菲的助手。这岂不多此一举?   严易中充其量就是个莽夫,而那个真正的凶手却是个亡命之徒。   纪宁不得不客观地说一句:“我觉得严易中不是凶手。那个意大利厨师警方有向他录口供吗?他有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   郑楚滨摇头:“老头跟你一样,从背后被袭击,一样没看清他的脸。据他说倒下的时候曾瞥了那人一眼,可那人戴了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老头说那眼神凶狠凌厉,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换作是纪宁也忘不了。一个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哪里是说忘就忘的。她两手抱着双腿缩在沙发的角落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郑楚滨给她倒了杯水,绕到沙发后头递过来的时候又问道:“为什么要去厨房?那跟你的工作没关系,你凑什么热闹?”   “心有愧疚吧。我总觉得萧燕妮是因为我才被调职的。她带我去琴园实习,结果我跟俞芳菲起了冲突,打碎了那么多古董,害她被撤了职。结果一转身我又顶了她的位子,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你接到她的短信一点都没怀疑,扔下客房部的工作就走了?”   纪宁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钟怡说她能搞定,我一时大意……说到底我还是觉得对不起萧燕妮。我怕如果我不帮她的话,她连厨房的工作都保不住。她带过我几天,也算是我师傅了。”   “愚蠢。”郑楚滨居高临下,伸手在纪宁头上敲了个爆栗,“以后做事情不要这么想当然。萧燕妮调职跟你打碎东西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喜欢员工自做主张,把酒店里面的事情传到外面去,自以为是大功一件。我要是不拿人开刀,这种事情会越来越多,说不定还有人会跑到我面前来邀功请赏。”   纪宁觉得郑楚滨有时候真的挺像个皇帝,唯我独尊霸气蛮横,他认定的东西就是王法,谁要敢违背就会死得很难看。但细细想来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上位者都不喜欢底下人私下里乱嚼舌根。他们喜欢不说话多做事的员工,就像老黄牛一样,勤勤恳恳埋头苦干,付出的很多索取的却很少。   嘴皮子太利索的人往往下场都不好,一时看着风光,最后必定惨淡收场。纪宁有点好奇萧燕妮都往外传了什么。郑楚滨听了她的疑问,略有不屑:“不过就是打小报告罢了。我的人,只能忠于我,别人再位高权重也别想着去巴结,这是我的底线。”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纪宁一眼。他站的这个角度不错,正站在纪宁身后,这么往下一探头就看到了纪宁心领里的风光。她露了一截光滑细嫩的脖颈在外头,勾得人眼神简直没办法往别处看。   昨天想吃肉没吃着,今天就觉得饿得慌。他伸手摸了摸纪宁白皙的脖颈,弯腰凑近她耳边:“你也得记着了,以后只能听我的,眼睛里再也不能看别的男人了。”   纪宁觉得好笑:“那我爸怎么办?你爸呢,下次见了他我就装没看见?”   “顶嘴。”郑楚滨手上微微一用力,在纪宁的脖子里捏了一把。纪宁被他搞得有些痒,嘻笑着躲开了。这种欲拒还迎的招式简直是必杀技,对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郑楚滨本来还只是想索个吻,这下子这半身某样东西却被她弄得硬了起来。   这栋大楼布满摄像头,唯独这里是安全的。这有点像偷/情的感觉,明知道隔着一扇门板就有人望着你,可你偏偏躲在里头,想干什么禁忌的事情都无所谓。   郑楚滨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像是发/情的野兽急于找到猎物。他的眼睛一直钉在纪宁身上,片刻都没有离开。纪宁再蠢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到底还太年轻,下意识地就想要逃离。   她快走几步跑到门边,手刚碰到门把手,郑楚滨整个人就扑了过来,狠狠地把她压在了门板上。   纪宁被巨大的冲力撞到了门上,因为吃痛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呻/吟。这就像火星子掉进了烈油桶里,郑楚滨心中的炸药桶一下子就爆了开来。   纪宁已经出院了,她已经不属于病人的范畴了,自己现在无论对她做什么都不违背人道主义了。郑楚滨快速地在下了这么个结论,然后心安理得的对着她的唇亲了上去。   跟上一次在冷冻室里的吻不一样,这一个要甜蜜美好得多。不用担心彼此的生死,处在一个安全而温暖的空间里,不带一点安慰色彩,纯粹是发泄心上长久以来压抑的欲/望。纪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她极为享受这一过程,完全不觉得是受到了侵犯。   这是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的事情,郑楚滨固然沉醉其中,她纪宁又何尝不是呢?   屋子里的气温极速升高,热得简直要把两人都给化了。明明已入冬,外面满大街都是圣诞新年的气氛,可这屋子里打了足够的暖气,两个人都觉得燥热不安。   纪宁被吻得七晕八素,趁着一个细微的空当,有些委曲地抱怨道:“好热……”   她的声音甜腻腻的,郑楚滨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把持不住了。女人天生都具有吸引男人的魅力,有时候只是她们没有被开发出来而已。   “热就脱掉。”他说这话的时候,手已经摸上了纪宁的毛衣的下摆,两只手一齐伸了进去,三下五除二就将衣服给剥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寒冷激得纪宁打了个寒战,她略微回过神来,想要伸手抢回毛衣。郑楚滨却爽快地将衣服往身后一扔,“啪”地一身毛衣挂在了沙发上,看上去孤零零的。   纪宁一下子就光了,上身除了内衣外简直一/丝/不/挂。她不由恼火地想要抗议,郑楚滨却直接用唇封住了她的嘴,手还不老实地去解她的牛仔裤。   事情越闹越大,已经没办法收拾了。纪宁认命地闭起了眼睛,只能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不想在地板上。”   太硬了,第一次听说很疼,她可不希望搞得浑身青紫留下一个糟糕的回忆。挑个相对舒适的地方干这个事情,至少她不会留下太多阴影。   郑楚滨真心觉得自己选对了地方,单身公寓,小而精致,从门口到床边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他立马抱起纪宁,几步就走了过去,来不及将纪宁放下,两个人一同摔进了床里。   后面发生了什么纪宁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了。她觉得自己被一团棉花糖给包裹住了,甜丝丝的,又轻又软,让人全身的骨头都酥了。   直到身体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才回过神来。书上说的没错儿,第一次真的会疼,而且很疼很疼。她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感觉,反正她抵制不住地哭了。   那种生生撕扯开的疼痛比她经历过的任何疼痛都要痛得多,她几乎就要开口求饶了。可是身体真是奇妙的东西,她心理上想要抗拒,身体却本能地想要接受。疼痛中似乎有另一种感觉在悄悄冒头,中和了那种不适感。就像是两只小狮子在博弈,一方渐渐异军突起,完全压制了另一方。它的狮爪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生生地将她陷进了郑楚滨的身体里。   荒唐的事情往往伴随着异乎寻常的美妙,当她终于在郑楚滨身体里绽放的时候,那种甜蜜的感觉也到达了最高/潮。她的第一次就这么完整地交到了一个男人的手里,从此像是被他打上了印记,再也抹不去了。   在认识郑楚滨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将来会跟男人做这种事情。十五岁以前是年纪太小,那时候幻想着跟白马王子在一起不过就是拉拉小手拥抱一下,偶尔想到个接吻的画面都要脸红半天。十五岁以后却是因为对男人死了心,放弃了将自己托付于另一人的打算。   她甚至做好了独身的准备,给父亲养老送终,赚钱养姐姐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收养一个小朋友,快乐地单身到老。   不过才十年,她就完全改变了当初的想法。这之前的九年半她都异常坚持,可最后的几个月信念却瞬间瓦解。   她终于明白,女人固执地守身如玉并不是因为她们真的不会爱了,而是因为她们还没找到一个能够让她们爱到不顾一切的男人。   一旦这个男人出现了,世界轻易就沦陷了。   纪宁知道,自己已经找到这个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这一章是有完整版的,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所以不能放上来。大苏只好建了个群,大家可以加群看完整版。群号是229410265,敲门砖是本文任一人物名加大家的订阅号。所谓订阅号就是你登陆JJ的时候出现的括号里的那个客户号啦。大家填好敲门砖大苏就放人啦,入群后可以去群共享下载哦。另外说一句,大苏时差党,这里比国内快三个小时,所以国内九点过后我大概就下线了。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先申请,我明天起床后就会加的。有不想看福利只想进群玩的妹子也欢迎哦,祝大家看文愉快。 40 香/艳   第一次总是比较糟糕。   纪宁完事之后就睡着了,晚上大概有起来一次,被郑楚滨喂了点食物,随即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郑楚滨就陪在旁边打电话处理酒店的事务,顺便陪徐天颂唠了会儿磕。   他最近被家里的小妖精搅得日子难过,当着人家的面装得那叫一本正经,转身就上自己这里来吐槽。郑楚滨拐回了纪宁心情大好,也不介意陪他啰嗦几句。只是说到最后免不了又劝他:“算了,你也别跟人小姑娘计较了。说到底你确实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低个头就完事儿了。”   徐天颂隔着电话一张妖艳的脸气得直冒烟,心里大骂交友不慎,嘴上不忘讽刺他:“你现在如鱼得水体会不到旁人的痛苦,算了,懒得跟你计较。我倒要看看你尾巴能翘几天。”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郑楚滨一听就想歪了,他看着床上熟睡的纪宁,前面的尾巴真的就翘了起来。男人对这种生理反应一向不以为耻反以为傲,郑楚滨转身去厕所自己动手,很快便丰衣足食了。   纪宁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大概被人痛打了五百拳,全身的骨头都散成了一堆碎片。郑楚滨就趴在枕头边上平静地望着她,半晌后好心地问了一句:“起得来吗?”   纪宁努力了几下,有些颓然:“不行,好痛。”   “哪里痛?”   纪宁看他的眼神不老实地往下面瞟,赶紧澄清:“骨头痛,你昨晚是不是拿我当沙包了?”   “我不认为我有这种变态的癖好。”   他说得不错,可纪宁还是痛。她慢慢地从床上挪了起来,靠在床头直喘气:“没想到,这也是个体力活。”   郑楚滨揉了揉她的额发,翻身下床去端早餐,顺便连牙刷也一并拿过来了。经过昨天的坦诚相见后,纪宁在郑楚滨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她也不在乎形象,大大咧咧地刷了牙,然后端着麦片粥慢慢喝起来。   郑楚滨有一种喂养小动物的成就感,看她喝得香心里很高兴。这麦片粥是他亲手做的,他会做的东西不多,这是仅有的拿得出手的几样小菜之一。纪宁的肯定让他很满意,比谈成了一桩上亿的生意更令他振奋。   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陷入爱河,变成了一个无可救药的被爱情牵着鼻子走的男人了。有些人会觉得丢脸,他却觉得是种幸福。有些男人换女人跟换衣服一样,看似风光实则空虚。拥有万千家财却找不到一个能让他们停下来的女人,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纪宁还是那里闷头喝粥,发现有道目光一直停在自己头上,不由抬头迷茫地望着他:“怎么了,我脸是不是不干净?”她记得自己昨晚没洗澡,从医院出来就直接办事儿了,然后就睡到现在,她现在一定发臭了!   “没有,很干净。”郑楚滨表情真诚。   “我想洗澡。”纪宁还是觉得不舒服。   郑楚滨直接拉开衣柜给她找睡衣。他让人事先准备了适合纪宁尺寸的各式衣服,摆了满满两大衣柜。衣服挑好后他拿在手上,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一个人行吗?”   这个问题他以前也问过,纪宁差点被人撞死的那一晚,在琴园她提出要洗澡时,他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短短几十天,她居然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上一次郑楚滨说了这话后解释说要找女员工来帮忙,这一次屋子里就他们两人,言下之意真是再明显也不过了。   纪宁吓得连连摆手,艰难地下床扶着墙挪进了浴室。郑楚滨忍着笑,再次好心地提醒她:“如果觉得不行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纪宁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着唇进了浴室。她大概真的是累坏了,一泡在浴缸里脑子就不好使了,眼前重复着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些零碎的片断,播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泡到水微微发凉,纪宁才挣扎着站起来,擦干净身体后她发现了一件大事情:她忘了把睡衣拿进来了。整个浴室里空荡荡的,她能找到的最大的遮蔽物就是一块白色的大浴巾。她只能勉强把那东西围在身上,露出胸部以上大腿以下的肌肤抖抖索索地出了浴室。   郑楚滨当时正在看报纸喝咖啡,一见纪宁这副模样出来了,嘴里的咖啡一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大清早就这么香/艳,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纪宁发现了他目光里的狼意,快走几步想去拿床上的睡衣。郑楚滨手长脚长,哪里容得下猎物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他三步并作两步,抢在纪宁前头抓住了那套睡衣,直接就往地上一抹。   “哎,你干嘛……”纪宁的喊叫声被一个吻直接封在了嘴里,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浴巾被扯了下来,整个人被扔到了床上。她被扔得头发晕,还没反应过来男人那坚硬的东西已经抵在了她□的敏感处。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动,那东西就摩擦着她的下/体,只隔着两层薄薄的面料,纪宁那里一下子就有了反应。   已经j□j的身体挑/逗起来是很容易的,尤其像她这样初尝禁果,身体正处于极度渴望的状态下。尽管昨晚的疼痛依旧模糊记得,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   于是大清早,两个吃饱睡足的人在公寓里又大干了一场,纪宁的澡彻底白洗了。事情办完后她喘着粗气直咬牙:“书上全是骗人的,谁说只疼一次的!”这一次明明也很疼好不好,这种疼痛不仅仅是顶破那层膜时才有,过于紧缩的j□j碰上过大的活计,总要受点苦的。   郑楚滨意犹未尽,轻轻地啃噬着纪宁的耳垂,嗡声嗡气道:“多做几次就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真的吗?”纪宁一脸不相信。   “真的,慢慢的你会只有快乐没有痛苦。要不要,再试一次?”   郑楚滨虽然用了疑问的语气,行动却是毫不犹豫。纪宁还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就已经被他翻了过来,直接架起来跪在了床上。她下面还没干,郑楚滨微微一挺腰,那东西就很顺利地滑了进去。   他贴着她的背凑了过去,咬着她的耳朵呢喃道:“你没试过这个姿势,感觉会很不一样。”   纪宁还能说什么呢,尽管她已经累得全身乏力了,可碰上一个欲/求如此旺盛的男友,除了满足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只能趁对方发力之前,抓紧时间问了一句:“你以前跟俞芳菲……”   “办事的时候别说扫兴的话。”郑楚滨一抬手,直接捂住了纪宁的嘴。作为惩罚,他非常用力地顶了几下。纪宁被突然席卷来的快/感冲得迷了眼,下意识地就咬住了郑楚滨的手。   对方也不放手,依旧是一顿横冲直撞,确定身下的人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他才停了下来,哑着嗓子道:“我从来没有碰过她,你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纪宁已经处于半晕迷的状态了,仅有的一点思绪努力地消化了他这句话后,带着满足的甜蜜完全陷入了疯狂之中。   就如他所说,这一次跟前两次完全不同,激烈的程度她简直无法忍受。前两次她还有所克制,即便叫出声也带了几分隐忍。可这一次她真的受不了了,不顾羞耻地放声大叫起来。她的叫声愈发刺激了郑楚滨,像是一种鼓励催促着他愈加用力和快速。   纪宁满头的汗水滴落到枕头上,化成一片片水晕。她最后的记忆就停在那片水晕上,也不知撑了多久,她终于两眼一黑,完全陷入了昏迷。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郑楚滨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抱着她去了浴室。洗干净后又抱她回床上,替她穿上睡衣盖上被子,然后在她头上轻轻印了个吻,搂着她沉沉睡去。   纪宁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黑,她抬了抬快要断掉的左手,一下子了拍在了郑楚滨的身上:“几点了?”   郑楚滨正就着床头的一盏小灯看文件,抬手看了看表:“快九点了,饿不饿?菜一早做好了,你没醒我也没叫你,给你热一下吧。”   纪宁真心觉得两人像是已经结了婚,有种老夫老妻的亲密感。她确实饿得不轻,早上就喝了碗麦片粥,这会儿早就消化得没影儿了。   她忍着浑身的酸痛坐起来,又一次不顾形象猛吃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个轮回,先是她被郑楚滨吃干抹净,然后她再把食物吃干抹净。郑楚滨说让她在这里至少住一个月,难道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每天都要这么过?   纪宁不由有些害怕了,吃了半饱后忍不住去看郑楚滨:“我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才刚来就想走吗?”   纪宁咬着唇不说话了。她觉得如果自己说吃不消大概会伤到郑楚滨的自尊心。那男人看起来洒脱实则敏感,又一向高傲,万一被伤着了那多不好意思。   郑楚滨确实很敏感,一下子就明白了纪宁的心思。他凑过去在她唇边吻了一下:“以后不会了。今天是我太放纵了,男人也需要时不时释放一下,憋太久了会成病的。”   纪宁理解地点点头,毕竟她也享受到了,也不能说是她吃亏了。她琢磨了半天后又开口道:“那个人很快就会被抓住吗,你有线索了没?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三年前他就要杀我,怎么这三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最近突然又冒出来了?”   郑楚滨盯着手里的报告眉头紧皱,半晌才抬头道:“想杀你的人,绝对不止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忘了谢谢拉芽苏妹子扔的两颗雷,我这记性真的是越来越差了。难怪从前从前不写大纲,现在没大纲简直没办法写文了。另外昨天那一章的完整版大家自己进群看哦,别在文下给我发邮箱啦,俺要节省每一分每一秒多多码字哈。谢谢大家支持啦。不会卖萌,只能这样了,废柴的某苏飘过。 ☆、第41章迷雾重重   纪宁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做了太多恶事,得罪了太多人,这辈子才有这么多人想要她的命。她掩饰不住脸上的震惊:“你确定?”她这辈子可不算是个坏人啊。   “还不能肯定,但我分析了一下你这几年来遇到的几件事情,从凶手的做案手法来看,不像是同一人所为。”   纪宁手里抱着碗,睁着大眼睛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郑楚滨放下手里的报告,走到书桌边拿出一个大信封。他打开信封,将里面的照片都抖在了床上。纪宁拿起来细细看,发现都是三年前高院门口枪击案的现场照片。   “警方没抓住那个狙击手,只能确定子弹是从对面大楼的某一个窗户里射出的。法证人员做过路径分析,确定那个人当时想要杀的人就是你。没有偏差,没有失误,如果不是我挡了一下,你必死无疑。”   纪宁不懂那么高深的东西,但郑楚滨话里的意思她却听明白了。她拿起一张当时的照片,是一个记者抢拍下的。子弹擦过郑楚滨的手臂,打到了水泥地里,深深地嵌在里面。   “这个狙击手看来是非要我的命不可了。”   “没错,这个人可能本身是干这一行的,也可能是受雇于人。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能看出想杀你的人具有一定的背景。要么是具有专业枪械知识的高手,要么是拥有雄厚背景的上位者。香港这几年治安良好,电影里那种随便当街开枪的情景已经极为少见。你这个案子也算是轰动了。关键是那个狙击手还跑了,证明他绝对不止一个人,有同伙在下面给他做接应。这么费时费力还费钱的杀人方法,普通人是做不来的。”   纪宁听着听着,后背渗起了一股寒意。尽管已经过去三年,子弹在脑边炸开的声音还是清晰地留在脑子里。平时不去想倒还想,每每有人提起,她就觉得那声音直扎心底。   太刺耳了!   她越来越觉得,三年前的那场谋杀案,绝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她忍不住问道:“三年前的案子你有没有头绪?”   “我跟天颂确定了一个怀疑对象,但目前还不能肯定。他很聪明,几次想要抓他都让他跑了。但我目前还不清楚他的身份。他跟被害人绝对有关系,只是那个女人背景复杂,她来香港前在很多地方待过,要查清楚还需要点时间。”   “查了三年都没查清楚,看来这女人真的很复杂。”   郑楚滨面色有些许的不自然,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转而又把那只旧手表拿了出来。   纪宁看着那只表,一时有些疑惑,分不清是郑楚滨原有的那只还是自己后来送他的那只。郑楚滨撸高了衬衣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给她看:“你买的那只我戴着,这只是原来的,才修好拿回来的。”   纪宁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第二次在琴园,你被人推下泳池,看起来像是有人要杀你,但细细想一想,其实未必。”   “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没有他,自己真的可能会淹死。   “你是女人,应该很清楚女人的心里。你们女孩子有时候不是很喜欢做一些看起来很幼稚的事情吗?就算报复一个人,手段也不怎么高明。”   纪宁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一开口打击面就这么广,真不知道酒店里那些女员工都看中你什么了。”   “你不也看中我了?”郑楚滨凑近她脸颊,轻轻吻了一下,“别光顾着生气,好好想一想那天的情景。对比三年前的狙击手,把你推下泳池这种行为显然幼稚很多。既没有技术含量,也不怎么高明。这年头会游泳的人太多,泳池的水也不深,要不是你太紧张,其实很难淹死。”   纪宁仔细地回忆了那天的情景,虽然都面临生死关头,但实话实说,第二次显然比第一次温和一些。她私底下也曾想过,是不是那个杀手三年之后变仁慈了,选择了相对平和的杀人方式。现在想想可能真如郑楚滨所说,那根本就是两个人所为。   “你就是从这两次事件中分析出来杀我的不止一个?”   “还有最近两次。”郑楚滨又拿了一批照片给她看。这是第三次纪宁从地铁出来回酒店的那条小路。照片里是白天的景象,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马路上有清楚的轮胎痕迹,像是剧烈摩擦产生的。   郑楚滨指着那些痕迹解释:“突然的急刹车或是短时间内加速都会形成这种痕迹。那人开车想要撞你的时候,显然加速过猛,而我把你从车轮底下拉出来时,他有过急刹车。无论从哪一方面讲都可以看得出,这个人当时开车凶猛,不顾一切想要杀死你。”   “这么说,他跟三年前想要杀我的是同一人?”   “未必。如果他真是三年前的人,为什么不直接一枪崩了你,何必开车撞这么麻烦?”   纪宁被问倒了,随即惊讶地张大嘴:“所以说,这是另一个想要杀我的人?”她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而不自知啊。   “很有可能。这个人心狠手辣,异常凶残,选择开车活活将人撞死的行为。后来发现了我之后连我也想杀。看得出来这人性格非常嚣张,有种不管不顾的精神,甚至有种畸形的变态情绪。他一旦想要做到什么事情,哪怕有再大的阻力也会去尝试。这跟三年前心思缜密做事圆满的那一位不太相似。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猜测,或许三年后他突然性格变异也说不定。有些人心理变态起来,行为也会变得乖张怪异。”   郑楚滨话里的两个字突然提醒了纪宁,她直接叫了出来:“变态,你说得对,那个人是个变态?”   “怎么说?”   “那天他撞我之前一直在折磨我,他先是尾随我,把我逼倒在地之后还与我对视了半天。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猜测他的神情一定很满足。他不急着杀我,拖长时间想让我尝尝临死前极大的恐惧感。我当时真的觉得那就是个变态,平常人不会像他那样杀人。”   “这么说起来,他跟第四宗爆炸案倒很有可能扯得上关系。”郑楚滨拿出那天那人送来的纪宁的胸牌,“那天在休息室里,有人给我送来了这个。”   纪宁恍然大悟:“难怪你知道我出事了。我一直在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三楼的小厨房的,你那天应该很忙才对。这么说,那个人故意向你通风报信,他根本就想让你找到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让你亲眼看着我被炸死?”   “不,他想连我一起杀。”郑楚滨嘴角微微上扬,笑容冷淡而不屑,“两分钟,他算得可真准。用你把我引诱过去,赌我在两分钟内救不出你,他甚至清楚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而是会陪着你。他对我足够了解,说不定连我中学时的百米赛跑成绩都拿到了手。他同样熟悉唐宁,知道我那天会在哪里,还知道从休息室在小厨房大概需要多少时间。算得这么精准,肯定费了一番功夫。”   纪宁歪着头有些想不明白:“你刚刚说他跟第三次想要撞死我的人是同一个人,可是听你这么说,他算得这么精,倒跟三年前的狙击案有点相似,不是吗?”   “还是那句话,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想要杀人,为什么不直接给你一枪,费这个劲儿有什么意思?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他要么是唐宁内部的员工,要么在酒店里有人跟他做内应。一个完全的外人不可能对酒店知道的这么清楚。就算是常年包房的客户,也不见得有他个本事,能知道这么多。”   “如果他是酒店内部员工,那你岂不是很危险?”大老板再怎么不接触底层,至少也要天天去酒店办公。万一到时候……   “别担心,我的话他目前还对付不了。如果他真能直接在酒店里把我干了,那天也不用拿你做诱饵了。”郑楚滨摸了摸纪宁的头,宽慰她道,“倒是你,最近这段时间最好足不出户。”   纪宁望了望窗外灯火通明的街景。过新年了,各大商场都延长了营业时间。她之前一直想好好逛一逛,辛苦了一年也慰劳自己一下。正赶上郑楚滨办订婚宴,她忙得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本来琢磨着忙完了这一阵可以休息几天,没想到直接躲到这儿来了。   这个时候很多人应该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了。一年难得有一次想要放纵自己,却还是错过了。   郑楚滨从纪宁的眼睛里读出了她对外面那个花花世界的渴望,想了想改口道:“过两天我带你出去吃饭,难得过新年。”   “真的吗?”纪宁喜上眉梢。   “真的,我们两个到现大还没好好坐下来吃顿正式的晚餐吧?等元旦过了街上人少一些我们就去,到时候可能会有人在不远处跟着我们,你介意吗?”   其实是有些介意的,但纪宁明白他是为了自己好,便大度地摇摇头:“不介意,只要别跟得太近就好。”   郑楚滨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声道:“有一件事情我最近也一直在想,那个人连我对你的感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拿你当筹码威胁我。这个人,一定不是普通员工这么简单。他或许,就在你身边,你要小心。” ☆、第42章金丝雀   纪宁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当金丝雀般养了起来。   当蛀虫的感觉其实很好。每天不用挣扎着起床,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醒来后不用赶着去上班,连妆都不用上。吃的东西每天都翻花样,今天意大利菜,明天土耳其烤肉,后天再来点东南亚风味,样样可口精致,还不用她掏钱。   郑楚滨有点养宠物的意思,每天高兴得投喂她各色美食,大有把她喂成肥猪的倾向。   纪宁在这种腐朽的生活中迅速堕落,开始时还有点怀念上班的感觉,几天后直接成了资深宅女,每天上网灌水打游戏,十成十一个不务正业的女青年模样。   这种生活她以前从来没想过。她总是把自己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对人对事认真却疏离,不愿意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遇到事情总往坏处想。所以虽然她为人善良,知心的朋友却寥寥无几。很多人跟她关系不错,却走不进她的内心。   如今,她心脏外面的那层坚冰正在被郑楚滨用金元与大棒无情地敲碎。她感觉,属于她的春天即便还没到,也肯定不远了。   元旦过后的几天,郑楚滨履行诺言,带她去外面吃饭。纪宁像久未呼吸过新鲜空气的小鸟,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虽然后面十米的范围内跟着几只尾巴,但一想到能过回正常的生活,纪宁也就不太在意了。   郑楚滨这么评价她:“你现在这个样子,才像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以前的你太老成,脸孔像二十岁,性格却已经四十岁了。”   纪宁想说不是每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都有过她那样的经历的。但抬头看到郑楚滨那张有些逆生长的脸时,不由又感叹同人不同命。他的遭遇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的心理强壮程度明显比自己高了好几个等级。他在八年前可能也跟自己一样稚嫩,但纪宁相信自己八年后绝不会像他那般老辣。   郑楚滨见她直直地凝望着自己,忍不住当街就吻了她一下。虽然改革开放多年,北京又是国际化的大都市,但国人还没完全接受鬼佬那一套开放的作风。郑楚滨的吻刚印上去,旁边无数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纪宁看到那些赤/裸裸的目光时,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那一天吃饭的时候,郑楚滨笑话她从头到尾就像根点燃了的红蜡烛。纪宁气得够呛,满桌子的美味吃上去味道也大打折扣。   但好东西终究是好东西,尽管心里有点别扭,食物入口时的香甜绵软还是打动了她的心。纪宁看着这餐厅低调精致的布置,里面的人个个神情淡然举止优雅。再看看装菜的那些碟子,不由心生感慨。   有钱就是好啊。难怪俞芳菲要舍弃严易中而选郑楚滨了。即便两人外在条件一模一样,多金也是一项极大的加分。更何况,他们连外在都差很多。   严易中的长相放在B大还是可以看看的。那里不是书呆子就是老学究,很多男人长得其实不差,就是懒得收拾。偶尔有几个精神面貌比较正常的,女生们的眼神就追着跑了。   俞芳菲当时到底还小,优质男人见得不多。等她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过尽千帆后,从前的小清新就不够看了。   纪宁望着对面的郑楚滨,总是忍不住去想俞芳菲。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第三者。虽然郑楚滨说了,他跟俞芳菲已经取消了婚约。那之后他们两人才有实质性的接触,可这毕竟间隔太近了。郑楚滨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要动情,肯定早就动了。   纪宁的心有些乱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那类女人了。这令她有些惶恐,也有些不安。   她觉得有双眼睛像是在后面盯着自己,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   纪宁不自觉地向后望了一眼,震惊地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幻想。真的有个人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目光如她想的一般,毫不掩饰内心的怨恨与痛恨。   那是俞芳菲,一如既往的美艳高贵,只是脸上的妆比以往更厚一些,目光也少了几分高傲多了一丝怨气。   纪宁想起上一次她冲来宿舍差点活活掐死自己的情景,不由肩膀一缩。但俞芳菲毕竟是公众人物,关起门来怎么撒泼都行,公共场合地还维持着基本的风度。只是这风度也只有薄薄一层,眼看就要崩塌了。   纪宁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她。对面的郑楚滨同样没有变化,只是细心地替纪宁切鱼排。鱼肉烤制后的香气弥漫开来,纪宁忍不住嗅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时,俞芳菲已如女王般降临在了她身边。   原本还有点害怕,事到临头纪宁反而镇定了。郑楚滨固然对自己有情,但若不是她十年前惹了严易中这个烂摊子,今天她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人生就像是注定的,你从前不经意间做的某件事情,也许会在很久之后才显出影响。纪宁想到这里,不由挺直了背脊,那点子毫无理由的心虚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俞芳菲被她这个动作给彻底激怒了。她完全忘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被退婚的,她现在只看得到纪宁这个眼中钉,以及曾经差一点成为自己男人的郑楚滨。   她忍了很久才忍住掀桌的冲动,只是开口的时候冰冷的声音里不自觉地透露出了嘲讽:“害得唐宁差点被人夷为平地,你现在倒挺悠闲。”   纪宁心想,关你X事。人家老板都不在乎,要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但她没爆粗,只是以其人之道反击:“害得自己助手差点让人割喉,你还有心情跟人约会?”   她说着向后瞟了一眼,一个中年大肚男不满地坐在那里,显然对女伴的突然走开很不满意。俞芳菲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显得有些气极败坏。   自从婚约取消后,她的行情一落千丈。外头流言纷纷,各种猜测都有。公司对外发布的消息是说严易中是俞芳菲的一个疯狂的影迷,不满她嫁人而采用了过激的行为,只是为了见她一面,并不真为了伤人。   这种完全撇清自己的说法娱记们当然不信,老百姓也不爱看。他们喜欢看狗血的,激情的,充满爆点的。唐宁的爆炸案哪里瞒得住人,报纸们渲染得沸沸扬扬,大家想当然地就把这事情也扣在了严易中头上,由此引发了一连串丰富的联想。   十年前B大的一些学生和老师也像是一夜之间恢复了记忆,论坛上开始有人跳出来谈起当年严易中出轨的事情。有些人或许并不知道那个第三者就是俞芳菲,但经过一系列的联想,帖子的内容就成了亲眼所见历历在目了。   俞芳菲这几年蹿红得很快,得罪了不少同行。原本她跟唐宁老总订婚的消息让人恨得牙痒痒,现在婚事吹了,又爆出了十多年前的丑闻。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自然是揪住小辫子一通猛踩,大有不把俞芳菲踩死不罢休的气势。   她最近的日子实在不好过。那个中年胖子是某电影公司的副总,从前俞芳菲哪里看得上这样的货色。现在行情看跌,她也不得不放□段出来应酬一二了。哪知道就这么巧,偏偏让纪宁给看到了。   这个世界上,俞芳菲最恨的不是破坏她订婚礼的严易中,不是抓着严易中不肯让位的纪言,也不是抛弃她另结新欢的郑楚滨,而偏偏就是纪宁。   她们就像命中注定的对手,誓要将对方的恨印刻在血液里。   被人戳中了软肋,俞芳菲却无力反驳,气得一口血差点吐出来。纪宁却有点火上浇油,扭头又看那胖子一眼,提醒道:“快回去吧,你再这么耗下去,金主会生气的。”   连纪宁都看出那男人配不上了她了,要不是他手里有点钱……俞芳菲咬牙切齿,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面前的那杯清水。她真想一抬手就把它浇在纪宁头上。可这样一来的话,明天报纸的头条肯定是逃不掉了。事实上她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刚刚她明显看到有人躲在角落里拍了几张照。他们三人在一张照片里露脸,就算不泼这杯水,明天也肯定是头条了。   泼了,自己更丢脸一点,不泼,心里更窝火一些。   俞芳菲还在犹豫,中年副总却已经没了耐心。他维持了最后的一点风度,走过来冲俞芳菲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俞小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你们慢慢聊,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连纪宁都听出来这就是变相地甩人了,俞芳菲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没有伸手接名片,立马换了一张笑脸迎了过去。中年老总却挥了挥手,直接闪开走人了。俞芳菲急了,一声声“马总”“马总”地叫着,再也顾不得纪宁,拎起手包追了出去。   纪宁突然发现,俞芳菲也没想像中那么漂亮。女人一旦自降身价,没了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很容易就落了下乘。   她一直目送着俞芳菲离开,才转过头来继续吃东西。郑楚滨有间无意地瞟了她几眼,纪宁想起自己刚才的所做所为,抱歉地微微吐了吐舌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没有。”   “真的吗?不觉得我说话很刻薄吗?”   “确实刻薄。”郑楚滨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理所当然道,“可是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率先揭开这么多谜团中的一个,大家猜猜是哪一个,或者猜猜谁是幕后黑手? ☆、第43章吃干抹净   纪、郑、俞三人同场的照片第二天一大早就上了报,很快便闹得全国皆知了。   各大网站纷纷转载了这篇报道,三个人两个坐着一个站着的奇异画面瞬间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很多曾经将俞芳菲奉为女神的诸多宅男宅女一下子摔碎了玻璃心,纷纷感叹不已。也有一些人依旧坚定地支持她,将纪宁和郑楚滨打倒为狗男狗女。   自古以来,大家对女人总要更苛刻一些。哪怕郑楚滨也惹了不少骂上身,但纪宁的遭遇更令人同情。当她打开网页,看到自己被P得面目全非的脸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有人还在图片上配了说明文字,将她描写成一个面目可憎的丑八怪。   诚然她承认自己长得确实不如俞芳菲,但也绝对不到拿不出手的程度。生平第一次让人这般糟践,纪宁忍不住冲郑楚滨咂舌:“以前上网只知道看别人的热闹,现在自己成了被看热闹的,还真有点不习惯。”   郑楚滨对这种东西完全不感兴趣,拿着份报告看得认真,连头都没抬:“这种东西不用理,三天后就没人谈了。”   话虽这么说,纪宁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她现在被冠上了“小三”“丑女”甚至是“贱人”的帽子,水军们在网上对她喊打喊杀,一副要将她大缷八块的模样。纪宁想要回几句,想想又觉得无聊,终于还是关掉了网页。   她现在不由庆幸,幸好出了爆炸案这一档子事情,她暂时不用去酒店。要不然那些疯狂的粉丝说不定真会杀到唐宁来,把她揪出来游街示众。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纪宁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关掉了电脑,一连几天人都有点蔫蔫的。期间钟怡大概是看到报道,打来电话“慰问”过她。纪宁跟她聊了几句心情好了很多,很快就将这个事情忘到了后脑勺。   郑楚滨这几天就像在这里生了根似的,几乎没出过门。酒店的事务都由助手拿来这里由他签字,如果要谈生意就用视频会议。这一整栋楼什么都有,从办公到娱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办不到的。   纪宁每天楼上楼下一间间屋子跑,玩了这个玩那个,白天的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了。到了晚上郑楚滨就像野兽出笼般,时时围绕在她身边,从吃过晚饭就开始磨她,一直到把她磨上床为止。   就像是生活的一部分,每天晚上他们公寓里的那张床都要经受非人的摧残。纪宁觉得如果自己不是血肉之躯的话,大概早就被磨光了。   郑楚滨在这方面需求量很大,一次通常是满足不了他。一晚上两次三次是很平常的事儿。有一次也不知道他吃没吃药,居然连续变换了四次地方,用各种姿势将她弄得死去活来。纪宁第二天摸着浑身酸痛的肌肉,大叫着要搬回宿舍去住。   郑楚滨一面系领带装绅士一面否决了她的提议:“想都别想。想回宿舍也行,我可以跟你住一间。到时候隔壁同事,或是楼上楼下大概日子会比较难过,每天晚上都要听你的鬼吼鬼叫。”   纪宁气得抄起枕头就往他脸上砸,嘴里大骂他“流氓”,被郑楚滨直接摁倒在床上,用言语威胁道:“你要不听话,现在就办了你。”   纪宁的手不由自主就往下面伸,像是要护住最敏感的地方。郑楚滨每次都这样,嘴上的话还没说完,手就已经不老实了。纪宁实在禁不起挑/逗,每次三下两下就让他挑起了欲/火,接下来也就顺理成章让人吃干抹净了。   郑楚滨见她这个样子不由好笑,正准备扯领带办事情,手机却响了。他拍拍纪宁的脸,不无失望道:“先放你一马。”随即接起来了手机。   他接电话的时候神色异常平常,放下电话后说出来的话却吓了纪宁一跳:“我哥打来电话,说我爸情况不太好,已经送去医院了。”   纪宁还穿着睡衣,闻言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怎么会这样,你赶紧去医院吧。”   “你跟我一起去。”郑楚滨一面说一面开衣橱替她选衣服。   纪宁有些犹豫:“不太好吧。”见家长什么的,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我跟我爸提过你,他对你有点兴趣,想要见一见你。放心吧,他不吃人。”   “可是,我们不过是男女朋友……”   “我现在就可以娶你,只是你不愿意罢了。我爸虽然没说同不同意我们的婚事,但我知道他不反对。一起去吧,这次不去以后未必有机会见了。”   纪宁有些懵了,她觉得郑楚滨在面对生死时的那种从容态度简直令她心惊。就像他们第一次在疗养院见面时他谈起他母亲的病情,也是这么从容不迫,好像那都不算什么大事儿。   郑楚滨瞟了她一眼,像是读出了她的心事:“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我爸早就想通了。他这一辈子经历了很多,够轰轰烈烈了,他说过,他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真的有这种人吗?因为经历得太多,已经将生死看得很淡了。他们会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然赚到了,就算马上死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纪宁还太年轻,还有太多的追求,她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想法,却由衷地感到钦佩。她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做到这样,回首前程往事,不带有一点遗憾地离开。   想到这里,她赶紧去换衣服。就算参谋长不是郑楚滨的父亲,这样的一位老人她也希望能见上一见。   郑楚滨虽然面色平静,可车子一发动起来,纪宁就知道他还是没办法完全做到心如止水。他的车速很快,有几次还超速了。从这里赶去医院并不久,只开了十几分钟就到了。郑楚滨直接将车停到地下停车场,然后领着纪宁上了顶楼。   纪宁从不知道,原来医院也可以这么温馨舒适。顶楼完全不像她去过的那些医院,没有嘈杂没有纷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纪宁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处的是医院那种冰冷的环境。   他们进门的时候郑参谋长已经脱离了危险,恢复了意识正坐在床头由人喂水喝。他一见小儿子进来就笑开了眼,伸手招呼他过去:“你个没良心的,这几天也不来看我,真是不孝。”   郑楚滨一点儿没恼,替他将毯子往上掖了掖:“大哥在,我就不凑热闹了。你们几个月也难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吧。”   “他能有什么话说,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这不又跑了,也不知道开个兽医院怎么就能忙成那样了。”   郑楚滨但笑不语,见纪宁有些尴尬地站在旁边,就拉过她的手将她往父亲面前一推:“这是纪宁,你们第一次见面吧。”   “叔叔好。”纪宁恭敬地叫了一声,仔细打量起参谋长来。   郑参谋长一下子就乐了:“嘴巴真甜,难怪你喜欢。我这个年纪,做你爷爷都行了,还叫叔叔。不错不错,我喜欢。”   不管他是不是出于真心,郑楚滨都感到高兴。他知道父亲并不赞成他娶个平家女,但他同样尊重自己。在跟俞芳菲的婚事吹了之后,他觉得父亲愈加开明起来了。是不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人也变得不那么执着了?   郑参谋长冲纪宁招招手,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小姑娘你过来,坐下陪我说说话儿。阿滨你出去问问医生,我这药能不能少吃点。天天吃这么多烦死了,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他一面说一面冲给他喂水的护士挥手。郑楚滨知道他在赶自己走,想要跟纪宁单独聊聊。他没有反对,装作不知道他的意图,劝慰道:“医生让你吃药是为了你好,别跟个孩子似的。”   “少啰嗦,赶紧去说,再这么吃下去,我都要被毒死了。”   郑楚滨冲纪宁笑笑,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同那个护士一同出了病房。房门关上了一刹那,纪宁没来由地就紧张了起来。   她目送郑楚滨离开,转过头来再看参谋长时,发现他的眼神完全变了。不能说是凶悍,只能说不像刚才那么随和了。他变得很认真,严肃却不具有威胁性。他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蕴酿了半天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你今年应该二十五岁吧。”   纪宁愣了一下,以为是郑楚滨告诉他的,点头道:“是。”   “三年前,你在香港读大学。”   他用的是陈述而非疑问语气,纪宁一下子挺直了背。她觉得参谋长肯定想跟她谈当年的案子。   “是。”   “别紧张,我留你下来不是兴师问罪的。”郑参谋长摆摆手,有些疲惫地咳嗽了两声,“三年前你上庭作证的事情我知道。这个事情无所谓谁对谁错。”   真的无所谓吗?纪宁觉得并非如此。一个父亲再怎么宽容,也不会喜欢一个曾经想要把自己儿子送进监狱的女人。纪宁觉得自己在他心里,一定面目可憎吧。   “你第一次上庭的时候遇到狙击手伏击,阿滨救了你,伤到了手臂。我太大意了,我应该想到的,他的耳朵跟以前不一样了,听力肯定下降了一些。可惜了,身上留了疤。”   纪宁像是突然被人扔进了冰窑里,浑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就凝固了。郑参谋长就这么平静地说着那件事情,她听着却是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惊惧了很久后,她才木然开口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郑参谋长凌厉地扫了她一眼:“三年前的狙击手,是我派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从来没有人猜过是郑爸爸哦。 ☆、第44章矛盾综合体   “我的儿子,绝对不能坐牢。”   纪宁听到这话的时候,不由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皮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她其实也说不上有多愤怒。郑参谋长说得对,天底下的父母都抱有同样的想法。哪个当爹的会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去送死呢?   “所以说,您当时想杀了我,好让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起诉郑楚滨?”   “不全是。杀了你固然是好,但如果杀不成,他出手救你这一举动,也足够律师在法庭上拿来大做文章了。”   “您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救我?”   “他是我的儿子,他的身手怎么样我最清楚。”郑参谋长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纪宁有些不高兴:“您就这么肯定狙击手会射中我,万一射到别人怎么办,岂不是很无辜?”   “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绝对无辜的。那两个保护你的警察没有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还死者一个清白,是她们无能。那些记者为了自己的前途主动扑上来抓新闻,是他们无聊。不相干的人不会在那里出现,所以说,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纪宁深深地觉得他说的都是歪理,可是自己张了半天嘴,竟然无力反驳。这个老人身上带有一股凛然之气,纪宁被那气势牢牢地压制着,完全处于下风。   郑参谋长看着纪宁年轻略带些稚气的脸,突然放缓了声调:“今天留你下来,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虽然我救子心切,但对你总是带了恶意。你原不原谅都没关系,我一个快死的人了,随便怎么样都无所谓。说出来,是希望你知道,不要活得稀哩糊涂的。”   那她是不是应该谢谢他的好意?纪宁看着那张脸,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郑楚滨的分析果然是对的,他曾经描述的那个人,跟自己的父亲是如此地想似。如果他知道这个真相,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现在想想,当时我可能是操之过急了。阿滨若因为那个女人做牢,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所以才想了这么一招。纪小姐,你一定不知道那个死掉的女人是谁吧。”   纪宁茫然地摇摇头。她被刚才那个消息刺激到了,脑子有点不太够用了。但很快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摆在了她的面前。   “阿滨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他的身世?比如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他的生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说过,可跟那个死者有什么关系?”   “那他一定提到过,当年破坏他家庭的那个女人。”   纪宁发现,参谋长说话喜欢把人往他的思路里绕,这么七绕八绕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难道说,那个死掉的女人就是当年的第三者?”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本能地捂住了嘴巴。   “是啊。”郑参谋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其实有点固执。这些年来他对这个女人一直不能释怀。他去香港也是为了找这个女人,想要问清楚当年的事情。我其实不愿意多谈那件事,他当着我的面不说,背地里却一直在查。我一直当着他的面管那个女人叫妓/女。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早就看穿了他的意图。这孩子自尊心很强,如果我戳穿他的话,说不定他会偷偷哭的。”   说到这里,郑参谋长发出了一长串笑声。纪宁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抛开他曾经想要杀死自己这件事情,他现在完全像一个慈爱的父亲,在跟自己孩子的另一半讲述他的一些糗事,善意的嘲笑也好,宠爱的宽容也罢,都跟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   可他并不是郑楚滨的亲生父亲,他只是一个养父,却可以为养子做出杀人的事情来。纪宁有些无法理解他的偏执,却多少也有点感动。这感动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郑楚滨。他看似不幸实则幸运,这样的父亲对别人或许冷酷,对他却是暖的。   而通过参谋长的嘴,她对郑楚滨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他是那种表面洒脱内里固执的人。他为了搞清当年父亲出轨的真相,暗地里做了许多努力。他对自己说过往的一切是参谋长告诉他的,可事实上他有所保留。那些阴暗的一面参谋长或许说得不多,但他却抽丝剥茧地查了下去。   换作其他人,三十年前的往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如今他功成名就有权有势,出轨的父亲早就死了,母亲接受了良好的照顾,何必再去旧事重提。可他却提了,还为此惹上了官司。   他与大多数人是不同的,也因为这份不同,他才能有今天旁人不能有的一切。   纪宁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很复杂的男人。如果有一天自己告诉他,她完全不打算跟他结婚,他会有何反应?以他的固执劲儿,只怕会磨她磨到死吧。   想到这里,纪宁的嘴角微微上扬,竟露出了一线笑意。郑参谋长一下子捕捉到了这个画面,提高声音问道:“小姑娘,你喜欢我家二小子吗?”   “喜欢。”纪宁愣愣老实回答。   “有多喜欢,喜欢到要嫁给他吗?”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纪宁问倒了。她大可以随口扯谎,反正最后结不结婚决定权还是在她手里。可面前的老人一脸严肃地望着她,简直有种逼视的气势,让她竟没了说谎的勇气。   “我不知道。”她最终只能选择一个折中的答案。   “那就是没有。”   纪宁咬着唇不说话,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没关系,往后还长着呢。你要再遇上一个比二小子更好的男人也难啊。到最后你总会嫁给他的。不过你最好早点想明白,他这人耐心一般,拖得越久你日子越不好过呢。”   郑参谋长说到最后,竟像个小孩般乐了起来。他笑得很高兴,仿佛很久都没这么开怀地乐过了。因为笑得太放肆,最后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的身体应该很弱了,纪宁看着床头各种仪器设备,还有他手上扎着的点滴,最后不放心地按响了救护铃。过了大约十秒钟,就有医生和护士一道冲了进来,面色紧张神情凝重,开始给参谋长做各项检查。   纪宁还沉浸在内心的震惊中,站在病房里看别人照顾病人总觉得有点尴尬,于是就悄悄推门溜了出去。一走到外面走廊里,呼吸到不同的空气,她才算平静了下来。   刚刚的那些话到底要不要告诉郑楚滨?如果他知道自己最敬重的养父曾经想要她的命,他会做何感想?他这一辈子活得其实很纠结,一方面对生父有着怨恨,另一方面又总想对他了解得更多。一方面为母亲感到惋惜,另一方面又为被她撞死的人感到抱歉。一方面为了报恩答应娶俞芳菲,另一方面又对她实在爱不起来。   纪宁发现,自己竟是爱上了一个矛盾综合体。如果现在告诉他郑参谋长的一些所做所为,他估计又得在矛盾中左右徘徊了吧。纪宁站在明亮的大窗前向外眺望,医院外面的景色其实不错。马路上车来车往,一派的热闹非凡。路边绿树成荫干净整洁,不像有些医院门口乱糟糟闹哄哄的感觉。   她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病人及他们的家属,突然觉得三年前的事情也算不了什么。做父亲的想要杀她,可儿子不是替他偿还了债务吗?老头子应该有些后悔吧,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伤了心爱的小儿子,真是不划算。   纪宁甩了甩有些闷的脑子,转身准备离开病房区。正巧郑楚滨从医生那里回来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我爸是不是教育你了?你别介意,他当教官久了,就喜欢教训人。”   “没有。”纪宁的笑容有些勉强,“叔叔人挺好的,笑起来很高兴。就是笑得有点厉害了,好像咳着了。我叫了医生进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郑楚滨匆匆点头,推开了病房的门。父亲正躺在那里“调戏”小护士,见到他探头进来便潇洒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进来打扰自己。郑楚滨满意地点点头,带着纪宁离开。   两人去搭电梯,纪宁走着走着突然说道:“我们走楼梯吧,好几天没出门了,我想透透气。”心里还有点堵得慌,或许走走就散掉了。   郑楚滨一下子感觉到了她身上不对劲的气息,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自然地牵着她的手,拐过走廊去走楼梯。   楼梯上很安静,除了他们两人的脚步声没别的人。他们一路往下,谁也没有说话。纪宁脑子里一直在回忆三年前那一枪,当时觉得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在却有很多细节可想。她想着想着脚下一个没留意,整个人一脚踩空,差点摔个跟头。   郑楚滨眼明手快抓住了她,不由微微皱眉,刚想询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楼梯上两个清洁工模样的阿姨走了下来。   她们一面走一面大声地谈论着什么,纪宁和郑楚滨虽不想听,却也被逼着听了一耳朵。   “哎哟今天是怎么了,连电梯都不得用了,人多得跟罐头似的。”   “你不知道啊,那个女明星叫什么芳菲的送医院来啦。好多记者跟过来采访,电梯就不够用了。还有那些影迷,都没搞清楚手术室在哪里,就这么一层层乱闯。今天可要出乱子了。”   “那个女明星怎么了,前两天不是听说她要订婚嘛,报纸电视上天天报道,怎么住院了?”   “你不知道啊,她的婚事吹了。怎么送进来的我也不清楚,说不定一个想不开,吃安眠药自杀啦。”   自杀?俞芳菲那样的女人也会自杀?纪宁完全不信。都说祸害遗千年,俞芳菲岂是那种会想不开的女人。 ☆、第45章醉驾   纪宁抬头去看郑楚滨,发现他神色一派宁静。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纪宁只觉得他拉了自己一把,两个人往楼梯旁让了让,那两个八卦的清洁工阿姨便自顾自说着话走了下去。   纪宁忍不住安全门那里望了望,嘴上虽然没说,心事却都写在了脸上。郑楚滨拉起她的手,继续往下走,边走边解释道:“手术室在三楼。”   纪宁冲他感激地笑了笑,两人沉默着一路往下走。虽然她对俞芳菲至今不能释怀,可并不希望她就此送命。如果她真为了解除婚约的事情自杀了,自己以后该如何跟郑楚滨相处。他们中间会一直隔着这根刺,很多年都拔不掉吧。   整个三楼都闹轰轰的,医护人员跑来跑去,不时推着满身鲜血的病人从他们面前经过。纪宁总忍不住叹头去看,想看清楚那是不是俞芳菲。记者们个个脸上挂着“新闻自由”的嘴脸,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采访已经妨碍到了对病人的救治。还有那些个涉世未深的小粉丝,担心偶像担心得都快要哭了。女生们全都抱成一团搂在一起,偶尔有几个男生也是一脸凝重。   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纪宁心想,俞芳菲虽然遭受重创,总还是有人对她不离不弃的。看那几个男生的表情,就好像老婆正在产房里生孩子似的。也不过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故意透出一股子老成来。   几个护士疲于应付闲杂人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偏偏记者们都以人民喉舌自居,一个个举着摄像机照相机,你但凡露出点恶言恶语,当天晚上就能上晚间新闻。护士们急得直跳脚,又要阻止记者们乱闯手术室,又要照顾病人,还要防着小粉丝们闹事,说话的声音都透着沙哑。   纪宁不好意思再上前裹乱,躲到一边有些无从下手。郑楚滨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等在原地。纪宁有些愣了:“你去哪里?”   “遇见个朋友,打听点消息。”他一边说一边朝不过处的一个男人走去。那男人看样子也是个记者,正在那里打电话,拔高了嗓门脾气有点急。一见到郑楚滨立马换了张笑脸,恭敬得点头哈腰,只差没跪下请安了。   郑楚滨拉着他到朋友聊了几句,转身又走了回来。趁着其他人没发现他这个男主角时带着纪宁快步离开了。两人找了个角落悄悄地说话,郑楚滨一开口还是很犀利:“放心,死不了。”   “她,她吃安眠药了吗?”   郑楚滨摇摇头,手指了指远处的手术室走廊:“看到那些浑身是血的病人没有?三环上发生了连环相撞案,起头的那辆是俞芳菲开的。她伤得不算太重,只是受了点轻伤。有几个司机比较倒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还有俩长途大巴也翻了车,车上乘客伤了好几个。”   纪宁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怎么会这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次俞芳菲会有麻烦吧。”   “可能还不小。听说她从车里被抬出来的时候有人闻到了酒味儿。酒后驾车是犯罪,要是再死一两个人,这事情就棘手了。”   确实很棘手。如果是平常人出了这种事情,媒体随便一报道也就完了。可现在是俞芳菲闯了祸,她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别人想着法儿的要挖新闻点,还有人伸长了脖子盼着落井下石,要搞臭她真是太容易了。   一个人要积累起大量的正面人气很难,可是毁掉却太容易了。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样的事情一经报道,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如果说解除婚约还可以说是双方面的决定,无所谓谁对谁错的话,那么酒后驾车撞伤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想到那种铺天盖地的指责和质疑,纪宁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要颤了。娱乐圈这碗饭真的不好吃,你的优点会被无限放大,同理缺点会被放得更大。   纪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表示同情还是表示厌恶,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轻声道:“希望那些人都没事儿。”   郑楚滨向手术室的方向望了望着,楼住纪宁的肩膀:“回去吧,有什么消息看明天的报纸就行了。”   纪宁点点头,看着不远处又有一床病人推进了手术室,心里不由一紧,赶紧拉着郑楚滨从安全出口下了楼。   今晚的医院注定灯火通明。楼下大厅平时到了这个时间便很少有人了,今天却如白天一般热闹。有些受了轻伤的病人上了药正坐在那儿休息,三三两丙回忆着刚才惊险的一幕。也有焦急的病人家属一路从门口跌跌撞撞进来,抓着人就问手术室在哪儿。有个年轻医生正在回答病人的提问,护士们来回穿梭在人群里检查伤势,还向受伤的病人派发水和食物。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添乱的好。纪宁加快了脚步,想要穿过人群离开大厅。也许是急了些,她走过一个病人的身边时,不小心与迎面而来的另一人撞在了一起。那是个小姑娘,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纪宁以为自己撞疼了她,赶紧扶着她道歉。对方本来摸着手臂说没关系,突然陪着她一起来的另一个年轻姑娘尖叫了起来:“纪宁,你是纪宁!”   她这么一叫,其他人的目光同时望了过来。有些人不明就里,一脸的茫然。而几个少男少女却是变了脸色,一瞬间激愤起来。   纪宁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认出来,一时有些愣怔。几秒钟后,她突然发现脸上一凉,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顺着脖子直钻进衣服里,冻得她一哆嗦。   不知是谁泼了她一脸矿泉水,纪宁摸着滴漉漉的脸颊,更不知该说什么了。郑楚滨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对方还是孩子,他本没放在心上,却不料他们上来就动手,完全不知道“礼貌”二字怎么写。   那几个女孩子牙尖嘴利,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扯开嗓子就破口大骂起来。什么“贱/人”啊,“婊/子”啊,“王八蛋”之类的骂人话一句接一句,什么难听捡什么说。还有人威胁她,如果再敢害俞芳菲,就给她点颜色瞧瞧。   虽然对方还未成年,但被一群孩子这般辱骂,纪宁的脸色自然不太好看。郑楚滨更是眉头紧锁,将纪宁护在了身后,挡住了几个女孩子的攻击。   那几个少年见女伴占不到好处,忙冲上来帮腔,边骂还边动手,仗着自己人多,连人高马大的郑楚滨也没放在眼里。几个少女眼神好一点,似乎认出了郑楚滨,一方面纠结他是个负心汉,一方面又为他的高大帅气哲服。因为男主过于出色,纪宁就被衬托得愈发面目可憎了。她们和几个男生一起,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恨不得将纪宁从郑楚滨身后拖出来,当众爆打一顿才是。   郑楚滨本是个冷硬的人,念着他们年纪小一直没有出手。可眼见他们越来越过分,还拦着去路不让离开,他也有些撮火,瞅准机会一把抓着一个男生挥过来的拳头,握住后用力一拧,那男生大叫一声整个人转了个圈儿,手臂就这么被拧到了背后。   他一只手动不了就想用另一只手来打郑楚滨,被对方轻轻松松制住,整个人像没了手的人偶,拼命挣扎却无计于事。郑楚滨抬起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那男生直接飞了出去,趴在地上摔了个狗j□j。   “既然你爹妈没教育好你,今天我就替他们好好教教你。”郑楚滨一面说一面脱西装外套,顺便开始卷衬衣袖子。他做这些流氓动作的时候异常优雅,眼神却冷得像把锋利的尖刀,直要把人的胸膛都生生地割开来。   大厅里一下子鸦雀无声,有些人机灵,眼见着要打起来了,纷纷往远处躲,却还惦记着这里,探着头想看热闹。那男生在同伴们面前丢了脸十分之不服气,忍着疼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叫一声冲过来要跟郑楚滨拼命。   郑楚滨还在那里悠闲地卷袖子,一直到那男生跑到离他约一米的距离,他突然抬起一脚,直踹那人的胸口。男生闷哼一怕后背着地摔了下去,捧着肚子嗷嗷地叫了起来。   几个女生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一句话也不敢说。另外两个男生也面露胆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纪宁眼见事情闹大了,赶紧抹了把脸上的水冲了过去,扯住了郑楚滨的手:“算了算了,都是小孩子。”   “不小了,再过几年也该上社会了。这会儿没人教会他们做人,以后上了社会只会被打得更惨。”   纪宁心里也暗骂他们是熊孩子,可终归知道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几个毛孩子怎么跟一个当过兵的大男人打,就算一起上也肯定被揍得七零八落。她觉得他们也怪可怜的,年轻的时候谁没迷恋过偶像明星,明星受了伤他们跟着气愤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算了,再打下去,楼上的记者听到动静又该下来抓新闻了。你不希望明天早上咱们俩一齐跟着俞芳菲上头条吧?”   郑楚滨抿着薄唇,脸上的线条越发清晰硬朗。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少年的脸,每瞪一眼那几人就往后退一步,最近退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   几个工作人员从楼上跑了下来,将他们给拉开了。郑楚滨也懒得同他们废话,楼着纪宁离开了大厅。   纪宁一走到门外,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爸爸的,不由愣了一下。电话那头纪教授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飘,他沙哑着嗓子问纪宁:“宁宁,你现在在哪里,今晚有空回家一趟吗?”   这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在纪宁听来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隐约间,她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唉,小郑和小纪的感情,总没这么顺利的,总要来点波折啊。接下来又有秘密要揭晓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想到过那方面哦,至少在留言里我没看到过呢。 ☆、第46章反常   纪宁一推开家里的大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严格的来说,郑楚滨送她到了家门口,然后把车停在楼下等她。纪教授在电话里关照她,让她独自回家,说有事情要和她说。可纪宁深深表示怀疑,他都醉成这样了,还能跟自己说什么?   纪教授面前摆着瓶茅台,还是郑楚滨上次送来的。已经喝到见底了,他拿着瓶子倒了又倒,还是一滴也没倒出来。他无奈地放下瓶子,就着瓶口的酒香过了把干瘾儿,又拿起已经空了的酒杯一仰头,喝干了最后一小滴。   纪宁觉得眼前的场景让她说不出的紧张,父亲很少酗酒,前两次都是郑楚滨陪着高兴才喝得多了些。今天却是实实在在地喝闷酒,而且他一个菜也没炒,桌上除了一个酒瓶一个杯子外,空空如也。   纪教授一见女儿就乐了,举着手里的空杯子跟她打招呼:“赶紧过来,这么多天不露面,是不是把老爸都忘了?”   纪宁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夺过酒杯不满地放在桌上,本想发点脾气,话到嘴边又软了下来:“爸,你吃饭没有?”   “吃什么饭,这么好的酒,喝几口就饱了。”   “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容易醉。行了,没酒了别喝了,我扶你去沙发上坐坐吧。”纪宁一面说一面扶起醉醺醺的父亲,两个人跌跌撞撞走到沙发边,纪教授身体一软直接瘫坐了上去,拍着自己的两条大腿长叹:“老了,真的是老了。从前年轻的时候,你妈陪在小吃摊上喝酒,我喝了一瓶又一瓶,脸都没见红半分。如今倒好,三口酒下肚,人就晕乎了。”   纪宁心想那是啤酒,跟这种高度白酒哪能一样。可她知道跟个喝醉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只能顺着他的话头安慰他:“不是您老了,是因为没人陪您喝。我比不上我妈,没她年轻时漂亮。您以后就少喝点吧,喝坏了身子,我妈在地下也不放心哪。”   纪教授年纪轻轻没了老婆,一个人带大两个女儿,本是件很悲惨的事情。但他平时总是表现得相当乐观,很少唉声叹气,家里的气氛也没有因为少一个人而变得阴沉。哪怕在姐姐出事之后,他也一直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可是今天,当纪宁提到已故的母亲时,他突然没来由地就哭了起来。   在纪宁的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见父亲哭。姐姐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也只是眉头紧锁罢了。现在日子渐渐好转,他怎么一下了这么伤感起来。   “爸,你这是怎么了?”纪宁赶紧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纪教授接过纸巾后却没拿它拿眼泪,反而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抹,强挤出了一点笑意,“真是年纪大了,喝点酒眼睛就发酸。你干嘛突然提起你妈,害得你爸怪难受的。”   明明是你自己先提的好吧。纪宁心里直喊冤枉,可现在她不敢顶嘴,事事都顺着父亲来:“下次不会了。你饿吗,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不用不用,你还是坐下吧。”纪教授把女儿拉进了沙发里。他平时是个斯文人,喝了酒后力气有点大,这一下把纪宁拉得有点发懵,坐在那里满脸忧心。   “爸,你到底怎么了,把我叫回来就为了让我陪你喝酒吗?”   “当然不是,爸爸只是好几天没见你了,有点担心啊。你这厨艺是个大问题的,姑娘家家的长到这么大,一天到晚只会下面条,别的什么也不会。你们酒店怎么会要你的呢?”   “爸,我做客房部,餐饮部不归我管。”纪宁满脸黑线,喝醉了的人真是没有道理可讲。   纪教授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客房部餐饮部这两个名字在他嘴里绕了半天,到最后连纪宁也分不清楚了。他一拍大腿理直气壮道:“不管怎么说,姑娘家不会做饭总是不像话,以后嫁到婆家会被人瞧不起。你妈年轻的时候就烧得一手好菜,我每次吃了都要翘大拇指,你怎么一点都没遗传到呢?”   纪宁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今天晚上太奇怪了,父亲频繁地提到去世的母亲,说的话虽然都是家常里短,可配合他一个人喝闷酒的举动就很说不过去了。他一定有什么话跟自己说,可是却没有勇气开口。   纪宁想到郑楚滨跟自己提过,他已经跟父亲商量过两人的婚事了。虽然她还没有答应,但在父亲心里应该已经默许了吧。难道说,一个人过了一辈子的纪教授,在女儿即将出嫁的时候,心理也开始起变化了?   “爸……”纪宁小心地试探着,“你是不是遇上了比较谈得来的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平时在学校是不是认识了什么新朋友,像是阿姨之类的,你们很有共同语言?”   纪教授到底喝了点酒,脑子转得比平时慢了好几倍。他望着女儿眨了眨眼睛,大约三十秒后才反应过来。然后他就爆炸了:“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我对你妈一片真心,别说过了二十年三十年,就是到我死也不会变。你别埋汰你老爸。你爸我年轻的时候那么潇洒都没找,临老了还会晚节不保?”   “爸,我没别的意思,您别生气。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最近谈了恋爱,您觉得有点孤单了,也想找个人陪陪了。其实我真的不介意这种事情,您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再找一个也是人之常情。”   纪教授抬手打断了女儿的话:“这种事情这辈子也不可能发生,你爸我在实验室里过得好好的,才不会再找个女人管着我。你别把话题扯开了,我今天找你回来是说你的事情,别总往我身上扯。”   总算快说到重点了,纪宁不由松了口气。她像小学生听老师讲话一般,身体坐得直直的,下巴微微收了起来,一脸认真道:“好,您讲。”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纪教授长时间的沉默让纪宁有些焦躁不安。到底做了二十五年的父女了,父亲的性格她还是知道的。如果他只是问一些平常的问题,根本不用特意把自己叫回来。他这么兴师动重,就意味着他对自己和郑楚滨的这份感情有所保留。   回想那天在医院的时候他明明很乐见其成,一副巴不得他们马上结婚的样子。不过几天时间罢了,怎么感觉突然就变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纪宁开始手心出汗,她有些按捺不住,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得父亲一脸严肃地问她:“女儿,你这几天跟姓郑那小子,进展到哪一步了?”   听到这个问题,纪宁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死。她猛地咳嗽几声,捂着嘴将头撇向一边,一张脸涨得通红。她这个老学究的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猛了。他这么问,不就是赤/裸裸地在问她有没有跟郑楚滨上床嘛。   婚前性/行为在目前这个社会虽然已经不算什么了,但当着父亲的面,纪宁还是不好意思点头承认。她一脸纠结地望着对方,几次开口都没能把答案说出口。   一见她这副模样,纪教授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笑得有点无奈,也有点尴尬:“你不用说了,爸爸都明白了。是爸爸不对,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现在的年轻人跟咱们那个时候是不一样了,你们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爸……”纪宁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能不能别再提这么敏感的话题了。她的眼前瞬间浮现出这几天与郑楚滨在床上时的情景,两人赤身裸/体,紧紧地搂在一起,湿润的皮肤彼此摩擦,带来了感官与心理上的双重刺激。这么香/艳的画面实在太刺激人了,纪宁只微微一想便觉得心跳加速。   “好好好,不说,不说。”纪教授还是很宠女儿,见她不好意思,赶紧撇开这个话题,又问了下一句,“那爸爸问你,你想不想嫁给郑楚滨?”   纪宁一直微低的头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抬了起来。她张着小鹿般的眼睛望着父亲,既无辜又震惊。   “救你出来那天他来找我谈过的,说与那个女明星的婚礼取消了,还说要跟你结婚。说实话,当时爸爸确实挺感激他,要没有他,你大概早就没命了。他个人条件也实在很出色,好得我都觉得你有点配不上他了。可你是我女儿,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之一,不管爸爸对这桩婚事持什么态度,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纪宁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其实我还没有决定,我想两个人应该先相处一阵子再说。”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一般人或许真的会与对方先相处一段时间再谈婚论嫁,可现在摆在纪宁面前的是钻石王老五郑楚滨。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女人,男方都主动说要结婚了,几乎人人都会立马跳起来拉他去扯结婚证的。   纪宁却这么犹豫,足以说明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了。   “为什么不想结婚?是因为我害怕跟爸爸我一样,还是因为你姐姐的事情?或者说,你确实还不够爱他,感情没有深到要嫁给他的地步?”   “我,我不知道。或许都有一点吧。”   纪教授原本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射出了精光,他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几乎是斩钉截铁道:“既然这样,倒不如趁感情还不深,赶紧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某苏带着新文来求收藏啦,是本文的姐妹篇,目前全文存稿中,预计下个月中旬就开。本文大结局那一天就开新文啊,求收藏啊。   另外有一件事情我真的有点震惊,咋会有妹子猜小纪和小郑是兄妹呢?俺这文要HE的呀,如果真是亲兄妹,我就是神仙再世也没办法HE了,所以这个猜测绝对是不正确滴。大家可以接着猜,嘻嘻。 ☆、第47章横祸   纪教授说完这句子话就把脑袋往旁边一歪,默默地睡着了。   纪宁脑子乱得嗡嗡直响,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觉得今天大概是愚人节,节奏才会变得这么奇怪。纪教授还在那里呼呼大睡,隐约间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纪宁伸手推了他几下,轻轻叫道:“爸,爸……”   一点反应也没有。这酒的厉害纪宁是知道的,前两次老爸喝了后都睡了很久。这会儿除非发生地震火灾之类的大祸,否则他是铁定不会醒的。   纪宁没办法,一个人连拉带拽的把父亲从沙发上转移到了房间里,随便往床上一扔,替他脱了鞋盖了被子,又进厨房去做饭。   刚把米淘好她就想起郑楚滨来了。他还一直在楼下车里等着呢,连个电话都没打过来催过。他是个日理万机的人,平时就算窝在公寓里,工作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不停的。耽误了他的时间纪宁总觉得不怎么好意思,赶紧手脚麻利地炒了两三个小菜,把电饭锅开关一摁,拎起包就往楼下去了。   边走楼梯纪宁心里边琢磨刚才纪教授的那番话。到底什么意思?他心急火燎地把自己叫回来,难道就为了说这个吗?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惜纪宁没有问到。刚才父亲的表现到底是真的酒劲儿上来了还是装的呢?   她抬头顺着楼梯口往上望,头上的灯年久失修,一晃一晃看得人眼睛疼。纪宁被照得有些眼花,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大约是心里藏着心事,也可能是刚才的灯光有些晃眼,纪宁一个不留神,右脚踩了个空,连下了两级台阶,脚踝往一边扭了一下,立即就疼得呲牙咧嘴。   她抓着扶手疼得直喘气,整个人慢慢地滑了下去,有些无力地坐在台阶上。今天真是不宜出行,简直倒了大霉了。先是让人泼了一脸水,还差点让人打了,后来又听了父亲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又把脚扭伤了。纪宁觉得下次出门真该翻翻黄历了。   她坐在台阶上喘匀了气,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右脚刚用了点力,刺骨的疼痛席卷而来。纪宁气得在心里骂了句娘。她有些狼狈地将半个身子靠在扶手上,看看上面看望望下面,一时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走不动了,脚踝可能骨折了,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叫郑楚滨来扶大概没有别的选择了。想到这里,她就把手伸进了包里。手刚碰到手机外壳,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叫她。   “这不是宁丫头嘛,好久没见了。”   纪宁回头一看,见是楼上的吴大妈,赶紧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吴大妈人很热情,对她也不错,年轻的时候也在学校里工作,见她们姐妹俩没了娘,一向很照顾他们一家子。   “大妈好。”纪宁打了声招呼,慢慢地将身子转了过来。   吴大妈一见她这样子,赶紧走了过来:“哎哟我看看,这是怎么了?脚崴了吧。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是刚回来呀还是出去呀?”   “出去,我爸喝了点酒睡了,我得回去上班了。”   “你这样子还怎么上班啊。不如上我家里坐坐去吧,回头等你爸酒醒了再说。你爸最近也有点奇怪,怎么三天两头喝醉酒啊。是不是年纪大了有心事了,回头我跟他好好聊聊,开解开解他。”吴大妈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搀纪宁,想扶她上楼去。   纪宁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了,大妈您别忙了,你这不也准备出去嘛。这样吧,您扶我一把,扶我到要下就成。我朋友在下面等我,我搭他车回酒店去。”   吴大妈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笑眯眯地扶手着纪宁下楼。一面走一面那嘴巴还不肯停:“朋友?是男朋友吧,我上回听隔壁的李老头说见着你男朋友了,一表人才啊。宁丫头你果然聪明,打小我就看你是个有出息的,如今也到了出嫁的时候啦。回头请客可别忘了请我喝酒去啊。”   纪宁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心里禁不住地吐槽,面上却还带着淡淡地笑,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吴大妈。好不容易到了楼下,一见着郑楚滨那辆白色的Evoque就大大地松了口气。吴大妈两只眼睛像是探测仪似的,直盯着车里的人瞧个不停。   郑楚滨刚打完一个电话,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扭过头来一眼就瞧见了纪宁。他不由微微皱眉,赶紧下车过来扶她。   “脚怎么了?”   纪宁笑得很尴尬:“走路不小心崴着了。多亏吴大妈扶我下楼。”   郑楚滨立马客气地冲吴大妈点头致谢:“多谢您了。”   吴大妈一见他仪表堂堂气质不凡就喜欢上了,再听他说话客气有礼就更满意了,一面说着“不谢”一面冲纪宁直笑。三个人闲扯了几句吴大妈借口还有事就先走了,留下纪宁忍着疼冲郑楚滨扯了扯嘴角。   郑楚滨直接抱着她上了车,调转车头往医院开了回去:“一刻也不让人省心,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得跟着你。”想了想又改口道,“最好哪里也不去。”   我又不是宠物!纪宁心里大声地抗议着,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她弯下腰去揉脚踝,就听得郑楚滨在那里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啊?”纪宁没领会他的意思。   “我是说,叔叔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害得你有了心事,走路才会踩空?”   这人还真神,自己的心事真没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纪宁带了点崇拜地望着他,听到提到父亲,又想到了刚才他说的那句话。确实有心事,可这心事她却不能对他说。说了怕他有想法,误会她对他没有感情,误会父亲不喜欢他。   两人明明才刚恋爱,为什么事情就变得这么复杂呢?   纪宁想了想,装作轻松道:“没什么,就是听我爸提了几次我妈,心情有点差。”   郑楚滨紧抿着唇,目光直视着前方,似乎没什么变化,可纪宁却清楚地感觉到了车里的低气压。郑楚滨似乎有些情绪波动,却不愿自己觉察出来。他侧脸的线条很好看,优雅的弧度的刚刚好,像是人工雕琢出来的一样。只是他微抿的嘴唇有些刻意了,像是在掩饰某种心情。   纪宁疑惑地望着他,刚准备开口就听对方先说道:“你爸是不是怕一个孤单,想要找个伴儿?”   “你也这么认为?”纪宁有点意外,“我也这么问他,可他却说不是。说什么一辈子都不会再娶之类的。要说我爸这人也真够痴情的,年轻的时候多少人给他介绍对象,让他再找一个,也好帮着照顾我们姐妹俩。我还记得那时候有个挺漂亮的阿姨来我们家,是学校系主任给介绍的,人特别温柔,长得也舒服。我当时还挺希望她当我妈妈的,可我爸愣是把人晾在那里半天,最后听说那阿姨嫁了个不错的老公,是个当官的,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   “你爸是个长情的人。我希望你也跟他一样。”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纪宁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故意不去搭理他。车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车子一路向北,很快就到了刚才他们去过的那家医院。   郑楚滨是这里的常客,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很多都认识他。今天因为交通事故送来的病人比较多,郑楚滨也没打扰底下的医护人员,直接带着纪宁上了顶楼,请给自己父亲看病的主治医生帮忙看了一下。   那医生一见纪宁是郑楚滨送来的,立马猜出了他俩的关系。郑二公子的马屁不是那么好拍的,得拍在点子上。这对他来说是个绝佳的表现机会。他立马显出了高度的重视,先是亲自动手在纪宁的脚踝附近按压了片刻,随即又提出要照X光确定扭伤的程度,同时看看有没有骨裂的可能。   本来一个不大的伤,被他这么一搞倒成了重伤了。顶楼的三间病房如今都住着重量级的病人,纪宁也不方便这么高调,那医生帮着在十二楼给找了间特护病房,纪宁当晚就住了进去。   因为没别的伤,她既不需要打针也不用吃药,只要等报告出来决定治疗方案就可以了。郑楚滨当天晚上也在医院住着,特护病房的双人床虽然不如家里的舒服,但只要身边的人没变,对他来说睡哪里都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纪宁醒来的时候X光片结果早就出来了。她扭得并不重,没有骨裂的情况,只是软组织和韧带有伤挫伤。得休息几天消消肿。郑楚滨不愿意她多挪动,就让她直接在医院里待几天,自己则回酒店开会去了。   他已经好几天没在董事局露面了,那帮老头子们急得上蹿下跳,都快造反了。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咆哮着一定要让他回去一趟。徐天颂也来凑热闹,说有事情要跟他谈,让他抽空回去一趟。   郑楚滨也不能为了纪宁把什么都扔下,只能找了两个保安过来守在病房门口。那两人从前是徐天颂的手下,是那种刀口上添血混出来的人。身手很不错,又都配有枪,郑楚滨交待了几句后又跟纪宁说了会儿话,然后才快速离开了医院。   纪宁其实没什么问题,被关在病房里实在有些闷,只能开了电视一个个频道换来换去。新闻里有提到昨天晚上的连环撞车翻车案,俞芳菲的照片赫然出现在了新闻中,纪宁看着心情颇为复杂。如果她没有跟郑楚滨在一起,今天看到这个报道一定会非常解恨。可是现在,一切似乎有些变味儿了。   纪宁默默地换了个台,想找点轻松的节目看,突然听见外面响起了吵闹的声音。似乎有男人和女人在门口发生了争执。纪宁有点好奇,瘸着腿走到门口,刚把门拉开一条缝,一只手直接拍在了门上。   “都给我让开,放我进去!”   纪宁一愣,竟然是俞芳菲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言情小说第一定律,恶毒女配就是一根搅屎棍。一旦出现,必定没有好事。 ☆、第48章真相   俞芳菲一巴掌将门拍开,纪宁被巨大的惯性冲得后退了几步。   原本就伤着的右脚因为走了几步,立马又变得疼痛难熬起来。她赶紧扶着床坐下,显得有几分狼狈。相比之下俞芳菲倒是行动自如,除了脸上有几处擦伤,手臂上缠着纱布外看不出有其他外伤。   纪宁本来对她还存了些许的歉意,现在看她这么盛气凌人,那点歉意立马就被扔去喂狗了。她也不站起来,只是用眼角淡淡扫了俞芳菲一眼。这目光看似无意实则伤人,俞芳菲那么高傲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原本就高涨的怒火立马烧得更旺了。   这眼神分明带着轻视和鄙夷,就像两把利刃在俞芳菲的心头狠狠剜了几下。俞芳菲觉得,纪宁作为一个胜利者,正在向她这个失败者挑衅。她一时头脑发热,想也没想就抬手往纪宁脸上搧去。   两个保安冲了进来,一面向纪宁赔礼道歉,一面去拉俞芳菲。他们可不管她是什么大明星,老板交代了要照顾好纪小姐,他们就要负责到底。任何妖魔鬼怪都不能来骚扰纪小姐。   纪宁觉得有点好笑,几个月前再次相见时,俞芳菲保镖成群前呼后拥,何等的风光无限。自己只能缩在她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带着恨意注视着她。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虽还没飞上枝头当凤凰,俞芳菲这只曾经的凤凰却已经陨落了。电视报纸长篇累牍地报道她酒后驾车的事故,这种丑闻一旦沾身,想再翻身就难了。   难怪她现在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纪宁觉得那些视线都快把她扎穿了。在俞芳菲的心里,一定觉得这都是自己造成的吧。订婚礼是她搞砸的,郑楚滨是她抢走的,她喝酒是因为心情烦闷,所以出车祸这笔帐也该算在她头上。   纪宁真心觉得头疼,有些不太愿意看她这样的嘴脸。她尽量心平气和地看着俞芳菲,不悦道:“你酒还没醒吗?”   俞芳菲就像头发怒的狮子,披头散发双目充血。纪宁感觉她一张嘴就能露出满嘴的尖牙,如果不是被两个保安强行拉着,她一定会冲上来直接咬断她的喉管。   在听到纪宁这句问话后,俞芳菲的怒意更为高涨。她完全没了当红女明星的优雅,声音尖利地都变了调,一张嘴就是语出惊人:“臭婊/子,我他妈真后悔当初没弄死你。早知道让人推你下水的时候就该扔几块石头下去!”   纪宁觉得这家医院跟她相当有缘,两次来这里两次有惊喜。第一次郑参谋长亲口承认三年前他派人差点打爆她的头。第二次俞芳菲主动交代了是她让人推她入琴园的游泳池。若是她再来几次,是不是第三第四的凶手也会自动出来?   望着俞芳菲失控的模样,纪宁心里竟没什么怒意。她依旧维持着冷淡的口气,甚至还带了几分嘲讽:“那还真该谢谢你手下留情了。我没死成真是太可惜了。”   纪宁知道这话必定大大刺激俞芳菲,可她忍了这么久,实在忍不下这口气。这个女人简直太疯狂了,当年抢走她前姐夫逼疯她姐姐尚且可以说是因为爱情。那时候她年轻气盛,为爱不顾一切也就罢了。现在她都快三十的人了,居然为了一点小事情直接想要她的命。要知道那时候她跟郑楚滨还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不是她派人这么一推,或许他们两人会少很多交集。   有时候很多事情真是天注定,当时做的时候或许对自己有利,但时间一长弊端也就显现出来了。俞芳菲现在的处境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她看着纪宁眼里流露出的不屑,愈加气极败坏:“你放心,总有你好受的一天。你以为我如今拿你没办法了吗?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郑楚滨真会娶你。他娶你干什么,娶一个仇人养在身边,趁他有一天不备一刀杀了他吗?”   纪宁觉得俞芳菲脑子大概是出问题了,说出来的话她已经完全听不懂了。什么仇人,什么杀了他。他们两个有什么利害关系吗,明明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吧。   “你最好睡睡醒再来,把脑子理清了再说话也不迟。”   “哈哈哈哈……”俞芳菲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因为声音过大,走廊里路过的病人和家属都忍不住朝里张望。纪宁觉得这笑声着实刺耳,不由眉头紧皱。   俞芳菲却笑得更欢了,简直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气都由这笑声释放出来似的。她甚至流出了眼泪,看着纪宁的目光充满了同情:“看样子你还不知道吧,你爸爸一定没跟你说吧。老家伙真沉得住气,枉我浪费时间跟他费了那么多唇舌。”   “你跟我爸说了什么?”纪宁隐隐觉得父亲昨天的反常有了原因,一定是俞芳菲跟他说了什么。可会是什么呢?有关她所有的事情都没什么可瞒着他老人家的,纪宁怎么想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会令他听了之后如此不快,以至于想要说服她跟郑楚滨分手。   除了谣言,纪宁别无他想。   “你要想造谣最好也编得圆满一些。”   “造谣?这种事情你觉得有必要拿来造谣吗?你不如现在就打电话问问你爸,让他告诉你你妈当年是怎么死的。”   关于母亲的去世,纪宁一直没怎么听父亲提起过。以前隐约听姐姐说妈妈是生病死的。这个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更何况身边的邻居大妈大爷也从来没提起过。只是在纪宁的印象里,似乎有那么几次别人是想说的,但当时父亲在场,那些人有点犹豫,打了几个哈哈也就带过去了。   难道母亲的死存有隐情?   纪宁疑惑地望着俞芳菲,就听对方洋洋得意继续道:“你可真是个蠢女人。杀母仇人的儿子就在身边,你居然毫无知觉,还跟他情深似海。你们上过床了吧?啧啧,真是无药可救。我再怎么堕落也不会跟杀母仇人的儿子干那种事情。你到底是有多缺男人,这么饥不择食!”   纪宁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人明明坐着却很难支撑住身体。俞芳菲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像许多小虫子钻进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啃噬着她的脑组织,疼得她呼吸困难几欲昏倒。   俞芳菲见纪宁脸色苍白,就知道自己的话起效果了。这让她更为得意,便索性将话挑明了说:“算了,看在你这么蠢的份上,我就全告诉你好了。你妈当年是让人撞死的,她坐的公交车让人给撞翻了车,算她命不好,全车这么多人谁都不死,偏偏死了她。”   纪宁很想冲俞芳菲大叫“你胡说”,很想用一堆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她,把她骂得体无完肤。可是她没办法开口,一点办法也没有。喉咙口像被最强力的胶水沾住了,一动就撕扯得厉害,疼得她眼睛发酸。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无力反击,因为她已经相信了俞芳菲的话。这个故事不久前她刚听过,那时候她浑身冰冷,被一个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时候她只是为故事中的那些人和事惋惜,从来没有想过这事情竟发生在自己身上。   俞芳菲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不用怀疑这个事情的真实性。我父亲跟郑楚滨的父亲是一辈子的好兄弟,郑楚滨小时候家里发生的那些破事我爸全知道。郑楚滨他妈是个疯女人,开了车到处乱闯,不小心就撞死了你妈。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当年在香港的时候他凭什么救你。你还真以为他有多爱你,得了吧,我看喝多的人不是我是你!你也该清醒清醒了,跟个杀母仇人整天睡在一起很痛快是不是,被他cao的时候格外爽是不是!”   说到最后,俞芳菲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似的。她慷慨激昂抑扬顿挫,仿佛完全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好像她确实如自己想的这般正义,是好心来提醒纪宁远离郑楚滨这种禽兽,而非想要借此机会给对手一击最致命的打击。   旁边两个一直拉着她的保安也听得有些呆住了。老板的秘辛他们以前从来没听过,只是当初被徐天颂送给郑楚滨的时候,听他提起过,说郑楚滨这个人城府极深,轻易不要惹恼他。如果有一天惹得他要对你下手,那你就自己准备棺材好了。   他们跟郑楚滨也有一段时间了,倒没觉察出他这一特质来。今天听这个疯女人一说,倒是有点领会到徐天颂当年话里的意思了。这个人做事情果然够狠,看纪小姐听到这消息后受到的打击有多大,就知道她事先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了。   纪宁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完全击溃了。昨天从父亲那里出来她心里就一直存着份担忧。可尽管如此她也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要有怎样的联想力才能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啊。   俞芳菲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推开那两个有点发愣的保安,一脸不屑地走向纪宁:“怎么样,想明白了没有,现在是不是特别想开了窗户从十二楼跳下去?”   她最后一个字还停留在嘴边,脸上已经升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她简直不敢相信,郑楚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外面进来了,并且毫不留情地在她如花似玉的脸上狠狠地搧了一巴掌。   半边脸很快肿了起来,留下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开始连载之后,我的体重就一直在下降。虽然是很轻微地降,不过也很令人欣喜了。我妈对此表示了羡慕嫉妒恨,因为从我怀孕开始她就一直比我瘦,现在终于轮到我扬眉吐气了。   其实我说了这么多啰嗦了这么多,想表达的意思就一个:双坑日更尊的是很累的啊,乃们不要这么冷漠不要这么安静啊。我需要乃们的鲜花、鼓励和支持啊,留言啊,撒花啊,那都是我渴望的东西啊。不要让我一个人默默码字到天明啊……乃们忍心吗?   好吧,我只是在抽风。因为我苦心设的这个女主和男主身世的梗,前几天就被某个妹子一语道破了。乃们都是福尔摩斯吗?要不要这么神勇啊,我真心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啦。 ☆、第49章分手   明明才过了不到五分钟,纪宁却觉得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俞芳菲已经让那两个保安给架出去了,几乎在郑楚滨打了她一巴掌后,她整个人就陷入了彻底的癫狂中。纪宁的耳边到现在还留有她大吼大叫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一段背景音乐,一直在轰炸着她脆弱的神经。   她跟郑楚滨之间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哪怕三年前在高院门口相见,纪宁都可以做到坦然视之。可是现在,她不能够了。在听了俞芳菲那番话之后,她心里的防线已经全线崩塌,碎得完全捡不起来了。   病房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比那天在冷冻室里还要冷得透彻。那天虽然面对死亡的威胁,可纪宁依旧能从郑楚滨身上感受到一点温情。可今天,明明屋里暖气适宜,她穿得也不少,但手脚却止不住地颤抖,从指尖到脚尖都像是被冰封住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想要看清郑楚滨的脸,可恍然间又觉得很模糊。他就这么站在背光处,双唇紧抿望着自己。他的眉心微微皱起,曾经满是深情的眼睛如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纪宁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很想一巴掌搧过去,或者对他来一通拳打脚踢。以她对郑楚滨的了解,他绝对不会还一根手指头。她应该为这么多天的欺骗讨回一点什么,可是她在内心挣扎了半天,最终只是故作平静地问了一句:“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俞芳菲说得很彻底,只差没把车祸现场的细节说出来了。郑楚滨尽管内心汹涌澎湃,外表却依旧克制得很好。他沉默了两秒,又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的?”   “参谋长把我父亲的事情告诉我时,并没有提起因我母亲而死的那个人是谁。几年后我从部队退役,才开始着手调查。那个时候你姐姐已经病了,你刚到香港念书。”   纪宁愤怒了,她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不太灵活地挪到郑楚滨面前,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既然特意调查过我们家,会不知道俞芳菲跟严易中的事情?你明知道她是那样的女人,你还要娶她。我真不知道你的是非观念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只要有钱有权就没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我并不知道俞芳菲就是你姐姐婚姻中的小三。你姐姐婚姻不幸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但我对别人的**并不关心。你姐姐现在住的疗养院是我暗中替她联系的,但每年的费用并不是我在出。我听说有人年年在付费,大概就是你那个前姐夫吧。”   “别提他!”纪宁痛苦地闭了闭眼,努力想把严易中这个人从脑海中剔除。她睁开眼的时候看到郑楚滨的脸,觉得这两个男人竟有点相似。尽管做的事情不同,却同样的可恶。   郑楚滨的手慢慢抬了起来,他似乎想要摸摸纪宁的额发,但手伸到一半却又握紧了拳,硬生生地收了回来:“我并不是个慈善家,如果那天换作是别人,我未必会替她挡子弹。”   一提到这个,纪宁原本强压的怒气如井喷一般,再也无法控制,一连串的冷笑她的唇边逸了出来:“我还真应该谢谢你。不过昨天过后我已经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了。”她觉得自己目前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像个恶毒的怨妇。她也想高姿态一点,至少面上好看一点,就算立马分手也不要闹得面红耳赤。   可她毕竟不是圣人,这么多负面的信息在两天之内一齐向她涌来,已经完全超过了她承受的极限。她现在能忍着不动手已经是个奇迹了。   郑楚滨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这话什么意思?”   “去问问你爸爸吧,问问他当年怎么没找个高手。怎么没有一枪打死我。”   “纪宁!”郑楚滨的声音有些变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有什么可知道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想知道,我还能管其他吗?我他妈真是个王八蛋,俞芳菲骂得一点儿也没错。我是有多贱才会跟你在一起,真该怪自己瞎了眼。你的亲生母亲害死了我妈妈,而你的养父为了你想要杀了我。我却还不知死活地跟你在一起!”   纪宁终于控制不住抬起了手,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地搧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袭来,她却觉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积压在内心的一切都释放了出来。   “你干什么!”郑楚滨见她打自己立马出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可是已经晚了,纪宁这一下不比刚才郑楚滨打俞芳菲的下手轻,甚至可以说更重。她的脸颊很快肿了起来,红红的一片看得郑楚滨心惊。   “你心里有气也别对自己下手。这个房间里该挨揍的不是你。”   纪宁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郑楚滨没用多少力却也没让她逃脱。他并没有想像中的气极败坏,也没有急于解释,整个人反倒平静得有些过头。他很自然地扶着纪宁往沙发边走,强行把她摁了进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   “你昨天跟我爸谈了什么?”   “关于他三年前为什么要雇狙击手打死我的事儿。”   “还有呢?”   纪宁想到了郑参谋长谈起郑楚滨时飞扬的神情。这本是很温馨的一段,可并不适合现在的气氛。她沉默片刻后语气生硬道:“没有了。”   “好。”郑楚滨像是在做总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正如你所说,我母亲当年不小心害死了你母亲。而我的养父三年前曾想要杀你。如今这些事情都摊到了台面上,我们两个该何去何从,你有什么想法?”   还能怎么办,除了分手纪宁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她几乎没有犹豫:“我想分手。”   “可以。”出乎她的意料,郑楚滨比她更干脆。她以为他多少该有点留恋,至少也该试着挽留一下。可他竟然没有,好像这几天的恋爱不过是一场戏,来得匆匆去得更匆匆。   纪宁突然有点想笑,笑自己不知所谓。这明明是最好的结局,她不应该值得庆幸吗?如果郑楚滨真的不愿放手死缠滥打,她要如何应付?她或许要丢掉工作,也可能被他威胁,甚至连人身安全都没有保障。   一个随身带枪的男人有多可怕,纪宁比谁都清楚。可她心里竟有些许的不舍,她不禁为自己感到耻辱,杀母之仇都不能让她对这个男人刻骨地仇恨起来,她到底是有多贱?   她强行压制下了心头的那点不舍,努力露出一脸的骄傲:“请你出去,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郑楚滨的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像是一直捏着点什么似的。听到纪宁这句话,他把手伸了出来,手里空空如也。   “那两个人我还给你留着,有什么需要就让他们去做。”   “不用了,我不喜欢被人监视。”   “这不是监视,是保护。你就算恨我也没必要跟命过不去。你爸还需要你去照顾,你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纪宁一时语塞,脸上又露出那种隐忍的表情。郑楚滨最受不了这种表情,心一下子软得都快化成一滩水了。他此刻特别想把纪宁搂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可他清楚她的脾气。这件事情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他之前一直提着半颗心。如今这颗炸弹终于还是爆炸了,纪宁此刻正在气头上,他无论怎么示好都没有用,倒不如先冷处理吧。   人生还很长,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清。其实这样也好,说清楚了才能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透明,没有欺骗,没有隐瞒,一切都摆到台面上来。两人都可以清楚地考虑自己内心的想法。如果他一直隐瞒下去,待到有一天结婚生子后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大概就太晚了。   他见纪宁没再反对,便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了头:“出院之后你想去哪里?”他那里是最安全的,可纪宁未必愿意去了。   “我回自己家。我想请一个月假,如果你不愿意,我就辞职。”   “准假。”郑楚滨言简意赅。他紧紧地捏着门把手,想了想又回过头来,“有件事情我必须解释一下。俞芳菲说的大部分都是对的,但有一件事情她说错了。我对你没有同情,只有爱情。”   说完这话他用力拉开病房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纪宁一个人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纪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流下了眼泪。她的眼泪很复杂,既有为母亲的惨死而伤心难过,也有为郑楚滨的刻意隐瞒而痛彻心扉,更有为两人短暂而激烈的感情扼腕叹息。   她想,这一切,大概都是命吧。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放心,俺一向追求小虐怡情大虐伤身,所以俺的文都不虐。像这种一时置气的分手,过不了两天就会又滚到一起啦。好了,最后的大高~潮终于要来,就让俺们一起在小纪和小郑纠结的感情中,迎接某个真正变态凶残的神经质凶手吧。   另外解释一下哦,昨天有妹子误会我的意思的,俺不是说要双更哦,俺双的是两文日更。我还有一篇古言也在日更,是这个意思哈,大家不要误会,不要以为我说了不兑现什么的。我一直坚持的宗旨是,每天三千字,生活多美好。 ☆、第50章仇人   纪宁想了半天,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纪教授的酒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在研究室里带学生。接到女儿的电话后他愣了一下,随即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来医院找你。”   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纪宁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尽管眼睛看起来有点红,半边脸都肿了,但整个人精神还好。   门口那两个保安依旧在那里摇来荡去,见到纪教授先是一番例行询问。纪宁在里面听到后便开了门,跟他们说明了一下就把父亲拉进了房间。   纪教授一看女儿肿着的半边脸,立马就有些急了。纪宁赶紧解释了几句,打着马虎眼掩饰了过去。   纪教授又看到女儿的红眼眶,想到她莫名其妙给自己打电话,便直接问道:“宁宁,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嗯。”   “谁告诉你的,郑楚滨?”   “不是。”这是令纪宁最纠结的一个关键点。如果这事情是郑楚滨亲口说的,她或许还好受一点。可她竟然是通过情敌之口才知道的,由此可见郑楚滨有心瞒着她。这种欺骗令人难以忍受,不管他是好心还是坏心,纪宁心里都存了一个疙瘩。   她简单地将俞芳菲白天来闹的事情说了一下,纪教授听了不由一惊:“就是那个女明星?她想干什么,跟我说也就罢了,还来和你说。”   这下子轮到纪宁吃惊了:“她去找你了?爸,她跟你说了什么。”以她对俞芳菲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只说那件事情这么简单。   果然纪教授的脸色微微一变,纪宁可以猜到俞芳菲一定顺便说了自己很多难听的话。不过这个纪宁倒不担心,她跟纪教授是亲父女,这种血缘亲情不是旁人造几句谣就能打断的。   “你放心,不管她说什么爸爸都不会信的。你的为人爸爸清楚,你要是想攀高枝,过去的三年早就攀上了。我记得以前也有什么客户追过你不是?”   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纪宁早就忘了,她现在最关心的是俞芳菲怎么会找到父亲的。纪教授看女儿满脸的担忧,立马安慰她:“她也没说什么,就是来学校找了我,跟我说起你母亲当年的事情。其实宁宁,这个事情我想了很久,觉得确实很矛盾。一方面你母亲早亡我确实难过痛心,我昨天把你叫回来也是想让你立马跟小郑分手的。可是细细一想,小郑他有错吗,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所以你们两个还是好好谈一谈……”   “不用谈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了,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知道这个事情后我就提了分手,他同意了。”   “他就这么同意了?”纪教授有些不相信,“是你态度太坚决,还是他不懂说好话哄哄你?”   纪宁笑得有点苦涩:“我很平静,他也一样。我提了分手,他马上就同意了。我们算是和平分手,您不用担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吧,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哪里能当没发生过呢?纪教授看着女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他这个女儿从小就坚强,大概是自幼丧母的关系,比起同龄人要早熟一些。她很少让自己操心,遇到事情总是自己解决。可今天她居然不分时间场合直接给自己来了电话,这足以说明分手这个事情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可事到如今,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纪教授长长地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女儿搂进怀里,以给她最大的支持。   纪宁在医院里又住了三天。出院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结了账。她也没跟郑楚滨客气,收拾了东西就让父亲接自己回了家。那两个保安在医院的时候就被她打发了,纪宁当时口气不太好,警告他们如果再跟着的话就报警。这两人一看她这样也没了主意,只能先回唐宁找郑楚滨复命。   郑楚滨当时候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出神,听了两人的话后不置可否,打发了他们后转身又派了两个生面孔入住了纪宁家所在的小区,暗中对她进行保护。这件事情做得很隐蔽,纪宁完全不知情。在她心里自己跟郑楚滨已经完结断干净了,她甚至开始上网投简历找工作,准备利用这段时间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了。   俞芳菲的车祸案也慢慢消停了下来。电视报纸热了一段时间后慢慢的也没了新话题。算她走运,那几个重伤的病人都挺了过来,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几天后都转危为安了。俞芳菲所在的经纪公司公关能力还算不错,及时安排她开记者会向大众诚恳道歉。又让她素颜去医院探望几个病人,电视台一通报道,多少替她挽回了一点形象。   但这事儿毕竟影响不好,俞芳菲一时也不适合再在萤幕上出来。那些跟她签了合约的广告商纷纷撤约,原定要上的宣传节目也通通取消。一下子她的暴光量锐减,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明星最怕的不是丑闻,而是没有关注。一个没人关注的明星很快就会被人遗忘,最后成为一个过气明星。俞芳菲前一阵子因为解除婚约和酒后驾车的事情暴光太多,如今一下子冷了下来十分不适应。   经纪人小孟因为她也受了点牵连,如今不免有些躲着她。公司上层已经发话了,先将她冷藏三个月再说。等三个月后风头过了再决定她的去留问题。俞芳菲没了工作也没了话题,公司又限制了她的外出,原本风光无限的一个人立马被迫成了个宅女,气得她整天在家里拿助理出气。   那个小助理天生是个受气包,上次被严易中挟持后伤到了脖子,人就变得更惶惶不安了。每次俞芳菲骂她她都不敢吭气儿,骂多了也不过就哭两场。搞得后来俞芳菲都懒得骂她了,只能不时给好友打电话聊以自/慰。   好在她家条件不错,就算一辈子不接戏也不愁她吃穿。俞芳菲不得不跟纪宁一样,整天躲在家里发霉,连太阳都晒不到多少。   纪宁在家里闷了几天后,扭伤的右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投出去的简历还没有回应,她实在闷得难受,索性买了点东西去看姐姐。那场爆炸案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正在慢慢减退,尽管出门的时候她也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走了出去。   如果他有心杀自己,躲在家里也无济于事。离开郑楚滨为她特别打造的豪华牢笼,去哪里都一样不安全。要是自己因此而送命,那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事到如今她突然有些相信命运,相信因果关系了。郑楚滨的母亲当年害死了她的妈妈,所以三年后郑楚滨才是舍命相救。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神奇的手,一直在安排着他们的人生。令他们相遇、相知、相惜、相爱。可最终又自然而然地逼着他们分道扬镳。   纪宁抬头看了看灿烂的阳光,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她买了票上了地铁,在车上打了个小盹,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地铁正好停在了她要下的那一站。她起身出了车门,熟门熟路地往疗养院走,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两个身影。   进了疗养院,纪宁又碰上了几个月前遇见的那个护士。她一见纪宁又笑了起来,主动跟她打招呼:“纪小姐又来啦,今天天气不错,纪老师正在花园里晒太阳。她最近情绪不错,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真是少有的好消息。在经历了一连串的阴霾之后,纪宁觉得这个好消息显得尤为珍贵。她冲那个护士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走起路来脚步都轻松了很多。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之前是忙郑楚滨的订婚礼,抽不出时间来。后来是因为发生了爆炸案,为了安全她躲了起来,没办法过来。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重新回到这里,觉得过去短短不到一个月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梦。郑楚滨是她梦里存在的人物,在梦里他亲切、温和,对自己珍而重之,撕下了平日里严肃冷漠的脸孔,变得很有人情味。   可是现在梦醒了,他一下子就不见了,又重新回到了高高在上的神坛,与她的生活没什么交集。梦虽然甜蜜终究不现实,而且梦得越久醒来之后失落也越大。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趁早抽离,痛苦个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纪宁想到这里便加快了脚步。她突然很想见姐姐,想跟她说说话儿。姐姐不发病的人时候人是很温和的,跟从前没什么差别。纪宁最喜欢这样的姐姐,让她很有安全感,一看到她的笑容便可以忘却一切烦恼。   花园里散步的人不少,大多是情况稳定的病人。几个小护士扎堆着在闲聊,几个病人也坐在一起分东西吃。这场景看上去有些温馨,难以想像他们一旦发作起来,会是怎样的山崩地裂。   纪宁探着头在护士和病人中寻找姐姐的身影,往前走了几步后,在一棵大榕树下找到了她。姐姐正在跟人说话,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阳光透过树枝洒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甜美柔和。而她身边的人也带着一脸的笑容,虽然上了年纪,但满脸的皱纹掩饰不住她年轻时的光彩照人。五官依旧细致而动人,气质也相当不错。   纪宁微笑着走了过去,刚走了几步她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淡了下去。那个正跟姐姐说话的老太太看着有些眼熟,她努力思索了片刻,有些震惊地停住了脚步。那个人她认得,她曾经在见过她的照片,在郑楚滨的公寓里。   那是郑楚滨的妈妈,也是她们姐妹二人的杀母仇人。 ☆、第51章心结   纪宁觉得时间瞬间凝固了,除了那两人交谈甚欢的笑容外,她的眼里看不到别的东西。   她就站在离她们几米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一直到姐姐发现她的到来,高兴地冲她挥了挥手,她才重新活了过来。   纪宁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地走过去。郑楚滨的母亲并没见过她,冲她露出了友好的微笑。纪宁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连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想看个清楚。   她跟郑楚滨长得不太像,郑楚滨似乎更像他父亲一点,所以他长得很有男人味儿,不是那种阴柔的美,而是充满了线条和力量的男性之美。纪宁对突然想起郑楚滨这件事情有点恼火,强行将脑海中他的身影给踢了出去。   她走到姐姐身边,紧挨着她坐了下来,然后装作完全不认识对方一样听姐姐给她做介绍。   “这是秦阿姨,这是我妹妹。”纪言说着搂住了纪宁的手臂,姐妹两人亲昵地相视一笑。纪宁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阿姨好。”   秦阿姨望着她慢慢地点了点头,态度从容优雅,一点儿也不像是发过病的人。纪宁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复杂,但出乎她的意料,她并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样生气。她的怒火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完全烧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秦阿姨与凶神恶煞的杀人犯完全不一样。她是美丽而高贵的,与罪恶不沾一点边儿。如果不是郑楚滨亲口承认了,纪宁怎么也不会相信就是这个女人害死了她的母亲。   她还在那里沉思,姐姐已经开始跟她讲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秦阿姨也陪在一边停,偶尔她也会说几句,诸如问一下纪宁的年纪工作什么的。听说纪宁在酒店工作,她便自然地接了一句:“哦,我儿子也在酒店工作。这么说你们倒是同行。”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可纪宁听了却有些尴尬。她心想我们岂止是同行,我们还曾同床不少次呢。想起郑楚滨搂着她睡觉的感觉,想起两人赤身裸/体共赴**的时光,想起郑楚滨吻着她的唇紧紧地贴着她的情景,纪宁不禁脸红了起来。   其实本来一切都可以很好的,她们原本有机会成为婆媳的。可是二十五年前的悲剧打破了一切和谐,事情变得完全不可控制了。   纪宁没有接那个话题,依旧听姐姐在说着点什么。午后阳光很舒服,既不浓烈又有几分暖意,照得人眼皮子直打架。纪宁从袋子里翻出零食来给姐姐吃,犹豫了一下也递到了秦阿姨面前。她却笑着拒绝了:“我老了,咬不到这些东西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吃吧。我就喜欢看你们吃东西,看你们吃得津津有味的,我就觉得很高兴。”   纪宁觉得这话很暖心,就像母亲在跟自己的子女闲聊一样。她觉得鼻子酸酸的,从小没有母爱的她竟从杀母仇人那里体会到了这种感觉,这到底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还是一种滑稽的讽刺?   她把手收了回来,借着放东西的机会狠狠眨了眨眼睛,把一点小小的泪水给眨没了。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态。   榕树下两个病人和一个家属一边说着话一边吃东西。纪宁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在跟两个精神病患者交流。她们三人就像忘年交,正在喝着下午茶说着知心话儿。她看着姐姐高兴的样子,想起了第一次在这里遇上郑楚滨时的情景。   他当时说过的话还在耳边清晰地回响着。他说这种病是不会彻底好的,只能控制不能痊愈。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姐姐,尽量让她别再发病。如果她剩下的几十年都不发病,她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也许不能出去工作,但在家里打点零工赚点小钱,姐妹两个一起逛街购物吃东西还是可以的。   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比起曾经的灾难这已经是难得的幸福了。纪宁觉得郑楚滨在这方面的心态很值得自己学习。尽管他也有执着固执的一面,但总的来说他依旧是个心理强大的男人。   纪宁觉得自己今天几次三番想到郑楚滨很是不应该。她把这一切都归结在了秦阿姨的身上。因为见到了她,她才频频想起那个男人。可她没有料到,见到秦阿姨不仅会想起那个男人,甚至会亲眼见到他。   当郑楚滨迎着一众倾慕的目光缓缓朝这里走来时,纪宁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那一定是她的嘴巴,惊讶地已经合不上了。郑楚滨似乎并不意外她在这里,只是一脸自然地打了招呼,又弯下腰去搂了搂母亲,向她问安:“您最近好吗?”   秦阿姨拍拍儿子的手,笑得一脸亲切:“嗯,我很好。你跟小纪似乎认识?”她的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郑楚滨点点头:“我们是同事。”   “不,他是大老板,我只是个小员工。”   纪宁这种刻意的撇清令郑楚滨有些不悦,他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消散了。秦阿姨却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了解,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表情都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她疑惑地看了看纪宁,又看了看郑楚滨,突然说自己累了,提出要回房休息。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郑楚滨立马扶她起身回房,留下纪家两姐妹继续坐着说话。纪言对妹妹也很了解,一下子就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宁宁,你跟这位郑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有问题。可是这事情却不能跟姐姐讲。她受不得一点刺激,母亲的死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对她来说毕竟也是个一个打击。她那时候还不到十岁,听爸爸说妈妈死后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就是年少时的这个阴影一直影响着她,以至于成年之后略微经受一点磨难她就完全崩溃了。   她那么渴望别人的爱,却在得到后彻底地失去了,一次又一次。纪宁想到这一点,便什么都不敢说了。为了打消姐姐的疑虑,她只能抹黑郑楚滨:“人家是大老板,肯定脾气大难侍候。工作中这种事情难免,姐姐你不用替我担心。”   纪言看看郑楚滨母子刚刚离开的方向,不置信地摇摇头:“他看上去不像难相处的人。”   “生活中当然不一样,当着他妈妈的面他也不好装模作样。工作中就完全不一样了,酒店里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手下,他想怎么发作都行,谁都不敢说个不字。”   纪言进入职场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上级对下级的苛刻。既然妹妹这么说了,她也不想反驳,就姑且相信她了。   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谈到了前一段时间的那场爆炸案上。唐宁的爆炸案不令在北京,就是在全国都引起了轰动。纪言虽然被关在这里,但多少也听到了一些。她好不容易见到妹妹,自然要问一问:“听说有酒店员工被绑架了,后来怎么样了?”   纪宁心想我就是那个被绑架的。但为了不吓到姐姐,也为了少解释一点,她只能继续扯谎:“没什么,后来救出来了,没有人受伤。”   纪言默默点了点头,咬着唇有些欲言又止。纪宁见她这样,主动问起:“怎么了?”   “我听说,严易中被抓起来了。那起爆炸案真的是他做的吗?”   这是十年来纪宁第一次听姐姐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谈论这个男人。她似乎有点大彻大悟了,终于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本质,对他没有了留恋。既然已经不在乎了,也就不用再歇斯底里了。   纪宁有些意外姐姐的变化,同时也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看报纸的吗?”   “没有,听病友的家属说的。听说那天是俞芳菲的婚礼,他跑过去大闹,结果把婚礼给搞砸了。警察把他抓了起来,说他策划了那起爆炸案。”   纪宁算是知道流言是怎么起来的了。人的嘴是最好的传播工具,但同时也是最不可靠的。因为人是有思想的动物,无论听到什么,再复述出去的时候就会加上自己的理解,使整件事情沿着一个奇怪的走向一路偏离了轨道。   姐姐说的这个版本还不算太夸张,基本内容都是对的,只是细节上有点偏差。她耐着性子解释:“不是婚礼,是订婚礼。就是跟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大老板订婚。严易中确实去闹了,事情闹开后大老板就取消了婚约。姐姐,你高兴吗?”   曾经的情敌被人退货,怎么也该庆祝一下吧。可纪言却少见的平静:“我没什么感觉。我对他们两个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以前是我太执着了,现在我觉得自己应该向前看了。我都浪费十年的时间了,不能再在这个漩涡里继续沉溺下去了。宁宁,过一段时间我想搬回家去住了。你跟医生商量一下,看我可不可以出院?”   纪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曾经她梦寐以求却始终触不到的事情,如今竟然要成真了。她太过惊讶于姐姐的变化,以至于脱口而出道:“姐,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纪言笑得很灿烂,“我只是做了个恶梦,现在梦醒了,也该重新开始生活了。我觉得认识秦阿姨是件很好的事情,她教会了我很多,让我懂得了生命的意义。你知道吗,她其实跟我有相似的经历。但她走出来了,所以我想,我也应该能走出来。”   竟然会是郑楚滨的母亲?那个曾经把他们一家人推入绝境的女人,居然又把她姐姐从婚姻失败的泥沼里拉了出来。   老天爷到底要让他们两家人纠缠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真是亲妈啊,才让他们分手两章,就已经想着法子要让他们复合了。各路人马都被我发动起来了,连精神病都被我写痊愈了…… ☆、第52章拨云见日   郑楚滨站在窗边,隔着玻璃望着楼下花园里笑得一脸开怀的纪宁。   这样的纪宁是他很少见到的。她在自己面前不是拘谨就是伪装,很少有这么完全不设防地笑过。哪怕两人在床上,欢愉过后她也喜欢立马武装上一层,似乎很不愿意让他将内心完全看透。   到底他不是她最亲的人。郑楚滨这么自嘲地想着,嘴角不由就勾起了一抹弧度,眼睛依旧落在纪宁身上没有移开。也不知道她姐姐跟她说了什么,她的神情突然有些复杂。恍惚间她竟抬头朝住宿大楼望了望,郑楚滨觉得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又快速地把视线收了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阿滨。”身后有人在叫他。郑楚滨回头,就见母亲坐在沙发里朝自己笑,顺便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郑楚滨点头走了过去,倒了杯放在茶几上。   “妈,喝点水。”   “我不渴,一会儿再喝。你刚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   “你跟纪家的小姑娘不止同事这么简单吧。”   亲人都是一样的,都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家人的不对劲儿。但郑楚滨不是纪宁,他没打算瞒着母亲,大方地承认道:“我们谈过一段时间恋爱。”   “什么时候?”秦阿姨的脸上依旧满是温情。   “就是上个月,跟芳菲的婚约取消后,我跟纪宁在一起了。”   秦阿姨顿了顿,复又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你们现在似乎已经分开了?”刚刚他们两人的疏远已经说明了一切。   郑楚滨伸出手来,握住了母亲的双手,语调放缓了几分:“妈,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说。你听了之后不要震惊,心平气和好不好?”   “嗯。”   “纪宁她,是林君的女儿。”林君是纪宁妈妈的名字,这个名字对秦阿姨来说简直是刻骨铭心,哪怕到死的那一天她都不会忘。   虽然答应了儿子要心平气和,可真的听到这一消息时,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她愣怔地望着窗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抱歉地望着儿子:“她知道这个事情了是不是?所以你们才分手了。”   “确实是这样。”   “是妈妈不好。”秦阿姨有些沮丧,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当年没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们两个本来应该很幸福的。”   “这些都是暂时的。以前的事情不可逆转,但我不是那种活在从前的人。纪宁她很聪明,她一时走不出来,并不代表她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我有耐心,可以慢慢等。”   “可你年纪不小了。”   郑楚滨一下子笑了:“是啊,年纪太大了,也不能像小年轻那样随心所欲了。我也不打算挑三捡四了,就是她了。目标太多容易乱,也容易分神。”   这话说得三分玩笑七分认真。秦阿姨看着儿子的脸,半天后下了结论:“你这一次应该是认真的。”   他确实是认真的。他从来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他答应纪宁分手不过是想让她缓冲一下。她像就是竹子,脆而易折。看起来坚强果断,实则脆弱敏感。如果现在用权势对她威逼利诱,反倒会把她越逼越远,倒不如先松松手,这样下一次出手时就可以收得更紧。   他想着此刻正坐在花园里的纪宁,脸上不由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纪宁却并不知道郑楚滨的想法,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算计到了骨子里。她刚才无意识地抬头看天,却发现郑楚滨正站在窗前。两人似乎有短暂的目光交流,这令纪宁心慌意乱,简直有些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幸好姐姐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没有觉察到她的变化。姐妹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掏心窝子地讲话了,那天纪宁陪着姐姐说了很多话。说到小时候因为没有妈妈而受的那些委曲,说到亲戚朋友对她们的那些关照,还说到父亲一个人带大她们两个的辛劳。   纪言说到最后,忍不住提议道:“不如给爸爸找个伴儿吧。你总是要嫁人的,我这个情况也不能好好照顾他,能不麻烦他已经不错了。他年纪大了也该找个人照顾一下了,两个人生活总比一个人有意思些。”   纪宁叹了口气:“我也很想他再婚,可我一跟他提这个事情他就极力反对。说这辈子就妈妈一个人,不会再娶别人。”   “宁宁……”纪言的语调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变得犹豫起来。纪宁见姐姐这样,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她想要说些什么,可又满是忌讳。   “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嗯,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可又怕你接受不了。”   “有什么你就说吧,我都这么大了,没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纪宁直觉姐姐要说的事情跟母亲有关,或许就是她已经知道的那件事情。   果然纪言一开口,就证实了她的猜测:“其实妈妈她不是病死的,她是死于车祸。”   “姐,你怎么知道的?”   两姐妹长长地凝视着彼此,都对对方已经知道此事感到震惊不已。还是纪言先反应过来,笑着道:“以前听爸爸听起过。他跟人打电话说到这个事情,没想到被我听到了。我缠着他问个不停,他没办法只能告诉我了。他当时还叮嘱我,绝对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宁宁你是怎么知道的?”   事到如今,纪宁觉得似乎不能再瞒下去了。姐姐的情况比她想像得好得多,告诉她也无妨。与其让她替自己担心,倒不如把话摊开来说。   于是她把这段日子跟俞芳菲的恩怨纠葛都说了一遍,期间免不了要提到郑楚滨。尽管她没说名字,可姐姐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了:“那个几次帮你脱险的男人,就是刚才秦阿姨的儿子吧?”   刚才见面时这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潮任谁都感觉到了。纪言当时就觉得奇怪,这会儿再一分析,答案就跃然纸上了。   纪宁没再隐瞒,痛快地承认了:“是。刚才我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他人其实不错,只是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为什么,就因为他位高权重吗?还是因为他跟俞芳菲曾经在一起过?你觉得这是他的污点,令你无法接受?”   “不是这样的。姐姐……”纪宁压低了声音,望着姐姐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你既然已经知道妈妈是车祸去世的,有件事情我就不打算瞒你了。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冷静,不能做出格的事情。唉,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我,如果我今天不来的话,也许一切都可以避免了。”   “你今天不说,明天或许还是要说。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我就总有知道的一天。我知道你担心我的病情,我保证,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激动,我连俞芳菲都可以抛到脑后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接受的呢?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个大概,你的那位郑先生,是不是与当年妈妈的死有关?”   纪宁慢慢把头低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后才点了点头:“其实当年害死妈妈的人,就是刚才跟你谈得很投机的那位秦阿姨。”   说完这话,纪宁赶紧抬起头来观察姐姐脸上的表情。她整个人变得非常紧张,两人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同时留意观察附近有没有医生和护士,准备着如果姐姐突然发病,能马上找到人帮忙压制住她。   可姐姐却面色平静,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尴尬的笑容,良久才长叹一声:“太可惜了,世事怎会如此无常。二十几年的事情竟害得你现在要跟他分手,宁宁,其实有时候做人不用太执着。”   “姐,难道你觉得我应该对这件事情感到无所谓吗?”   “当然不是无所谓。那是我们的亲生母亲,她的死你我都很难过伤心。可是过去的事情毕竟是过去了,郑先生的母亲当年犯了错,跟他并没有关系。我看他年纪也不大,发生这事情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他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吗?他那时候可能连什么是车祸都不太明白吧。”   姐姐这么宽容的态度着实出乎纪宁的预料。其实她姐姐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有点固执,喜欢钻牛角尖,如果不是那样,当年也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却也是一个执着的人。如今她对什么都看得这么开,纪宁觉得真有点不可思议。   “姐,你真的不恨秦阿姨吗?是因为跟她接触多了有了友情,还是因为别的?”   “其实我当年就没恨过她。爸爸跟我说过,肇事者是个精神病患者。我那时候才十几岁,虽然还不太懂法律,可我也知道精神病人发起病来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她害死我妈妈我当然会难过,可要说刻骨铭心的恨,我真的从来没有过。现在我自己也得了这个病,更能体会这其中的痛苦。有时候人死了或许是解脱了,活着的人反而要受更多煎熬。我相信秦阿姨这些年来也一定时时活在痛苦和自责当中。你可能觉得我的想法不可理喻,觉得我是慷他人之慨,甚至觉得我是个不孝女,可我真心觉得,妈妈在地下也不希望我们彼此恨来恨去,每天带着负面的情绪生活。你跟郑先生分手无可厚非,姐姐尊重你的选择。但我也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将来的生活,不要让这件事情影响你以后的日子,你还是应该积极乐观地去面对未来,努力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纪宁简直不敢相信一个病了近十年的姐姐,会说出如此有哲理的一番话来。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个病人,甚至比自己更清明更睿智。   纪宁感觉有一双手正在拨开笼罩在面前多日的乌云。也许很快她就可以见到阳光了。 ☆、第53章寒战   纪宁从疗养院回来后,收到了大学同学从香港发来的一封电子邮件。   大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准备在香港开一个同学会,邀请纪宁去参加。纪宁自从毕业后就没回过香港,与老同学的联系也不多。大四快毕业那年发生了丽晶酒店的谋杀案,当时她狠狠地出了一番风头,反而令她与同学们拉远了距离。   很多人当时不理解她,觉得她出来指证郑楚滨完全是为利益所驱动。没有人相信像郑楚滨这样的人会杀死一个交际花。后来官司不出意料地输了,更加深了同学对她的误解。   年轻人总是气盛,好些人因此对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如今三年过去了,大家都变得成熟了。一个个从职场新人成长为老鸟,也做过很多不被人理解的事情,也开始理解当时纪宁的某些做法。   那些人开始反思自己,尝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纪宁当时的行为。也许她真的只是想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毕竟她只是一个目击证人,上庭是为了帮助警方严惩坏人。至于抓到的是不是真凶这是警方的责任,并不能推到纪宁身上。   加上纪宁在学校的时候性格温和,并没有和人发生过大的冲突。时间慢慢推移,那些曾经的误解被淡化了,而她的好却让人慢慢想了起来。这次开同学会,很多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她,所以班长主动向她发了邀请邮件,希望她到时候能参加。   纪宁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投出去的简历有几家也给了回应。她去面试过几次,有时候是对方不太满意她,毕竟她资历尚浅,有时候是她不太满意对方,觉得待遇与在唐宁时差得太远。   这么挑挑捡捡的,她的一个月假期已经过半,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新工作。这个时候老同学发来邀请邮件,倒是正中她的下怀。既然一时无法改变现状,出去走走倒也不错。三年没回香港了,纪宁也有点想念那里的人和物。有时候碰上香港来的客户,跟人家用粤语交流几句,也有令她颇为高兴。毕竟在香港的四年,还是欢喜大过苦闷的。   纪宁跟父亲交代了几句,又去疗养院看了趟姐姐,回家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就订了机票飞去了香港。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郑楚滨派来的两个保安一直暗中跟着她,她却从来没有发现过。   此时已是一月下旬,今年过年有些晚,但此时香港的大街小巷也已是年味十足。商场借着过年搞的促销如火如荼,路上行人也时常能看到提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的。纪宁走在香港熟悉的街道上,时光好像一下子退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候她一个人拎着箱子就闯了过来,两眼一抹黑去了学校,一路磕磕绊绊办了入学手续,又在不停地出错中摸索了许多,一直到两个月后才算勉强适应了香港的生活节奏与方式。   后来她在这里生活了四年,逐渐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开始听得懂当地的方言,慢慢的也学会了说一些,到最后已经能操着粤语流利地与人交流了。   在香港的这几年纪宁的英语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她一直觉得这是唐宁当年雇她的最重要的原因。她既会说中文,也会说英语,甚至会说粤语,可以与天南海北来的顾客做很好的沟通。这是她最大的优势。   当然,现在的她可能不会这么认为了。自从知道郑楚滨很久以前就了解了自己的身份后,纪宁就相信自己进唐宁完全是他一手的安排。难怪她工作后总有人说她运气好,难怪同事间有人对她不太服气,暗地里说她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   当时纪宁听了觉得那些人实在想像力丰富,她除了一个整天只知道做实验的父亲外,一点有用的关系都没有。她可不认为她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知做实验的父亲,会抹着老脸托人走关系。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来这世上真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很多当时认为是无稽之谈的言论,事后证明都是有道理的。   纪宁忍不住撇撇嘴,窝在酒店的房间里给纪教授打电话报平安。电话一接通对方刚说了个“喂”字,纪宁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爸,你又喝酒了?”   “没有没有,我正吃饭呢,你别打扰我。参加完聚会赶紧回来。”纪教授说话微微有些含糊,强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赶紧挂了电话,然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丫头贼精,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我说小郑啊,你下次别带这种酒来找我了。这酒太香了,我总忍不住多喝,回头闺女知道了,非骂死我不可。”   “您别让她知道就行了。”郑楚滨一面替纪教授倒酒,一面笑着道。他在纪教授面前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和从前一样泰然处之。抱歉的话没说一句,直接拎着两瓶酒往桌上一放,纪教授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这酒让人上瘾,他喝了几次后就有些惦记上了。可郑楚滨毕竟是害死自己妻子那人的儿子,纪教授虽然几杯酒水下肚,脸上的表情依旧难以放松。   “小郑啊,以后别来看我了,你这样我很难办啊。”   “其实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几年前知道我妈当年的事情后我就想来的,可当时不知道该怎么上门,也担心来了之后会令你们勾起伤心事。上次送纪宁回来,我厚着脸皮上来了,就想看看您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我这个人嘴皮子不利索,煽情的话也不太会说,只能陪着您喝喝酒。您要是觉得心里苦闷,就向我吐吐苦水,兴许这样会好受一点。”   纪教授眯着眼睛盯着着他看,最后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太谦虚啦小郑,明明很会说,怎么这么看轻自己。”   “那是您看得起我,不跟我计较。”   纪教授真心觉得郑楚滨是个很会说话的青年。如果不是因为他母亲当年做的事情,他其实是很乐意招他做女婿的。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配自家的二丫头都绰绰有余了。他本以为是他家撞上大运,坟头青烟直冒了,没想到到最后这人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小郑啊……”纪教授顿了半晌又开口,“这个事情不好办哪。”   “确实挺难办的。您不用为难,您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今天来这儿您没拿大扫帚打我出去就很给我面子了。我没想来为难您,您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来就是陪您喝酒的,这些菜合不合胃口?”   桌上摆了一堆精致的热炒,都是郑楚滨让人送来的。用料简单味道突出,很适合一边眯小酒一边吃。郑楚滨一口一个“您”的叫着,话里话外虽然没有一点逼迫的意思,可他的表现实在让纪教授很有压力。   “你这么破费,我要真把你打出去也说不过去。可你让我一下子就接受你也实在很难。这个事情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母亲当年也不是有意的,可毕竟给两个孩子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时间可以治愈很多,但有些事情很难靠时间抹去。”   “您说得对。这个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强行忘记是不可能的。抱歉的话我觉得说了也没用,您既能心平气和地待我,我觉得我跟纪宁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的。”   纪教授心中暗暗咂舌,这小子不是一般的精明,话赶话简直要把自己活活堵死。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立场,老婆让人给害死了,可人家的儿子他却越看越喜欢。要不怎么说长得漂亮的人讨人喜欢呢,这个郑楚滨,行为举止还真让人讨厌不起来。   他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松了口:“宁宁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她的终身大事,我虽然是她的父亲,可也决定不了。”   一说到这个,郑楚滨也有些无奈:“她不想见我,一见我就跟见了鬼似的。纪宁这个人其实有点冷漠,换作别的男人大概早让她冷跑了。”也就只有他没皮没脸的非她不娶了,这简直就是段孽缘。   “这孩子性子是冷,跟她相处得有耐心。从前我觉得你是个人才,能把她降得服服帖帖。现在出了这个事情,她一时肯定接受不了,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不仅性子冷,还很不听劝。现在这种时候到处乱跑,很不明智。”明明跟她说过要让人跟着的,她偏偏把人赶跑了。明明让她好好在家待着,她又跑去香港了。郑楚滨真心觉得头疼,一天没把她搞定,就得一天提着整颗心。   纪教授有些护短,听人数落女儿就不高兴了:“她也是心里闷,才去香港散散心的。”   “我知道,我今晚就过去,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纪教授的气一下子又没了。郑楚滨打蛇打七寸,话总能说到点子上。他想起上次的爆炸事件,不由心有余悸:“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乱跑,凶手还没抓住。这孩子就是任性,你赶紧去香港把她带回来。你们俩的事成不成先放一边,关键是宁宁的安全要保证。”   郑楚滨觉得这两瓶酒买得太对了,京城爷们就好这一口,几杯下肚事情就搞定了。如果纪宁也爱喝酒多好,他大可以慢慢将她灌醉,然后抱到床上脱光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远在香港的纪宁刚洗完澡,正窝在被子里看电视。突然只觉得身上一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收尾会在香港发生,因为有些事情,总觉得放在香港,好像更架空一些,也更容易发生一些。 ☆、第54章嫉妒   纪宁他们的大学同学会由一个如今混得很不错的同学牵头,订在了香港一家知名的五星级酒店里。   会想要举行同学会的一般都是成功人士,一方面为了联络感情扩大人脉,但最主要的还是显摆一番,好在昔日同窗的面前长长脸,说不定他日也能成为口口相传的一个人物。   纪宁他们毕业时间还不长,大多数同学跟她混得差不多,有些还不如她。只有这一位是家里本身有点来头,他本人也很上进,三年时间里已经混得风声水起,颇有些小老板的风范了。   因为酒店本身规格很高,纪宁特意去买了身不错的套装,又化了个淡妆做了下头发,到了约定的时间便叫了车直接去了酒店。的士绕着酒店门前的喷泉转了大半圈,最终停在了正门口。纪宁下车的时候正赶上身后来了一个车队,精神抖擞制服笔挺的门童立马提起了精神,一个两个殷勤地迎了上去。那辆出租车在一堆豪车中实在不显眼,几乎默不作声灰溜溜就开走了。   纪宁在这一行也算是有点经验了,一看这阵势就知道今天这里肯定有大宴会。光看这些人的座驾就知道来的都是大人物。车里走出来的男男女女一个两个打扮入时气质高贵,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傲气怎么也掩饰不住。他们脸上带着礼貌而客套的微笑,彼此间客气而又疏离。看得出来,那些个长裙飘飘周身带闪的名媛们,暗地里都较着劲儿。   跟她们一比,纪宁觉得自己还是像在酒店上班的工作人员,渺小得几乎无人注意。因为来的人气势不凡,纪宁又习惯了酒店的工作,索性也不与他们争,悄悄往门口角落里缩了缩,准备等他们过去后再进门。   眼前一个个光灿灿的人影闪过,不时听到他们说笑的声音。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众人瞬间停住了脚步,同时望向一个地方。纪宁有点好奇,也跟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车门缓缓打开,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热切而激动起来。   纪宁以前在唐宁的时候见过无数这样的场面,每次举行大型宴会时,重量级的人物出现总会引来人们过多的关注。她总是夹在一堆工作人员中间,忙着自己的工作,间或扫一眼那位众星捧月的人物,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可今天这感觉却来得猛烈而汹涌。与在场大多数人的心情完全不同,当纪宁看到郑楚滨从车里出来时,整个人的感觉完全不对了。她预感会有什么要发生,却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他从容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将他的女伴迎下了车。   那女人长得真漂亮,也真年轻。一张精致的脸上还带了点少女的稚气。纪宁觉得她一点儿也不比俞芳菲差,论眉眼甚至更出挑一些。只是身材没有俞芳菲高大,一身桃花红的礼服抢眼而明艳,将原本只有中等身材的她衬得光彩夺目。   纪宁突然觉得,用她来跟俞芳菲比实在太不礼貌了。这姑娘全身上下不带一点脂粉气,不是那种娱乐圈里混久了的女人能有的气质。她从容而优雅,看郑楚滨的时候还带了一丝孩子气,可又不会令人讨厌,反倒有种撒娇的味道。   这样的女人跟郑楚滨真是太相配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爱着这个男人,纪宁简直当场就要鼓起掌来了。这才是所谓的郎才女貌吧,从前她觉得郑楚滨娶俞芳菲也不亏,现在想想他简直亏大了。这样的人才才能配得上他,世家名媛,高贵而不庸俗,两人在一起相得益彰,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绝佳效果。   旁边那几位刚才看着还风情万种的名媛们,一下子就被这姑娘给比了下去,显出点俗气来了。那姑娘挽着郑楚滨的手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酒店,留□后一堆男人的赞赏和一帮女人的嫉妒。   纪宁觉得,自己也很嫉妒她,原本那个位置或许是她的,但现在她却只能是一个过客。曾经属于她的那个男人挽着别的女人从自己面前匆匆而过,步伐快得甚至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她。   多么讽刺的一幕,简直比年度最佳喜剧更令人发笑。纪宁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却没有发现这笑容比哭还要难看。她甩了甩头将这负面的情绪甩出了大脑,趁人群散去赶紧闪进了酒店,搭了电梯一路往上,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找到了他们班订的包厢。   因为在门口耽误了一会儿,纪宁到的时候包厢里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他们班当年一共三十一个人,今天来了二十二个,正好凑满两桌。纪宁一进屋就被男生们抓住起哄,说她来晚了,要罚喝酒。   如果放在平常,纪宁大概会推说自己不会喝酒。可今天她刚刚受了点刺激,整个人情绪有点失控,一听大家闹酒也不推辞,爽快地端起杯子喝了三杯啤酒,涨得肚子闷闷的有点难受。   旁边桌上的女生赶紧过来解救她,把她拉过去入座。大家三年没见,五官虽然没变,但气质已变了很多。有曾经羞涩的如今成了美艳的,也有曾经大大咧咧的现在女人味十足。大家凑在一起围观了纪宁长达五分钟,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么多人中就她变得最少。   纪宁确实没怎么变,她从前就是个不怎么说话的人,脸上的笑容永远保留几分。在唐宁的三年她更是学会了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没怎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连挫折都没经历过,自然也就没什么变化了。   很多人好奇她这几年都干了什么,纪宁就把自己在唐宁的工作说了说。他们这一帮同学虽然都是学酒店管理出身的,毕业后专业对口的却没几个。尤其是女生,干什么的都有,有去保险公司的,有去做文员的,也有去售楼的,甚至有嫁人生子做师奶的。听说纪宁进了唐宁,不少人脸上都露出艳羡的表情。   有个当年在班里就很精通八卦的女生立马打开了话匣子:“听说唐宁的老总就是丽晶的大股东。哎,纪宁你当年应该见过他,就是那个差点被当作杀人犯的郑楚滨,是不是?”   “是。”纪宁回答得有些尴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居然在他手下工作,也太巧了吧。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算是缘分呢,还是孽缘呢?”   纪宁心想,如果你们知道我跟他的另一层关系,你们肯定会更无话可说的。旁边就有人忍不住起哄:“哎纪宁,你在他手下工作,他不会给你小鞋穿吧?”   “不会,他是大老板,我是小员工,我们平时不接触。”   大家露出了然的表情。确实,像纪宁这样才进酒店的小员工,是不可能跟大老板有交集的。郑楚滨说不定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物,哪里又会想到要为难她呢?   另一桌的男生们听她们女生绕着别的男人说个不停,不由心生不满,借口过来敬酒,趁机逼着女生们一人喝了好几杯。纪宁今天心情复杂,索性也就放开了喝,简直就是来者不拒。有时候没人敬酒她也端着杯子喝了又喝,看得几个女同学都有些目瞪口呆。   就有人上来劝她:“纪宁,少喝一点吧,回头别醉了。你现在住哪里?”   “我订了酒店,就在这附近,走回去就行了。”   男生桌上有个胖子就笑开了:“不急不急,纪宁要是醉了,让陈悦送他回去。我跟你们说,是兄弟就谁都别跟陈悦争!”   一堆男人瞬间就疯了,个个大笑起来,眼睛齐刷刷看向坐在窗边的一个白面书生。那个叫陈悦的被老同学这么打趣,显然有些不好意思,端起杯子闷了一大口。   纪宁一听到“陈悦”的名字,不由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当年在班里他追过自己,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她那时候年轻,又因为姐姐的事情对爱情没有幻想,陈悦这样的毛头小子显然也不对她的胃口,所以一直没有答应。现在再看他觉得他除了成熟一点也没怎么变,还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   其实她就应该找个这样的男人结婚生子吧。没事去招惹郑楚滨那样的做什么。他就像那高高在上的凌霄花,轻易触碰不得,一碰就扎手,疼得慌。   其他人还在拿陈悦取笑,女生们也是笑成一团。有个坐得离纪宁近的女生就凑了过来,悄悄问她:“纪宁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有男朋友吗?”   “也没有。”纪宁笑得有点无奈,这女生的目的太明显了,她一眼就瞧出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女生得了准信儿立马向大家宣布:“纪宁说了,她还没有男朋友。陈悦,你可得抓紧啦。”   真是个专注卖队友一百年的家伙。纪宁略有些醉意地看了那女生一眼,也不生气,继续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喝酒,一直喝到肚子发涨眼冒金星为止。   她在想,如果就这么喝死在了这酒桌上,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故意找个女人来刺激人什么的老梗是不会出现在俺文里的,放心。大家不如猜猜,这姑娘是谁? ☆、第55章翻江倒海   郑楚滨觉得,纪宁真是个纠结至死的女人。   酒店门前发生的一幕,郑楚滨全都看在了眼里。他当时虽然挽着个大美女,在一干人等崇敬的目光中走过,可他的眼里只看到纪宁一个人。   她有点可怜的缩在角落里,显然也看到了自己。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她脸上的表情已尽收郑楚滨的眼底。   那种带了点震惊又有点忧伤的眼神,搅得郑楚滨心神不宁,简直都没办法好好听对面的人说话了。宴会的气氛明明热烈而高涨,他却觉得索然无味,所有的人都乏味的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连徐天颂都让他一百个看不顺眼。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不会带个女人入场。他明明可以悄悄地出现在宴会现场,却因为这个混蛋害他在纪宁面前招摇过市。就这么短短一分钟的事情,回头他又得花至少半小时的唇舌来跟纪宁解释,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郑楚滨一口喝干杯里的香槟,放下杯子正打算出去透透气,一个桃花红的身影闪到了他面前,顺手递了杯红酒过来。   “郑叔叔,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多亏有你带我进场。”   “不客气。”郑楚滨的脸色有些许的纠结,接过了红酒心里直想吐槽,嘴上依旧礼貌,“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漂亮姑娘微微一笑,眼神顾盼飞扬:“那可不行,您是我爸爸的好友,叫您叔叔是应该的。要不然回头爸爸该骂我不懂事了。”   郑楚滨顿时满脸黑线。他心想你这丫头片子也二十好几了,不过比我小个十来岁,就一口一个叔叔地叫上了。他不由抬头去看正在跟人谈笑的徐天颂,想到他整天被人“爸爸”长“爸爸”短地叫来叫去,心里顿时安慰了许多。   他现在有些体会到徐天颂最近的心情了,家里养了这么一位确实够呛。郑楚滨突然觉得纪宁真是太可爱了,跟眼前这位一比,她那点小作算什么,根本就是天使级的人物了。   桃花红女子打量了人群一眼,又看了看郑楚滨:“郑叔叔的女朋友今天也来了吧?她是不是看到我们俩了?”   郑楚滨眯起眼睛,对这姑娘瞬间涌起一点敬佩之情。她是真的聪明绝顶,还是事先听徐天颂说了什么。他有意试探对方,故做惊讶道:“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门口看到一个女生,她应该就是叔叔你的女朋友吧。”   虽然她很聪明,但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叔叔”地叫。郑楚滨生生觉得自己被人叫老了十岁,但现在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纪宁身上,也懒得和面前这姑娘计较。   “你眼光不错,难怪天颂说你聪明。”   “爸爸太夸张了,我哪里聪明了,我其实挺笨的。”   “你太谦虚了,你确实很聪明。不过我也想劝你一句,聪明的人要善于用自己的双眼去看清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光凭想像是不行的,道听途说也没有意义。哪怕是亲眼所见,也应该结合环境仔细分析,这样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   美丽姑娘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只是眼神有些冷淡:“您的话太复杂了,我好像不大听得懂。”   “你听得懂。门口匆匆一瞥你就知道我跟那女人的关系,足以见得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的话你听听就好,实在不懂也不用细究。人生还长,你总还会见得更多。记住一句话,偏听则暗,兼听则明。”   郑楚滨说完这话,放下手里的酒杯,大步向门走去。走过徐天颂身边时,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对方一眼,心里暗道:兄弟,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往后就得靠你自己了。   徐天颂还没反应过来,郑楚滨已经走了出去。他自己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可没空在这里陪人做戏了。   纪宁他们的同学会散得不算太晚。因为好几个男生喝得兴起,一不小心就喝醉了。男人一喝醉就容易闹事儿,有些人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揭同学的老底,占女生的便宜,再闹下去就有点不太好看了。   班长当即立断宣布聚会结束,让人把几个惹事分子送了出去,回头又来安排剩下的一大帮子人。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本地人,都有开车过来,眼下都准备自己回去了。纪宁是几个女生中唯一的外地人,班长就想找个女生送她回去。   纪宁当时酒喝得有点多,笑容都有些歪了。她摆了摆手豪气道:“不用了,我住的酒店离这里很近,走走就到了。”   班长有点不放心,纪宁却已经歪着步子往门口走了,边走边笑道:“我喝多了,正好吹吹风散一散,你们别担心我,赶紧回去吧。”   大家见她坚持要自己走,也就没有继续劝,只是把她送到楼下,才各自道别分手。   纪宁一走到夜风里就打了个激灵,原本晕乎乎的人略微清醒了一点。她看了看门口来来往往的男人和女人,又抬眼看看头顶亮闪闪的灯光,脑海里一下子又浮现出了那个身影和他身边那一抹桃花红。   真好看,下次见到他时一定要好好恭喜他,才子佳人什么的,王子公主什么的,都是再适合不过的形容了。   冷风吹在身上还真有点冷,纪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外头的大衣裹裹紧,然后高一脚低一脚地往自己的酒店走去。她带的钱不多,订的酒店也不高级,跟这里的金碧辉煌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那只五千块的手表花了她一个月的薪水,后来虽了升了职,但她到目前为止只领过一个月的工资。一部分还了手表的债,一部分存了银行,还有一部分买了机票。如今她钱包里又只剩可怜的一千块,付完房钱后就没有几毛了。   纪宁一步三回头,又朝那酒店大门望了几眼。真是同人不同命,郑楚滨今晚肯定会在这里歇下,总统套房一晚上价格不菲,一应设施娱乐俱全。他身边还有个美丽的女伴儿,自己回去却只能跟电视机作伴。   “真是倒霉。”纪宁嘴里哮囔了一句,加快脚步向前走去。酒劲儿慢慢涌了上来,纪宁原本就有些凌乱的脚步就更显得乱七八糟了。她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前方的路,黑暗里却觉得哪条路都差不多。   成片的树木在眼前晃来晃去,一棵似乎变成了两棵,两棵又成了四棵,夹杂期间的路灯光线亮得闪眼睛,纪宁被晃得几乎睁不开眼,好几次以为前面没东西,走过去却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堆树杆上。   今天真是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什么倒霉事情都来了。纪宁苦笑着望望天,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扶着旁边的路灯杆子,大口地喘起气来。   她也不知道这里离自己住的酒店还有多远,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好像从来没见过似的。隐约中她听到后面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慢吞吞地回过头去,就见一个男人朝自己跑了过来。   纪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她赶紧伸手捂住了嘴,那个男人也恰好赶到,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纪宁,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去吧。”   是陈悦,纪宁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他的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纪宁却觉得很不自在。她赶紧往旁边躲了躲,避开了陈悦:“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你怎么还没走?”   “我不放心你,你今天喝太多了,这样回去很危险。你住在哪里,我送你。”   “没关系,我自己走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别管我了。”纪宁一边说一边躲,整个人踉跄地几乎要摔倒。   陈悦急得满头大汗,刚想过去扶住纪宁,双脚却不受控制地离地抬了起来。他感觉左右两只手都被人架住,整个人完全失控了。身体在慢慢地升高,同时向来的那条路退了回去。陈悦吓了一跳,赶紧向旁边看了看,只见一左一右两个保镖似的人物正架着他,一副肃杀的气息。   陈悦的脸瞬间白了,他结结巴巴正想开口,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过他身边,简短地解释道:“请回吧,我会照顾好她。”   这男人并没流露出太多的杀气,可陈悦的心却一凛,本能地觉得他很危险。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自觉地问出了口:“你,你是谁……”如果是坏人的话,他拼死也要救下纪宁。这里离酒店不远,大声呼救说不定有人会听到。   可那男人似乎并不害怕,只是回过头来凌厉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中透着些许警告的意味。他弯下腰来去扶纪宁,出手温柔而仔细,一点儿不像他表现地那般严肃。   陈悦被两个男人拖着往后退,依旧不死心地大声问道:“你快说你是谁?再不说我可喊人啦!”   那男人的目光立即如刀一般扔了过来,像是一下子扎在了陈悦的心脏上,将他仅剩的一点勇气打得烟消云散。恍惚间,他听到对方冷漠的声音:“多谢关心,我是她男朋友。我姓郑。”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妹子都很聪明嘛,一下子就猜到那姑娘的身份了。还有一些猜妹妹啦表妹什么的我觉得也很能理解。但有一位妹子,亲爱的你居然想猜后妈。老天啊,你的想像力真的太丰富了,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要谢谢你,因为你又给我提供了一种新的人物关系,我又有新的idea来写文啦,衷心感谢你(看我真诚的表情)。 ☆、第56章生理反应   纪宁从来没有这么醉过,醉得都认不出眼前的男人是谁了。   她以为扶着她的还是陈悦,不由有些急了,伸手使劲想推开对方。可对方力量极大,死死地拽着她的手臂不放,疼得她几乎要叫起来。   纪宁不由有些慌了,她从来不知道陈悦是这么野蛮的人。她现在正站在一条小道上,两边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有大半个人高,如果在这里被人推到拖进树丛里,几乎不会有人发现。   “放开,你放开我!”纪宁不由叫了起来,死命去推对方粘在她身上的那只手。   郑楚滨发现醉酒的女人力气还挺大,平时对付纪宁不过两只手指头的事情,今天倒被她推得有些站不稳。纪宁情绪显然很激动,害怕被侵犯似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抓自己的手背。到最后急了竟然扑过来,张大嘴巴直接咬了他一口。   这一口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饶是郑楚滨多年摔打也觉得骨头生疼。他不由轻轻“呲”了一声,眉头微皱,直接用力将纪宁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纪宁吓得尖叫起来,两只脚胡乱地踹着,一只鞋都给踹飞掉了。两只手在空中拼命地拍打着,一巴掌打在了郑楚滨的脸上,指甲甚至划过他的面颊,抓出了好几条血痕。   他从来不知道,纪宁竟是个这么野蛮的女人。郑楚滨微感欣慰,觉得她的自我防范意识很值得嘉奖。尽管脸上火辣辣地疼着,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为了安抚纪宁,他只能开口道:“是我,别紧张。”   纪宁完全被酒精给控制了,她听不出郑楚滨的声音,脑子乱得嗡嗡直叫,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被人完全钳制住了。她的心慌乱地跳着,似乎嗅到了一点熟悉的味道。这不是陈悦的味道,可是这又是什么呢?   她有些没了主意。这股气息意外地让她冷静了下来。她有些贪婪地又嗅了几下,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她觉得这味道曾经与她紧紧地贴在一起过,似乎在她周身缠绕着,久久不肯离去。   是什么时候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已经醉得半晕的纪宁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他们紧紧相贴,深深相拥,紧密得几乎没有一丝分离。迷离中,她感觉身体有了变化,一股奇异的感觉似乎随着那画面而来,但很快又被酒精冲淡了。   纪宁太困了,眼皮子重得怎么也睁不开。心里的恐惧和防备在慢慢地退却,她甚至有些依恋这股气息,凑近了想要多闻一些,最终却模模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在她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郑楚滨?”   虽然用的是疑问的口气,但郑楚滨已经很满意了。醉成这样子还能认得出自己也不容易了,这说明她对自己还是很熟悉的。能在他怀里毫无防备地睡着,证明她对自己有着足够的信任。一个男人,被他深爱的女人相信着,这种感觉其实很好,极大地满足了男人膨胀地虚荣心。   那两个派来保护纪宁的保安已经处理了陈悦,折返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老板抱着个满身酒气的女人笑得一脸纵容,不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郑楚滨这样,他对下属虽然不刻薄,但也绝对称上亲近。现在的郑楚滨,表情柔和地简直像个天使。   两人默默退到了一边,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目送郑楚滨抱着美人回了酒店。   纪宁猜得没错,郑楚滨今晚确实睡在这家酒店的总统套房内。套房很大,虽然比不得琴园奢华,却很有种低调的舒适感。郑楚滨进屋后直接抱纪宁去了房间,轻轻将她放下,看着她熟睡的容颜一时有些失神。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当初答应她分手只是权宜之计,可目前看起来情况似乎不太妙。这个倔强又敏感的小美人显然是误会自己了。她一定把他当成那种过尽千帆时刻离不了女人的男人了。说不定明天早上醒过来,还会酸溜溜地恭喜自己抱得美人归呢。   明明心比谁都柔软,却总喜欢表现得比谁都坚强。郑楚滨无奈地摸了摸纪宁微烫的脸颊,俯□去亲了她的额头一下,然后动手给她脱衣服。纪宁睡得正香,被人打扰了有些不太乐意,皱着鼻子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郑楚滨给她除了外套裙子和丝袜,拉过被子来替她盖紧,转身去卫生间洗澡。脱衣服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了生/理反应,暗叹纪宁真是只勾人的狐狸精,不过抱了她一下,替她脱了几件衣服,自己的欲/望一下子就抬头了。   要换了从前他说不定立马就出去把纪宁脱光了解决问题了,可现在不行,他得有点耐心,在两人和好如实前,他必须保持基本的君子风度。尽管这很难熬,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他太清楚纪宁的性格了,如果他趁她醉酒时干了那种事情,明天醒来时这女人决计会把他当强/奸犯处理,说不定还会报警。   郑楚滨不介意来点闺阁情趣,可要是闹到大众面前就不太好看了。他只得苦笑两声,自己抬手解决了问题。当充盈的欲/望最终得到释放的时候,他闭上眼睛眼前满是纪宁的身影。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活生生被这个女人吃得死死的,恐怕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郑楚滨带着这种深重的奴性思想冲了个澡,然后去客房睡了一夜。纪宁醉得挺厉害,第二天早上九点后才悠悠醒转过来。她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醒来后第一眼看到陌生的天花板,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就崩断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牵动了神经线,头疼得像要炸开一般。尽管难受得想吐,纪宁还是第一时间掀开被子查看自己的情况。她上身穿着昨天出门时的那件衬衣,□只有一条内/裤。这情况令她有些难以判断,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还是没发生什么。   惊慌中她裹紧被子打量房间的情况,一眼就看到搭在沙发上的衣服和丝袜。看起来很整齐,不像是硬被人从身上扒下来的。她又摸了摸另半边床,冰冷而整齐,也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再看床头柜,上面没有用过的套套,拉开抽屉看了看,里面什么也没有,完全是空的。   纪宁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半颗,但很快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找什么?想证明我昨晚对你做了什么?”   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一见到郑楚滨的脸,纪宁整个人“轰”地一声就全红了。她原本还幻想是哪个好心的姑娘见她醉得不醒人事,所以带她来这里休息,现在一看到郑楚滨,她就觉得事情瞬间复杂了。   “你怎么在这儿?”纪宁声音小小的,她觉得自己毫无气势,理亏得要命。   “这是我的房间。”果然,郑楚滨的话像根钉子似的,硬生生扎进她脑子里。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醉了,对我实施了暴力,没办法我只能把你带回来了。”郑楚滨说着走近了几步,凑过脸来指着上面的伤口向纪宁控诉,“太野蛮了,我今天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郑楚滨左半边脸上有几条清楚的抓痕,上面还结了一层淡淡的痂。纪宁不由抬手看看,像是想从指甲缝里看出点皮肉来。   “别看了,犯罪证据太小,得拿去化验才行。”   “那你有目击证人吗?”纪宁想也没想就回了一句,话出口后才觉得有调/情的嫌疑,赶紧又转移了话题,“医药费我会付的。”   郑楚滨很想翻两个白眼给她,但为了自己的绅士形象还是忍住了:“饿不饿,要不要洗个澡吃点东西?”   纪宁听到自己的胃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想起昨晚除了喝酒就没吃什么东西,默默地点了点头。郑楚滨转身出门,扔下一句“我去准备”。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转过头来,像从前那样补了一句:“需要帮忙吗?”   “不用!”纪宁有些恼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强撑着快散架的身体去了卫生间,放纵地泡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郑楚滨已经让人送了一桌子美味过来。那香味混合在一起,极大地刺激了纪宁的食欲,她想也没想就拉开椅子坐下来,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郑楚滨一如往常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狼吞虎咽,还好心地替她倒了杯水,略有些不解道:“你昨晚光喝酒了吗?看样子好像没怎么吃东西。”   确实没怎么吃,可原因她说不出口,只能含糊道:“朋友一个劲儿地劝酒,我喝多了。”   “为什么不吃东西?”郑楚滨还是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心情不好吗?”   纪宁抬头看着他,眼神颇有些无奈。他就一定要逼她至此吗,非得她亲口把自己的难堪全说出来。   “是,心情不好,酒喝多了,你有意见吗?你是我什么人!”纪宁的口气很不好,几乎要摆开架势大吵一架了。   郑楚滨却半点也没气恼,只是无奈地揉揉纪宁的头发:“那个女人跟我没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郑哥哥没有吃掉小宁宁,大家是不是有点失望?不过我是觉得这样处理比较好啦,在心结没有完全打开前,上船戏要慎重再慎重。另外我发现,我真的比较喜欢写男女主人公甜蜜互动的戏份,比其他任何情节都让我觉得有意思啊。 ☆、第57章解释   这种话纪宁在电视里听过无数遍,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但郑楚滨很执着,居然自顾自地解释起来:“认识徐天颂吗?”   纪宁偏着脑袋想了想,点头道:“听说是丽晶的大老板。我实习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是个很漂亮的人。”   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徐天颂显然有点太浅薄了,但纪宁这会儿宿醉未清,脑子迟钝之下也只能想到这个词了。事实上,徐天颂这个人让人很难说得清楚。毕竟一个男人漂亮成那样真是少见。   昨晚那个桃花红的女子硬生生把俞芳菲给比了下去,但如果把她放在徐天颂旁边,只怕也会立马相形见拙。徐天颂的漂亮不分性别,而且非常抢眼,哪怕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都能令人印象深刻永生难忘。   纪宁想了想,不得不又添上一句:“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不分男女。   这样的人如果进了演艺圈,不仅男演员会没饭吃,女演员也会被抢饭碗。想到这里纪宁又补了一句:“他长这么好看,没人请他进演艺圈吗?”   短短两分钟内,纪宁夸了徐天颂三回,这让郑楚滨很不是滋味儿。尽管纪宁一脸真诚,完全不像犯花痴的样子,但听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此直接地夸奖另外一个男人,郑楚滨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你看起来对他很感兴趣。”   “长得漂亮,多看了两眼罢了。”纪宁有点回过味来,看着郑楚滨线条分明的脸庞扭成了一团,好心地安慰他道,“不用不高兴,你不以美貌取胜,你们不是一个类型。”   “重点不在这里。”郑楚滨弯下腰来,将脸凑到纪宁面前。这个角度刚刚好,只要他再往前一探,就能吻上纪宁的嘴。但他还是忍住了,清清嗓子道,“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昨天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   明明是你自己先提徐天颂的。纪宁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跟着郑楚滨的思路走:“你想把那个女人推到徐天颂身上?别告诉我她是他女朋友之类的,太假。”   “确实太假。她不是天颂的女朋友。”   “我就说……”   “是儿媳妇。”   纪宁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楚滨硬生生打断了。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听到“儿媳妇”三个字一时没反应过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冰凉的液体刚滑过喉咙,她的思路猛然间清明了起来,立马被呛得大咳起来。   “慢点喝。”郑楚滨赶紧伸手替她拍背,同时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嘴。   纪宁接过纸巾捂着嘴用力咳了两下,用一种活见鬼的表情瞪着郑楚滨:“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答案也一样。那是天颂的准儿媳妇,已经跟他儿子订婚了,目前住在天颂家。昨天晚宴天颂不愿意带她入场,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我。”   纪宁八卦指数全开,已经完全不在意她跟郑楚滨是什么关系了。她现在更关心一点:“徐天颂居然有儿子?他到底多大年纪了。”当年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在纪宁的印象里,徐天颂还是个年轻人,看面相不过二十几岁。就算他跟郑楚滨一样显嫩,最多也就三十来岁吧。   三十几岁的男人有儿子不奇怪,但他儿子年纪大得都能娶老婆了,这得多惊悚啊,难不成徐天颂他十岁就生孩子了?   郑楚滨想了想,把问题抛了回来:“你觉得他多大?”   纪宁想了想,说了个保守的数字:“三十五?”其实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吧,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加了十岁。   没想到郑楚滨直接点点头:“差不多。”   “三十五岁儿子殾能娶老婆了?”   “天颂他,年轻的时候比较……”郑楚滨两眼微微一翻,想了半天挑了个比较中性的形容词,“洒脱。”   简直太洒脱了。说不好听点根本就是放/荡了。纪宁一时还是无法接受徐天颂有个成年了的儿子这个事实,她纠结了半天后又问道:“那昨晚为什么是你带她入场,徐天颂的儿子呢?”   “去了美国,据说有点陈芝麻烂谷子的j□j要处理。”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家子。纪宁觉得脑子完全不够用了,宿醉的影响立马显现出来,她头疼不已,支着脑袋按压太阳穴。郑楚滨不知什么时候把手伸了过来,两只手各按住一边,两只纤长有力的手指在太阳穴处慢慢地揉压着,纪宁觉得那感觉简直舒服极了,原本强烈的疼痛感也慢慢消散了。   “事情我都解释清楚了,相不相信就看你自己了。”   纪宁默然无语,半晌后重重叹了口气:“无所谓了,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都不会改变什么了。”   她背对着郑楚滨,没有发现自己说这话时对方脸上是什么表情。如果她此刻回头看一眼的话,一定不会错过郑楚滨双眼中炙热的火光。   尽管内心波涛汹涌,郑楚滨手上依旧用力均匀。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将这个姿势维持了近十来分钟,最后郑楚滨终于收回手,在纪宁还未干透的头发上轻轻嗅了一下,随即起身去拿外套。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吃完东西自便。”   纪宁正在那儿享受着最高级别的按摩,郑楚滨的突然离手让她感觉空落落的,不光是身体,连心也有这种感觉。目送着他穿上深色毛呢外套走出去的颀长背影,纪宁愣了足有十几秒。   他刚刚这么一走,仿佛带走了什么。纪宁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也被一起带走了,闷闷地发疼。上一次郑楚滨离开病房时,纪宁没忍住哭了。这一次她觉得眼睛酸酸的,可是等了半天也没见眼泪来。   也许是酒精还未完全消散,也许是空腹洗澡伤了胃气,也有可能是东西吃得有点急了。纪宁想着郑楚滨离开的那个身影,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没忍住,直接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了起来。   呕了几下没呕出来,纪宁只觉头晕眼花,刚想站起来又是一阵更强烈的吐意袭来。她死死扒着马桶的瓷边,使劲掐着脖子一用力,终于把刚才吃的半碗粥给吐了一点出来。   纪宁慢慢扶着马桶站起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是因为伤心难过,实在是吐得太辛苦了。她以前从来没醉过,不知道宿醉之后吐起来竟这么费力。好像胃已经被掏空了,想要吐点什么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随手从洗手台上扯了张纸巾来擦眼睛,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有些憔悴,脸色晦暗皮肤粗糙,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人一点精神也没有。纪宁努力甩了甩头,想要走出去换身衣服回自己定的酒店,可刚走没几步,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立马冲回马桶边又是一轮干呕。   这种想吐却吐不出来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纪宁发誓以后再也不沾酒了,哪怕有天大的痛苦,也不能再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了。   那一个早上纪宁在房间和洗手间之间来回折腾了十多次,每次都是吐意袭来,那感觉简直下一秒整个胃都要从她嘴里跳出来了。可是当她冲进洗手间后,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她尝试过各种办法,比如喝温开水暖胃,多穿件衣服捂着,似乎都不起作用。   纪宁又走进餐厅,想要吃点东西压压胃里的酸气儿,可看到满桌的美味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甚至那种呕吐的感觉来得愈加强烈了。她赶紧退出餐厅,来到厨房想找找看有没有牛奶喝,冷不丁看到橱柜里酒店为顾客准备的零食小点心。那里有一小罐腌梅子,纪宁平常并不爱吃这东西,可今天却像是着了魔似的,不自觉地就把手伸了过去。   她打开罐子只闻了一下,烦燥的心情竟奇迹般地有了舒缓。她又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原本苦涩的口腔立马变得有味起来,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纪宁对这种神奇的反应很是不解,难道说宿醉醒来要吃颗梅子才能有所缓解?以前只听说要喝茶来解酒。纪宁拿着那罐梅子走出了厨房,原本搅在一起的胃慢慢舒缓了下来,她嘴里满是梅子的酸甜味,不知不觉就吃了好几颗。   身体舒服了一点,纪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又去洗手间将头发吹到全干,然后拿发带系了起来,转身回沙发边取外套。她穿上外套把手伸进口袋里拿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人联系她。上面没有未接来电,只有纪教授发来的一条短信,叮嘱她在外头注意安全早点回家之类的。   看完短信后,纪宁随手调到了主页上,屏幕上方大大的日期和时间扎进了眼睛里。她本只是随意地看一眼,但目光落在那一连串数字上的时候,整个人如同电击一般僵在了那里。   今天是几号?纪宁重新看屏幕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已经快一月底了,她的老朋友却还没有来。算算日期,已经推迟了一个多礼拜了。   纪宁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手一松,手机应声落在地上,屏幕朝下没了亮光。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生包子带球跑这种台言中的老梗是我的最爱啊,我果然就是俗人一枚呢。 ☆、第58章未婚先孕   纪宁的老朋友一向来得很准时。   上个月什么时候来的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郑楚滨和俞芳菲的订婚礼举行的前几天。她当时忙成了一锅粥,老朋友还来捣乱,令她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后面出了爆炸案,她又在医院待了几天,等到跟郑楚滨同居后老朋友早就走了。她当时也没想太多,两人**之下有些事情就被忽略了。再然后俞芳菲出来搅局,她跟郑楚滨的关系也走到了尽头。她每天沉浸在苦闷中,更不会往那方面去想了。   可仔细算一算,时间确实推迟得太久了。最开始的几天她偶尔也想过,或许是最近心情不好压力太大导致。可这都十多天了,未免有些太长了。更何况她吐了一早上,完全不像吃坏肚子的样子。这会儿又拿着罐腌梅子吃得津津有味。她就算再会自欺欺人,这会儿也绝对淡定不了了。   她摸了摸衣服下平坦的小腹,想到里面可能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吓得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弯下腰捡起手机,慌乱间甚至忘了将那罐梅子放回厨房,就这么拿在手里冲出了套房。   站在熙攘的街道上,纪宁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她在香港住过几年,对这里的生活方式还算熟悉。本来同学会结束后她准备在香港好好逛一逛,吃点从前爱吃的点心,喝喝茶散散心也不错。可现在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到了面前,纪宁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她想不好要不要去看医生,是在这里看还是回北京去看。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情烦乱到了极点。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她要怎么面对?欢愉的时候总是很少去考虑将来,如果当时能多想一想,至少提醒对方采取点避孕措施,现在的她也不用这么惊慌失措了。   未婚先孕在这个年代已经不算什么了。很多人都默认了这一生活方式,一对相恋的男女如果意外有了宝宝,大多会采取马上结婚的手段,将意外变成喜事。如果没有从俞芳菲那里得知母亲死亡的真相,纪宁现在应该会感到幸福。   尽管对婚姻还抱有恐惧,但做母亲的喜悦会冲淡一切不安的因素。和自己相爱的男人结婚,生一个健康漂亮的宝宝,想想都是一件很完美的事情。更何况对方家财万贯品貌出众,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理想对象,放眼满北京城,要找出几个比郑楚滨更优秀的男人也不容易了。   可现在情况完全变了,她跟郑楚滨已经分手了。如果这时候真的有了孩子,她该怎么解决?打掉吗,一个小生命因为自己的无知和鲁莽就此被扼杀在人生的起点?生下来吗,她一个人养活孩子显然不可能。就算她有这个心,郑楚滨也绝对不会同意。他会来求自己复合,还是直接把孩子带走?   纪宁已经完全乱了,各种可能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搅得她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她沿着热闹的马路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路过一间花店后就看到旁边墙上挂着的诊所招牌。纪宁抬头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楼梯,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小诊所,位置虽然偏僻收拾得却很干净。一个漂亮的护士迎了出去,听说她是第一次来看病,还不是香港本地人,就递了一个表格过来让她填。   工作日的下午看病的人不多,等候室里坐着的大多是老人。他们有些还互相认识,操着广东话在那里轻声地闲聊。纪宁填好表格后交还给护士,坐在角落里等人喊她的名字。时间变得特别难熬,她安静地就像一尊雕塑,整个人脸色灰败情绪低落,酒精带来的副作用又慢慢地显现出来,她一下子觉得头特别疼。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护士叫了她的名字,纪宁才能沉思中清醒过来。她一脸严肃地走进看诊室,跟医生聊了几句后就要求验血。那女医生为人很和善,看纪宁情绪似乎不佳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护士带她下去抽血。   血检报告要过几个小时才会出来,纪宁选择先行离开。护士说了,一旦报告出来就会打电话给她。纪宁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紧紧地捏着手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诊所的。   出了诊所往前走没几步就是一家药店,纪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买了两根验孕棒。这种苦等的滋味太难受了,她需要一个痛快。尽管现在验没有早晨效果好,但多少有点参考价值。   买完东西后她直接打的回了酒店,关起门来一个人偷偷验。她拆包装的时候手抖个不停,一不小心还把验孕棒掉在了地上。她蹲下去捡的时候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吐意站了起来,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完成了一整套步骤。当清晰的两条杠摆在纪宁面前时,她原本纷乱的情绪竟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在不知道结果前,她烦乱不堪,一旦现实摆在面前了,她比谁都冷静。既成事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纪宁在脑子里将几个方案过滤了一下,第一个就把流产这一项给剔除掉了。   这是她的孩子,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这都是她孕育的一个小生命。打胎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做的,除非这孩子会对她造成生命危险。在可能的情况下,她会尽量延续他的生命。   决定了这一方向后,纪宁略微松了口气。但很快她就发现,一旦她这么决定了,后面的问题就变得相当复杂了。如果她选择打胎,那后面就没什么事了。可她现在决定留下这孩子,那就要牵扯到与郑楚滨的关系了。   是做一个单亲妈妈,还是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在别人看来很简单的问题,到她这里就变得很无解了。在孝顺与母子亲情的两端,她找不到一个平衡点。   纪宁看着手里那个中队长,有些烦闷地一甩手,直接把它扔进了垃圾桶。还有一条她也不想验了,这东西虽然电视上老演它会出错,但实际上却是相当准的。那种几百分之一的出错率,不是那么容易就掉在她头上的。   不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吗?越不想要孩子的越容易怀孕,越是想要孩子的越不容易怀上。她这就是着了道了,想甩掉也不可能了。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纪宁终究没办法完全静下心来。她窝在房间里看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视,明明节目很精彩,主持人和观众都笑得收不住,她却一点笑意都没有,甚至都不知道在演什么。   手机响过一次,是那个小诊所的护士打来的,向她恭喜说她确实怀孕了。纪宁强迫自己表现出一点欣喜,好好地谢了人家,挂了电话后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本来怀孕确实是件高兴的事情,可她现在却连一个人都不能说。   不能告诉郑楚滨,他知道了一定会有所行动。不能告诉爸爸,说不定会气得他心脏病发作。也不能告诉姐姐,她到底还是个病人,拿这种事情刺激她可不明智。除了这几个人,她在这个世上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别人出了事就算谁也不能说,闺蜜那里总还是能吐槽几句的。可她连个闺蜜都没有,唯一说得上几句话的室友钟怡最近也断了联系。纪宁有股子冲动想打电话给钟怡诉诉苦,想想还是算了,何必拿这种复杂的事情去烦她呢。   她就在房里坐到日头西斜,期间又去吐了好几次。因为没吃午饭胃里空空的,她只吐出点胃酸。喉咙口被大量的胃酸灼烧得发疼,毛刺刺的很不舒服。她用力咳了几声,又喝了一整杯水,把个全空的胃撑了个半饱,喉咙虽然舒服一点了,可胃又撑得难受了。   从来不知道,怀个孕这么折腾人,这才刚刚开始就痛苦成这样了,以后还怎么过?   纪宁低头摸了摸肚子,又把手向上移按到了胃部,琢磨着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她订了后天晚上回北京的机票,便宜,而且纪教授那时候下班了,答应来机场接她。   本来想趁这个机会故地重游一番,现在是彻底没心情了。纪宁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收拾了一下正准备开门出去,却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力道适中又富有节奏的敲门声,纪宁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就是郑楚滨。她现在既想见他又害怕见他,希望见到他能给自己一点支持,又怕见了他之后忍不住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他。   她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直到敲门声突然停了。一想到郑楚滨有可能走了,纪宁赶紧快走几步去开门。她觉得自己真是不作会死的女人,一件简单的事情也可以纠结成这样。   房门一打开,就看见郑楚滨像从前一样拎着个纸袋子站在门口,似乎正在摸手机打电话。他一见纪宁便松了口气,手机立即放回了口袋里。   “还以为你出去了。”按理说不会,他派的那两个兄弟还在楼下守着,纪宁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没这么简单。   “没有,刚好去倒水了。”   “吃晚饭了吗?”郑楚滨一面问一面进了房间,一点儿也没客气。他把纸袋放桌上后,又转过头来打量纪宁,见她脸色苍白神情萎靡,不由伸手去摸她额头,“怎么回事儿,脸色这么差?”   他的手在纪宁额头上摸了又摸,又收回来摸自己的。大约还是不确定,索性拨开纪宁的额发将自己的额头贴了过来量她的体温。   “有点发烧,怎么搞的,昨晚吹风了?”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直接将纪宁抱了起来,径直往床上走去。   “早知道,昨晚不该放你一个人睡的。”   这话一出口,纪宁原本就糟糕的心情瞬间布满黑线。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写的两篇文里都用到了未婚先孕这个老梗。我发现这还真是个很好用的梗啊,简直就是杀人越货居家必备之良器呢。 ☆、第59章凶手   纪宁确实有点低烧,她对此表示很无力。   郑楚滨把她抱到床上后开始将晚餐一一拿出来。他买的东西总是味道很香,轻易就能勾起别人的食欲。纪宁一整天就吃了半顿早餐,还吐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儿闻到食物的香气,差点将口水滴到被子上。   身体实在很不舒服,她也就不再假矜持,乖乖躺在床上,任由郑楚滨在那里忙活,最终将一大份装满各色美食的托盘端到她面前。   纪宁订的酒店很一般,不提供床上的小餐桌。郑楚滨也不在意,就这么举着托盘摆在纪宁面前,默默地看她吃东西。纪宁一开始也没在意,先捡了几样可口的吃了,等混了个半饱之后才发现郑楚滨一直维持着托举的姿势,不由有些抱歉。   “你搁着吧,我自己拿就好。”   “没关系,你慢慢吃。”   纪宁抬头看看郑楚滨伟岸的身影:“你还是放下吧,你这么站着,我觉得有点别扭。”   “你刚刚明明吃得挺高兴的。”   纪宁没话说了,她本想赏他一记白眼,可刚消停了片刻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她也顾不得郑楚滨在场,一掀被子跳下床来,冲进洗手间就吐了起来。因为冲得太急,她连卫生间的门都没顾得上关。郑楚滨跟在后头走了进来,一面替她拍背一面关心道:“你这是怎么了,昨晚的宿醉到现在还没好?”   如果没有确认怀孕的话,纪宁一定也把这归结到宿醉上去了。可现在情况却变了。她狠狠地吐了一番后艰难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子发软浑身无力,最后还是在郑楚滨的搀扶下才勉强挪回了床上。   郑楚滨开始在屋子里翻找:“你这里有没有药?得吃点退烧药,你的呕吐说不定就是发烧引起的。”   “我没带药过来。”   “那我去买。”郑楚滨说着就去拿外套,却被纪宁叫住了。   “不用了,我不想吃药。”吃了也会吐,更何况怀孕的时候不能乱吃药。她一想起前段时间住院期间打的点滴吃的各种药,心情就落到了谷底。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对孩子有没有影响,如果因此产生不良后果的话,她要怎么承受?   想到这个,纪宁本来就低落的情绪就更差了。她坐在床边无力地挥挥手,声音有些烦躁:“别忙了,你回去吧,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你确定?”   纪宁很想逞强说“确定”,可胃部巨大的不适感又适时袭来。她只能极力忍着,歪倒在床上保存体力。郑楚滨就站在她床边,望着她故意转过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后拉了张椅子过来,索性坐了下来。   纪宁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这种直接而灼人的目光令她有些不自在。她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坐了起来,颇有些无奈地望着对方:“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确定你确实很好才会离开。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这样子回北京,你觉得叔叔看到了会怎么想?他应该会立马拉你去看医生吧。”   “我没事,就是酒喝多了。”   “酒喝多了的女人我见过不少,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发低烧还吐个不停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郑楚滨凌厉的目光投射了过来,逼得纪宁简直不敢直视他。早就该知道他是个聪明人,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纪宁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坦白时,就听郑楚滨悠悠道:“你发生了什么我不会问,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不过纪宁,有些事情我得跟你说明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要想清楚了,千万别让自己将来后悔。知道吗?”   听他这么说,纪宁松了一口气。她了解郑楚滨,知道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现在说不问,就一定不会问,哪怕他心里已经百分百确定了。纪宁偷偷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发现他正用温和的目光望着自己。这种眼神令人无法抵抗,纪宁不由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直视。   郑楚滨最喜欢看她这么慌乱的样子,心头一暖脸色就和缓了许多。   “先不谈你的事情,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其实这个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想好要不要说。这些天我考虑了很多,觉得有必要告诉你。毕竟你已经牵扯进这件事情来了,你应该有知情权。”   纪宁强压下胃部的不适,用眼神示意郑楚滨继续。   “当年丽晶酒店的杀人案,我相信跟上次开车撞你和三楼的爆炸案是同一人所为。”   郑楚滨不开口则已,一开始就是大爆料。纪宁马上觉得胃部的不适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你确定?”   “我确定。这些年我一直在查这个人,追踪了他三年。我想他大概也烦了,准备要跟我同归于尽了。”   郑楚滨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十分平静,一点儿也不像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样子。纪宁却心跳加速,手不自觉地就往腹部放。这个男人是她孩子的父亲,就算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也绝对不希望他出什么事儿。   “他到底是谁,你们认识是不是?”   郑楚滨走到窗边,从口袋里摸出烟来,他似乎想要抽烟,但抽出来一根来后只是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就这么夹在手里没有点燃。纪宁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外面已是灯火闪烁,香港最迷人的夜生活已然开始。   “为人父母者,如果不懂责任两个字怎么写,到最后注定要酿成悲剧。”   这慢悠悠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正说中了纪宁的心事。她身体微微一颤,以为对方在说自己,却不料又听到郑楚滨开口道:“我就是个例子,我是我父亲不负责任产生的负面结果。值得庆幸的是我遇到了另一个好父亲,才没把我的一生毁掉。而有些人因为运气不好,从而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我跟你说过吧,丽晶酒店死掉的那个女人是我父亲当年的情人。”   “嗯。”   “但有件事情我没告诉你,那个杀人犯是我弟弟。”   纪宁简单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这句话。她怔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有弟弟吗?”印象中郑楚滨似乎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哥哥,弟弟什么的,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同父异母的弟弟。是那个女人生的。当时我父亲死了,她大概在北京也待不下去了,听说去了很多地方,最后在广州住了一段时间。又通过关系来了香港,继续做皮肉生意。”   这番话看似平淡,隐藏的信息量却极大。纪宁细细一品味,得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你,你的意思是说,你弟弟杀了自己的母亲?”   “是,如果我的调查方向没错的话,他确实这么做了。”   “他是疯子吗,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情?”就算自己的母亲再不堪,所做的工作再低级,也没有子女会下此毒手吧。   “记得我从前跟你分析过吗?第三第四次对你动手的人是个变态。从他能对自己的母亲下手这一点看,他的精神确实不正常。而他懂得在工地蛰伏打探地形,又知道伪装成我来引开别人的视线。很显然,他希望我死,所以想尽办法嫁祸于我。”即便不死,坐牢也是好的。   这个消息简直比纪宁得知自己怀孕了更令她感到震惊。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迎面而来,她的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   郑楚滨回过头来见她这样,赶紧安慰道:“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最近这段时间你最好哪里也别去。就算要出门也要小心,我派的那两个人会随时跟着你,保证你绝对的安全。”   “你派的人,你什么时候派了人跟踪我?”   “不是跟踪,是保护。其实他们一直都在。自从你把医院里的另外两人赶走后,我就派了他们过来。要不然那天那个姓陈的小子来纠缠你,我也不会这么快就知道。”   郑楚滨说得一脸理所当然,没有露出半分的羞耻感,好像他这么做十分光明正大,不值得被人诟病一般。   纪宁气得脸都歪了。这个男人做事情怎么总是这么独断专行,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必须由他来掌控,连别人的自由他都要管。虽然知道他是好心,可他这么不打招呼就让人监视自己,任谁心里都会不痛快。   她抬眼瞪着郑楚滨,刚想要发火,却发现对方正满含柔情地望着自己。他慢慢地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纪宁原本高涨的怒火竟这么神奇般地给压了下去。   “别生气,我只是担心你。这件事情因我而起,你是无端被卷进来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可能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当一个男人这么深情地向你表白时,你怎么也不好意思再给他两记白眼吧。纪宁想了想,只能收起满腔的怨恨。她慢慢地低下头去,脑子里还在回味刚才郑楚滨说的那番话,想着想着她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立马抬起头惊恐地望着郑楚滨。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既然派了人跟踪她,那她去小诊所的事情他肯定知道了。凭他的能力,从一个护士嘴巴里打听点什么还不是轻轻松松。   纪宁睁大双眼愣愣地望着郑楚滨,只见对方微微一笑,转头往厕所看了一眼:“就算他们没有给我通风报信,刚才厕所里那根东西也足够我明白一切了。下次想瞒着我什么,一定要把犯罪现场收拾干净了。”   那根验孕棒,一下子把她全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真凶是谁,之前已经有妹子猜到了。乃们怎么这么聪明啊,怎么写都瞒不住你们。我决定下一本一定要写一个大梗,让乃们怎么也猜不到。另外我发现,我写文的时候经常喜欢写男主捉弄女主这种情节,每次写这种我都心情大好,我果然有点……变态。 ☆、第60章和好   那一晚,郑楚滨留在纪宁这里过了一夜。   纪宁没有任何理由反对,因为人家说了,留下来不是为了陪她,而是为了陪她儿子。   什么话,好像她包生儿子似的。纪宁恨得牙痒痒:“我偏要生个女儿。”   郑楚滨表情复杂地打量她一眼:“算了,还是生儿子吧。生个女儿像你这么纠结,活着太累。”他难得也有幽默的时候,纪宁本想反驳,想想自己确实是这么个人儿,也就随他去说了。   吃过早饭后郑楚滨开始给纪宁收拾东西,让她搬去自己那儿住。纪宁当即表示了反对:“我明天就回北京了,不用搬来搬去了。”   “你恐怕还得在香港待上一段时间。”   “为什么?”   郑楚滨随手替她叠了一件毛衣,放进了旅行包里:“我最近得在香港一段时间,你一个人回北京我不放心。就算有人跟着你,没亲眼看着你还是不放心。”   “我是成年人,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郑楚滨伸出手,比了个“四”字给纪宁看:“想要第五次吗?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吗,为人父母要懂得责任二字怎么写。你觉得现在是逞强的时候吗?”   一针见血,不留情面,纪宁不说话了,乖乖看着郑楚滨把她的东西全都装了起来,然后冲她招了招手。纪宁就这么没骨气地跟了上去,她走出宾馆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心中默默祈祷:“妈妈,原谅我吧。”   冬日半上午的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暖的,纪宁原本抽搐不已的胃也和暖了许多。郑楚滨把她带回了自己的总统套房,转身接了个电话。虽然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纪宁感觉得出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果然郑楚滨挂了电话走了回来,一开口就说要走:“我得去处理点事情,你自己乖乖待着。饿了就让人送餐上来。”纪宁是做酒店的,这一套流程比他还熟。   “可以出去走走吗?”闷在房间里只会让她更想吐的。   郑楚滨皱着眉头想了想,松口道:“实在无聊可以到楼下花园里走走,其他的地方就不要乱跑了。”   他说着又伸手捏了捏纪宁的手指,觉得有些发凉,转身去衣橱里拿了条自己的围巾给她系上:“天气有点凉,你不喜欢暖气开太高就多穿点。身上还有没有钱,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我们同居的日子,如果想买东西就刷卡。对了,我留个电话给你……”郑楚滨一面说一面去拿纪宁的手机,快速地在上面输入一串号码,“这是徐天颂的电话,如果有事情就找他。下午最好睡一觉,乖乖待着哪里也别去,知道吗?”   这样的郑楚滨实在太反常了,纪宁捏着手里的信用卡,不自觉地就去拉他的手:“你怎么了,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   郑楚滨眉头皱得更紧了:“能不能盼我点儿好的,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给我们儿子找个新爸爸吗?”他说着弯下腰去,对着纪宁的唇深深地吻了一下,感觉那种甜蜜的味道还在齿间交缠着。随后他洒脱地一挥手,转身离去。大衣在门口甩了半个圈,掀起一段漂亮的弧度,随着郑楚滨的离开一并消失了。   纪宁摸着手里还微微发烫的信用卡和手机,心跳慢慢加速。事情好像都解决了,她跟郑楚滨这样算是言归于好了吗?似乎谁也没有明说什么,可就这么心照不宣地默认了。纪宁不知道这个选择做得对不对,可眼前的情况,她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她告诉自己,出身是不能选择的。郑楚滨从前到尾对她都没有恶意,相反还几次救了她。即便他母亲曾经做过不可原谅的事情,他替她也赎了很多罪了。是不是也到了该原谅他的时候了?   纪宁的这个问题被胃里一阵搅动给彻底打断,她重复了昨天做了无数次的动作,跑进厕所一通狂吐,吐完漱口擦嘴洗脸一气呵成,动作娴熟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据说孕吐这种事情至少要持续到三个月后,她现在也不过五周多的身孕,也就是说她至少还得吐七八周。未来的四十来天都要这么过,想想都觉得人生无望了。   上午剩下的时间纪宁都乖乖留在房间里哪儿也没有去。这屋子她昨天走得匆忙没有细细看,今天反正也是闲着,就索性仔细参观了一下。电视一直开着,闹轰轰的声音听着虽然烦闷,但却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纪宁实在很怕一个人待在过大的空间里,感觉从身体到心灵都空荡荡的。她需要一点声音来陪伴,至少显得她不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一个生物。郑楚滨离去时的身影时不时在眼前晃悠,那张信用卡被她收进了抽屉,却还总是忍不住拿出来看看。   他其实并没给过自己什么东西,在一起的时光太短暂,他整天忙着工作,自己又不能出门,甚至连份像样的礼物都没有收到过。刚才他把卡放进自己手里时,那表情郑重地就像在临终托孤。   纪宁从没见过这样的郑楚滨,他一向是沉稳大气的,仿佛事事都在掌握中。可今天的他明显有些失态了,是因为马上要做父亲了过于激动吗,还是因为出了别的什么事儿?   电视里演员们卖力地演出着,纪宁却有些看不下去。换了个台转到一部电影,刚看了两眼竟发现了俞芳菲的身影,一下子让她更不舒服了。说起来她很久没听到俞芳菲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在流言的漩涡里过得如何。如果她知道自己怀了郑楚滨的孩子,一定会气极败坏到脑充血的吧。   纪宁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终于还是把电视给关了。   午饭是让人送到房间里来的,饭菜精致她却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觉得胸口闷闷的,想起郑楚滨说过可以到楼下花园走走,于是就换了件外套下了楼。   两个保安如今已经没有了顾忌,直接跟在她屁股后头形影不离。这让纪宁产生了一种自己是黑道大哥的情妇的错觉。她回头看了那两人一眼,想从他们脸上读出点什么。可惜他们一副标准打扮,黑西装西衬衣,脸上还架了副黑墨镜,表情自始至终没有变过,让人一点儿读不出他们的心理活动。   这家酒店是唐宁在香港的分号,虽然换了个名字,但从经营理念到经营方式都如出一辙。毫无疑问,这也是郑楚滨名下的产业,可能那个美得像妖精似的徐天颂也有份。听说他是香港人,在香港的市场大部分由他开拓。   酒店里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香港本地人,纪宁边走边听他们操着流利的粤语与人交流,感觉像是回到三年前在香港的那段日子。   兜兜转转到最后,居然又回到香港来了。郑楚滨不许她搭明天的飞机回北京,非要她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他手头的活要忙到什么时候,难道她就这样一直留在香港不回去了?   纪宁闻了闻园子里的花香,勉强沉寂了下心情。这花园看得出来花了很大的心血,虽然如今冬寒料峭,可花园里依旧j□j满园。各种颜色次第开放,几种花香混杂在了一起,却并不觉得浓烈。似乎园林设计的时候已经做了规划,连花的香味都进行过梳理,摆放的位置也很有讲究,并不是胡乱拼凑而成的。   大酒店在这方面确实讲究,纪宁在唐宁工作了这么久,也很能体会其中的细节之美。有些时候酒店从外表看或许是一样的,但在细节方面讲究的程度直接决定了一家酒店的档次与品味。   徐天颂和郑楚滨,无疑是这方面的天才,合该他们赚大钱发大财,别人怎么也争不过。   纪宁在花园里慢慢地走着,心里多少有些庆幸。孩子有个这样的父亲,总比个穷光蛋好一些。有钱的孩子未必会幸福,但若是穷困潦倒长大,必定会经历许多不幸。纪宁边走边想心事,胃里的不适感也被扔到了脑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发作。那两个黑超还一直紧紧地跟着,偶尔离得太近了纪宁就回头瞪他们一眼,用视线逼迫他们后退几步。   花园里除了她,还有好几个顾客在散步。她绕过一小段修剪整齐的灌木林,正准备往前面的人工湖而去时,树丛里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来,直接拦在了她面前。   突如其来的人吓了她一跳,纪宁赶紧收住步子,身子不自觉地晃了一晃。等她回过神来时,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果然不经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俞芳菲那个受气包的小助理。第一次见她时她在挨俞芳菲的骂,那副可怜的样子至今令人难忘。听说后来她还让严易中给挟持了,脖子让水果刀割了一条口子。不过看起来割得不深,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那小助理明显就是来找她的,见纪宁停了下来就主动走了过来。两个保安立马紧张起来,冲过来一副要把人驾离现场的架势。纪宁见她有话要说心里着实有些好奇,就叫住了那两人:“没关系,这是我朋友,你们俩能先到一边去等我吗?”   两个黑超彼此对视了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听话地走远了几步。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手机页面显示似乎有问题,被吞了几个字。我在这里贴一下完结的哈。最后一段是这样的“那根验孕棒,一下子把她全出卖了。”**的尿性大家也是知道的,这种小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说实话,我都麻木了。   另外,郑哥哥和小宁宁已经和好了哦,我没有食言哦。 ☆、第61章暗算   纪宁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俞芳菲说过,当初就是派她来推自己落水的。为了一份糊口的工作,不惜出手杀人,真不知道她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从前看她老实可怜的模样,还以为她是个好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此刻她又摆出这样一副可怜相儿来,真是让人想骂也骂不出口,想打也不好下手了。   那姑娘倒很识像,一上来就先跟纪宁道歉:“对不起纪小姐,上次是我不好,差点害了你。我先跟你道歉。”   纪宁打量着她的神情,看不出她是装的还是真的。她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蒋,叫蒋琳,我是俞小姐的助理。”   “你脖子上的伤好些了吗?”   蒋琳抬起头,有些意外的表情,过了片刻才伸手摸了摸脖子:“已经好了,谢谢你的关心。”   “不客气。”纪宁的语气有些冷淡,“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嗯。”   纪宁觉得这个蒋琳有些奇怪。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左顾右盼,似乎在观察着什么。看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纪宁觉得有些不太对头。她想了想开口道:“你来这里俞芳菲知道吗?”   一提到“俞芳菲”的名字,蒋琳的脸色瞬间大变,整个人像只惊弓之鸟。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攥着纪宁的衣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纪,纪小姐,你赶紧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纪宁只觉得手腕被人捏得生疼,低头一看才发现蒋琳的五根手指头已经掐在了她的皮肉上。她想要甩开却不能够,还被蒋琳强行拉着躲到了一旁的树丛边。   “纪小姐,俞芳菲正在找你,她要害你,你千万要小心。”   “你跑来这里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嗯,我一直对你感到很抱歉,上次的事情我真的太糊涂了。我不应该听俞芳菲的,幸好郑老板救了你,要不然我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俞芳菲还不肯放过我?”   “她现在恨透了你,千方百计要对付你,你一定要当心,啊……”蒋琳话说到一半,突然大叫了起来,双眼惊恐地望着前方。纪宁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只见迎面走来几个彪形大汉,带着满脸的杀气,径直就朝她们冲来。   纪宁也吃了一惊,刚想要喊人,那两个郑楚滨派来的黑超已经跳了出来,伸手拦住了几个大汉。那些大汉嘴里操着粤语,讲话语速很快,纪宁几年不听广东话一时有些脑子打结,费了半天劲才听明白他们的来意。   他们是来找蒋琳的,可惜一脸的杀气,显然来者不善。   蒋琳吓得浑身发抖,缩在纪宁身后不敢动弹,深深地把头埋进纪宁的后背中。虽然一早就知道这姑娘性子柔弱,却不同想到她胆子小成这样。   纪宁转过头去问道:“这几个人是谁,来找你的吗?”   “肯定是俞芳菲让他们来的。她一定知道我来找你了,要把我抓回去。纪小姐,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如果我被他们抓回去,俞芳菲一定会杀了我的。”   杀人的是犯法的。纪宁很想这么安慰她,但想想还是算了。就算俞芳菲碍于法律不能杀她,总也不会给她好果子吃。这几个人面相凶狠气势汹汹,一看就不好惹。纪宁一想到自己怀着身孕,也怕惹事上身,便向蒋琳提议:“要不这样吧,你跟我上楼去,去我们房间慢慢说。”   那两个黑超身手不错,暂时挡住了几个大汉的纠缠,让纪宁和蒋琳得已脱身。她们一路往酒店大楼走去,蒋琳边走边担心地往后看,深怕那几个人突然冲上来把她抓住。   纪宁跟着她走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两人绕过几个花坛,穿过一条石子小路,绕进了一条栽满灌木的小路。纪宁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大汉离她们已经很远了,有几个已经让黑超打趴在地。   纪宁刚想转过头去安慰蒋琳,突然觉得脖子后面有一点刺痛。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指尖无意中扫到了什么,又是一股针扎的感觉。纪宁疑惑地回头,正看到蒋琳手里拿着针筒凶狠地望着自己。那神情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就像暗夜里的使者正要取她的性命。   纪宁张了张嘴,想要质问她在做什么,可一阵晕眩瞬间袭来,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身体就软软地倒了下去。恍惚中她感觉有人接住了她,身手还挺敏捷。那似乎不是蒋琳,而是一个更有力量的人。   可惜她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就直接昏睡了过去。在失去的意识的前一刻,她只来得及想到一个名字——郑楚滨。   郑楚滨并不知道酒店里发生的一切。他接了那个电话后告别了纪宁,就匆匆赶去了一间酒吧。有个男人在那里等他。郑楚滨跟他不算特别熟,但确实认识。   那是俞芳菲的经纪人小孟,一个在娱乐圈混久了满嘴没有真话的圆滑的男人。他看上去有些颓废,一脸的倒霉相,一见到郑楚滨就跟见到救星似的。   他说话很直接,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今天早上有人往我办公室寄了这封信。”他把信封摆在桌面上,郑楚滨也不客气,直接拿起来就看。电话里他说过一些大概的内容,概括成一句话就是俞芳菲让人给绑架了。对方点名要郑楚滨出面,所以小孟只能来求他了。   郑楚滨看信的时候,小孟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孟自认是个见多识广眼睛毒辣的人,但面前这个男人的表情让他读不出任何讯息。听俞芳菲说过这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能在对她没有一点感情的情况下谈三年恋爱,还能毫无怨言地娶她,可见他心思深沉。要不是最后俞芳菲自己掉链子,现在她大概已经是郑太太了。   “郑先生,你看这个事情该怎么办。如果传出去了,芳菲可能会有大麻烦。”小孟声音压得低低的,话说到一半服务生过来给郑楚滨菜单,他立马闭嘴不说了。   郑楚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封信上,头也没抬就要了杯冰水。女服务生留恋地偷看了他几眼,这才依依不舍走了。   那薄薄的信纸被郑楚滨捏在手里,略微有些发皱。这是一封完全手写的信,字迹还算干净整洁,笔划硬朗下笔用力,看得出是男人写的。郑楚滨对这个字有些熟悉,他曾经看过这人写的一些东西。在查找他踪影的那几年,郑楚滨曾经去过他打临工的地方,看过他的签名以及填的各种表格,那字体与几年前没什么分别。   “他亲手给你写信,也算看得起你了。”   “什么?”小孟突然听到郑楚滨的话,不由愣了一下。   “没什么。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信的结尾似乎提到他还会送你点别的好东西。”郑楚滨把信摊在桌面上,指着末尾的一句话问小孟。   小孟抓抓头想了半天:“我出来的时候确实没收到什么,不过这会儿很难说。我打个电话给问问。”他立马拨通了公司在香港的分部,向负责接收邮箱包裹的秘书查询。只听他“嗯”了几声后,挂断电话脸色发白。   “确实有东西寄了过去,就在我离开后没多久。郑先生,现在怎么办?”   “回去看看。”   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行事有些被动。在没有查明对方的意图之前,郑楚滨决定慢慢来。他既然抓了俞芳菲,那肯定会对自己提出要求。现在盲目去救人显然不现实。以他的性格,如果他想杀俞芳菲,抓到她的时候肯定已经杀了。如果他暂时不想杀的话,那么迟一些也没关系,他必定有足够的耐心等自己的回应。   两人立马起身去结账,那个女服务生正好端着冰水走来,一见帅哥要走不由面色不悦,热情地迎了上去想要为郑楚滨服务。结果郑楚滨拿出张一百块塞进她手里,带着小孟快速走掉了。   两人直接去了小孟的办公室,从秘书那里找来了那个包裹,然后去了小孟的房间拆看。在打开包裹的整个过程中,小孟一直缩在门边的一个角落里,表现得完全不像个爷们。郑楚滨有些不悦地扭头看他,嘲讽道:“怎么,怕里面有炸弹?”   小孟连连点头:“这真不好说,万一真是炸弹,咱俩都得死。”   “那你最好出门去,在这个屋子无论你怎么躲,下场都一样。”郑楚滨说话间已经粗暴地撕开了包裹,三两下把盒子全拆了。在小孟惊吓的眼神中拿出了一小截拇指长的东西,在对方的面前晃了晃。   “什么……东西”   “大概是U盘,电脑开一下。”郑楚滨有些不耐烦,直接过去把小孟拉到了桌前,示意他开电脑。这种公司电脑一般都有加密,他再有本事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密码。   小孟颤抖着手开机输密码,然后将U盘插上。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小孟顺手就给点开了。没想到这文件刚一打开,电脑音响里就传来了尖利的叫声,一个女高音在视频里放肆地高叫着,声音尖锐得几乎要破音。   郑楚滨扫了屏幕一眼,就见俞芳菲披头散发一脸惊恐地朝自己大叫道:“阿滨,快来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绑架这种老梗又被我用上了,我已经不止一次写这种梗了,用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话说有人猜到小助理会黑化吗?嘿嘿。 ☆、第62章赴约   郑楚滨被这一声尖叫刺得皱起了眉头,默默摁住耳朵将头撇向了一边。   视频里的俞芳菲前所未有的狼狈,头发全都散落下来,乱八七糟像个鸟窝。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深色的眼影顺着泪水流过脸颊,形成了一片长长短短的泪槽。她饱满的嘴唇干裂蜕皮,大叫的时候太过用力以至于血都流了出来。耳朵上似乎少了一只耳环,脖子里的项链也不翼而非,十指尖尖涂了红色的指甲油,随着乱舞的双手在镜头前不时有红光闪过。   透过视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个蒙着头的男人正死死地摁着俞芳菲。她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几次努力都让人给摁了回去。她被迫跪在了地上,整个人不住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求救。   “阿滨,救救我,他们要杀我!”   “看在我爸爸的份上,你一定要来,求你了。”   “阿滨,以前是我不好,千错万错你别跟我计较,你要是不来我就死定了。”   小孟陪着在一边看,说实话他看不出来这是演戏还是真的。他看俞芳菲拍戏拍多了,总觉得她戏里戏外有些重叠了。明明视频里是如此危险的情况,但小孟看了却很淡定,仿佛只是在看一段哭戏的剪接而已。   他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觉得实在不应该。俞芳菲到底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就算没有感情为了钱也不能这么盼着她死。现在这种情况还在想什么演戏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真是混帐到了一定境界。   视频里俞芳菲还在哭叫个不停,小孟听得心烦意乱,不住地问郑楚滨:“郑先生,您看这情况怎么办。绑匪信里写明了,要您一个人去,不许报警。我知道这个有些强人所难,但您好歹看在您跟芳菲以往的交情上,帮她这一回吧。您要是不出手的话,她可真是死定了。俗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们虽做不成夫妻,到底也谈了几年恋爱,也不能说一点感情没有吧。”   小孟这话说到了点子上,郑楚滨对俞芳菲多少还是存了一点感情的。不是男女之情,有点类似于朋友之情吧。到底从小就认识,彼此的父亲又是至交好友。取消婚约这个事情是个巧合,原本是他要对不起俞芳菲的。他在冷冻室里的时候就想好了,出去后就跟俞芳菲谈这个事情。   没想到老天爷对他太好,同一时间跳出个严易中来。原本应该是负心人的他一下子成了受害者,舆论的导向立马就偏向了他,那些本该属于他的责难都给了俞芳菲。   郑楚滨虽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却是个是非分明之人。更何况此次之事因他而起,对方很显然是要见他。绑架俞芳菲只是一个权宜之计。郑楚滨甚至认为,如果不是他将纪宁保护得太好使人无法下手的话,现在视频里出现的那个人十成十会是纪宁。   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有个了断了。不该再让无辜的人牵涉其中了。他这个弟弟既然这么渴望与他相见,他又怎么好意思拂了他的美意呢。   小孟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劝他,郑楚滨一言未发,只是认真地看着电脑屏幕。这家伙既然想见他,一定会在视频中留下地址。俞芳菲哭哭啼啼的声音不绝于耳,郑楚滨却充耳未闻,眯着眼睛仔细看着视频中的周边环境。看上去那是一间仓库,不是很大,背景声音里有汽车开过的声音,还不止一次,可以判断这仓库不在郊区,应该在闹市区。俞芳菲的身后摞着几个箱子,一眼望过去大约是汽水之类的东西。   这大概是个用来存放汽水的仓库,只是仓库墙壁斑驳,到处污渍斑斑,地上垃圾凌乱,不像是有人管理的样子。郑楚滨凭着这一点点观察,初步判断这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这种地方一般不会有人去,最适合暂时关押人质。至于为何不选郊区而挑在闹市,大约是为了逃跑方便。以郑楚滨的身后,对方如果想要全身而退,人少倒不如人多来得方便。人多才能有机可趁,若是去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悄没声息地让他做了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绑匪计划失败,没能要了郑楚滨的小命。如果一切按照他的设想进行,选这么个地方似乎就有些不妥了。   这略微反常的一点没能吸引郑楚滨深思下去,因为屏幕上如他所愿地出现了一行字,上面简单地写明了见面地点,除此之外只留了good luck两个单词。话虽不多意思却很明显了,对方志在必得,并且不允许他们报警。当俞芳菲被绑匪击昏时,一把漆黑的手枪顶在了她的脑门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郑楚滨快速抄下了那个地址,只觉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才明白过来。这是位于新界的一处废弃大楼,原本是一家汽水公司的办公大楼兼临时仓库。几个月前被他和徐天颂买了下来,连同边上的一大片空地,准备在这里建一座超豪华大酒店。   难怪他要选在这里。如果他的目的成了,自己这一去真让他给干掉了,第二天报纸一定会大篇幅地报道此事。丽晶酒店的老板死在了自己名下的大楼内,一定会成为震惊全城的大新闻。自己此前就分析过这个人的行为特点,做事横冲直撞不顾一切,不像一般的犯罪者喜欢低调行事。他希望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他,甚至期盼着有一天被抓到后能在法庭上侃侃而谈。   谈他曾经经历的不幸,谈他对人生的不满,让更多的人听到他内心的苦闷,而不仅仅只是杀死他这么简单。   郑楚滨又看了一眼视频,画面就停在最后俞芳菲被抓起头发露出大半张脸的那一幕。小孟在旁边已经急疯了,上蹿下跳胡言乱语,只差没跪下来求他了。郑楚滨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往门外走。小孟在后面急得直叫:“郑,郑先生,你这是去哪儿?”   “去救人。”郑楚滨抛下这一句,猛地拉开办公室的大门。他走出几步后又回过头来,盯着小孟道,“乖乖待着,哪儿也别去。”   这还用得着他说。小孟现在恨不得立马去警察局,由警察们贴身二十四小时保护。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就绑架了俞芳菲,得有多大的本事。万一他心血来潮连自己也不放过,他岂不是活到头了。   郑楚滨没再理会这个胆小圆滑的男人,回到自己车里思索了片刻,突然加大油门向目的地而去。徐天颂去了日本,目前香港没什么人能帮他。但他也不准备找人帮忙,两兄弟面对面将过往的恩怨说个清楚,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决定。   三年了,这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   郑楚滨一个人驱车前往那栋废弃的大楼。他已经跟建筑商签了合同,政府那边的批文也下来了,过几天这里就要爆破拆除了。如果他今天真死在这里,倒也省得找地儿埋了,到时候随着一阵爆破声,他也就可以长眠于地下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郑楚滨的脑海前出现了纪宁的影子。她就这么抬头望着自己,手还摸了摸小腹部。那里有他们才几周大的孩子,甚至称不上胎儿,只能算是个胚胎。但他已经有了胎心胚芽,如果照B超的话应该能看到强劲有力的白点在屏幕上快速地跳动。那就是胎心,预示着他是一个健康富有活力的小生命。   在这种情况下,他岂能轻易让自己死在这里?郑楚滨把车停好后,走到后备箱那里忙活了一阵儿,最后在腰里别上两把格洛克17上了楼。   大楼早就清空了,电梯也停用了,一路往上走楼梯上郑楚滨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走得并不快,一面走一面观察周围的地形。这楼一共十三层高,结构老式单调,从一楼到顶楼都是一样的构造。   楼里静得吓人,被左右的高楼大厦挡住了阳光后,整栋楼感觉阴森森的。光线昏暗冷风阵阵,不时卷起地上杂乱的碎纸屑,在郑楚滨的脚边打着转儿,给人一种凄凉森冷的感觉。   郑楚滨把手伸到腰间,掏出了一把枪继续向上走,整个身体贴着墙根移动,随时注意着四周的动向,以防有人跳出来的话他可以第一时间将其解决掉。   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一路往上没有任何障碍,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甚至当他到达指定的那一层,推开仓库绣迹斑斑的大门时,竟也只看到俞芳菲一人。   仓库里果然如他所想,摆放了许多汽水罐头。这家工厂经营不善已经倒闭,他买下这栋大楼时出了个不错的价钱,那老板乐得脸都歪了,一下子财大气粗起来,把些过期的汽水直接就扔在了仓库里。   俞芳菲被蒙着头,嘴里塞着破布,双手双脚都被绑在了一起,整个人不停地抽搐着,显然害怕到了极点。郑楚滨朝四周看了看,确定那些汽水后面没有藏人,这才快步走了过去,替俞芳菲解开了所有的束缚。   俞芳菲一见到他,整个人立马崩溃,扑过去紧紧地抱着他,哭得惊天动地。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两只手死死地抓着郑楚滨的背,像是要从上面掐下一块皮肉来。   郑楚滨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两人勉强维持了半米的距离。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俞芳菲整个人,从头到脚,从手指到脚尖,最后看到了脸孔上。   妆已经花得不成样子了,头发也乱乱的。郑楚滨难得温柔地伸手替她理了理长发,将头发都拨到耳后去,露出俞芳菲光洁漂亮的脖颈来。   这难得的柔情简直令俞芳菲受宠若惊,她饱经惊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嘴巴微张深情地叫了一声“阿滨”。   可她也只能叫出这两个字了,因为下一秒,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掐在了她的脖颈上,掐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俞芳菲双脸涨得通红,用一种不敢置信的表情望着面前的郑楚滨。他的手死死地捏着她柔嫩的喉管,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它活活捏碎。   “贱……人!”郑楚滨破天荒地开口骂了这么一句。他紧咬牙关,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间硬挤出来的,俞芳菲听了之后,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有人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吧。我真心觉得乃们都好聪明,我的梗全被乃们破了。 ☆、第63章兄弟   就在俞芳菲觉得自己即将被掐死时,郑楚滨终于放开了手。   她的身体犹如一团棉花,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还留有一点惊愕的神情。郑楚滨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两个拳头捏得喀喀作响,似乎在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俞芳菲微颤着嘴唇,断断续续道:“阿……阿滨,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收起你那可怜的嘴脸吧,俞芳菲,你该真得个最佳影后的奖项。这么好的演技不去大银幕上发光发热,拿来对付我实在太浪费了。”   俞芳菲楚楚可怜的神情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原本就在哭,这下子眼泪更是收都收不住,随便抬起袖子一边抹眼睛一边控诉:“阿滨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因为你我被人绑架,吃了这么多苦,你居然这么对我。是,我没有纪宁讨你喜欢,你不爱我也没关系,可你不能这么无情,居然,居然还想杀我。”   “吃了很多苦?”郑楚滨蹲□来,与俞芳菲面对面平视着。他抓起俞芳菲的手腕,仔仔细细瞧了半天。又抬起她的脖子,伸手摸了几下,甚至把她整个人转了九十度,撩开她的长发去看她的后脖颈。   他这一系列动作令俞芳菲心跳加速,紧张和恐惧同时交杂在一起。郑楚滨是个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他从来不做没道理的事情。从他刚刚伸手掐住自己脖子的那一刻起,俞芳菲就明白,自己这一次是又输了。   可本能依旧驱使她假装下去,她仍然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滴落下来。她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眼神却不敢与郑楚滨有片刻的对视。   郑楚滨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禁不住冷哼两声:“真是委曲你了,受了这么多的苦,手腕脚腕还是白白嫩嫩,脖子里除了我刚才的掐痕外没一点外伤。脖子后面也没有被重击的痕迹。看来那个绑匪对你真是仁慈,下手比我轻多了。视频里的那些野蛮举动,都是演戏吧。”   说着,他将俞芳菲的手腕重重往旁边一扔,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俞芳菲原本还在掉眼泪,顷刻间已经换了一副嘴脸,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还真是佩服自己,千挑万选找了你这么个好男人。真可惜,你要是愿意和我在一起,如今咱们两人应该快活似神仙。你有才我有貌,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得过你我。可惜,你终究顽固不化,不肯与我双宿双栖。既然如此,你也别怪我心狠。”   “我不怪你,我早该知道你是这样的人。看看你对严易中的态度,我就应该明白了。”   俞芳菲从地上爬起来,头发胡乱往后面一扎,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语气轻松了起来:“真没意思,本来还想多演一会儿的。问你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骗你?”   郑楚滨的目光从刚才看过的那些地方又重新扫了一遍:“细节。我承认你演技不错,看视频的时候我确实被唬住了。不过来这里后我仔细看了看你,从早上小孟接到那封信到现在,你起码被绑架了几个小时。可你的手腕和脚腕一点长时间捆绑的痕迹都没有。你的皮肤很细嫩,脖子被我掐这么一下都能留下印迹,没理由其他地方一点伤都没有。还有你后脖颈那一下,视频里绑匪将你一掌击倒,那样的力道打下去,过了这么久皮肤组织一定会有变化。你抱着我的时候我顺便看了一下,那里白净光滑,跟从前没什么分别。”   “哎呀,破绽太多了,难怪让你发现了。”俞芳菲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显出了几分俏皮可爱。但很快她就变了脸色,整个人显露出一种肃杀的气势,望着郑楚滨的眼神犹如两把利刃,“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你今天也要死在这里,早点知道晚点知道,意义都一样。”   “当然不一样。”郑楚滨说话间拔出了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对俞芳菲的额头,“好歹有你陪我一程,意义自然大不相同。”   俞芳菲再狠辣,也不过是个吃醋耍泼的女人罢了。当冰冷的枪管贴在自己的皮肤上时,她心底的恐惧终于不可抵制地漫延了开来。这一次,她是真的颤抖了:“阿……阿滨,你不会,不会真的要杀我吧。不,不,看在我爸的份上,别……别开枪。”   “如果不看在你爸的份上,你现在还有机会开口说话吗?”   俞芳菲从来不知道,郑楚滨竟是有枪的。她知道很多郑楚滨的秘密,包括他生父生母的事情,但她还是不知道很多。比如郑楚滨有枪,再比如郑楚滨真的能狠下心杀了她。   现在似乎说什么都晚了。俞芳菲不禁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她这一个月来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未婚夫、所谓的爱情,名与利,还有曾经说过要爱她一辈子的众多粉丝。当他们转为路人甚至是黑的时候,杀伤力竟比普通人还要大。   尝到了一夜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感觉后,俞芳菲整颗心都要爆炸了。她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并在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愚蠢。   她又想流泪了,只是这一次眼泪噙在眼眶里却不敢掉落下来。郑楚滨的脸色阴冷而深沉,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怜悯和同情。俞芳菲毫不怀疑他会在过后的几秒钟里一枪打爆自己的头。她终于在内心放声地大吼道:“该死的王八蛋,他妈的怎么还不来!”   那个王八蛋骗得自己跟他合作,他明明说要对付纪宁的,可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他想临阵脱逃,留自己在这里当炮灰?   就在俞芳菲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命运的时候,那个害她落到如此境地的男人终于如约出现了。仓库的门被人从外面野蛮地推开,重重地撞到了墙上,咣地一声巨响吸引了屋里两人的注意,郑楚滨端着枪身子微微一转,就看到一个跟自己长得有七成像的年轻男子押着纪宁走了进来。   他的弟弟,和他有一半血缘关系的那个男人,他找了三年的冷血动物,终于以真面目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纪宁被他拖着走了起来,还没站稳就被扔到了地上。她摔倒的那一刻郑楚滨的心不由揪了起来,为她担心,更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忧心。早在他发现俞芳菲是骗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纪宁必定凶多吉少。这个人从前就敢拿她来对付自己,到了此刻自然是不会手软。他终究还是大意了,而这失误无疑是致命的。   纪宁趴在地上浑身发软,一时有些站不起来。她抬头看到了郑楚滨,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再看到俞芳菲,她的表情就更迷茫了。那个将她绑来的男人蹲□来,也学郑楚滨拔枪在手里,拿枪管将纪宁的下巴微微抬起,笑得一脸和善:“不好意思纪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纪宁这才看清这人的脸,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这应该就是郑楚滨曾经提起过的弟弟了,也就是三年前丽晶酒店谋杀案的真凶。仔细看看这两人的眉眼确实很像,应该都随了他们的父亲。难怪自己三年前会将他错认为郑楚滨。   两兄弟,穿同样的衣服,只是擦肩而过的匆匆一瞥,确实很容易认错。除了那只手表没办法短时间内复制外,其他的他都想到了。不得不说这人很具有犯罪天分,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纪宁尽管浑身酸痛,但还想在俞芳菲面前保有最后的自尊。那冰冷的枪管在她的下巴下摩挲,她强压下心头的恐惧,用平静的声音道:“三年不见,您还好吧。”   她的语气越尊敬,表现的讽刺就越大,在场每个人都听出来了。   郑楚滨的弟弟自然也听出来了,他一点儿也不生气,依旧笑咪咪的样子:“哪里是三年,我们前几个月刚见过。记得那天晚上我开车想要撞死你吗?或者换一天,我打晕你给你绑上炸弹的那一天。其实纪小姐,你命真的挺大,这么着都没要了你的命,太可惜了。”   果然是他,郑楚滨的分析居然一点没错儿。纪宁不由望了他一眼,想要表现出几分敬佩,但想想还是算了。现在这个时刻,显然不适合他们两人眉目传情。   可是有一点纪宁想不通,他既然想杀自己,为什么三年之后才动手?过去的三年他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动手?明明那时候他更好下手,没有郑楚滨的保护,杀一个纪宁简直太简单了。   这个问题萦绕在纪宁的耳边,以至于那人的枪什么移走她都没发现。直到她感觉到身边的人站了起来,开始撇开她与郑楚滨对话。   “好久不见,大哥。”   郑楚滨把枪从俞芳菲的脑袋上收了回来,冲对方露出一个克制的微笑:“这话说错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不知先生贵姓?”   那人的脸色略微沉了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竟礼貌地做起了自我介绍:“忘了说了,我姓姜,单名一个锐字。大哥,我记得你以前也姓姜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讨厌的家伙终于露面了。不过他戏份实在不多,才一出场文就要完结了,他很快就要去领盒饭了。 ☆、第64章针锋相对   郑楚滨的生父姓姜,他从前确实有个姓姜的名字。   只是那个名字很久以前就不用了,他也曾刻意地将它忘掉。直到此刻姜锐问起,他才重新想起来。郑楚滨从前叫姜琰,带火的名字。现在他的名字带水,两个名字似乎有点相克。   听到对方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郑楚滨尽管心里不爽,面上依旧没有变色。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姜锐,但眼角的余光却时时注意着纪宁。看到她晃晃悠悠从地上爬了起来,靠在了一排汽水上喘气,郑楚滨的心才放下了半颗。   但他很快就明白,现在放松显然太早了。搞不好今天他们都得死在这里。早在上来时郑楚滨就观察过四周的地形。从这里出去只有一条通往一层的楼梯。目前姜锐带着纪宁堵在门口,自己和俞芳菲处于比较里面的位置,如何从这里转移到门口,同时要将纪宁带走,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而姜锐也不是傻瓜,郑楚滨有多少本事他心知肚明。当初算得那么精准,本以为可以把他炸得粉身碎骨,没想到竟让他躲进了冷冻室,最后全身而退。今天的情况看起来他胜算较大,但依旧不能掉已轻心。   于是他微一扬头,冲郑楚滨道:“把枪扔了。”   这个要求在情理之中,郑楚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把枪往旁边一扔。他还是留了一手,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把枪扔到姜锐脚边。自己没有武器不要紧,但绝对不能给对手送武器。   姜锐看了一眼那把扔在墙角的手枪,冷笑了两声撇撇嘴:“大哥,你说这会儿我要是给你一颗子弹,情况会怎么样?”   “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所想的吗?怎么事到临头,反而不敢动了?”   姜锐还没说什么,沉默了很久的俞芳菲突然跳了起来:“杀了他,快杀了他!”她两眼通红五官扭曲,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如果说刚才她对郑楚滨还存有一思不舍的话,那么现在看到纪宁,她整个人已经彻底疯了。   她冲姜锐大吼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朝纪宁扑了过去,那瘦而长的十指像是妖精的利刃,准备将纪宁整个儿撕成碎片。但她只跑出去了没几步,就被郑楚滨拎住后衣领,整个人呈一个完整的抛物线,重重地摔到了一堆汽水罐上。   俞芳菲发出一声闷哼,竟一下子晕了过去。门口一个女生突然大叫了一声冲了进来,扑到俞芳菲身上死命地摇她:“芳姐,芳姐!”   是蒋琳!她居然跟来了。纪宁表示无比的诧异。在看到俞芳菲后纪宁就明白了过来,蒋琳来找自己认错不过是一场戏。她跟着俞芳菲时间久了,演技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装得那么老实巴交的,自己竟着了她的道儿。   那几个所谓的来抓她的大汉,估计也是障眼法,用来调开那两个黑超,好让蒋琳将她带到僻静的地方,再一针扎晕她。   真没想到俞芳菲竟堕落到这种地步,为了除掉自己不惜与姜锐这样的疯子合作。不过看她刚才的表现,纪宁倒觉得她比姜锐疯得更彻底一些。   令她意外的是蒋琳的表现,她似乎真的是个尽职的助理,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没有想着逃跑,反倒成了唯一一个关心俞芳菲死活的人。这世上明明有在意你关心你爱护你的人,你却非要揪着不在意你的人作到底,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纪宁望着地上失去知觉的俞芳菲,再次感觉到了她那种深入骨髓的偏执。她就是靠着这种偏执生生逼疯了自己的姐姐,现在不惜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纪宁慢慢地握紧双拳,身体不受控制地微颤起来。一想到死她还是有几分畏惧的,想到年迈的父亲,还未痊愈的姐姐,最后就是肚子里这个才开始的小生命。她有些担心刚才那一摔伤到了他,只能无助地摸着小腹,祈祷上苍保佑。   那边姜锐还在跟郑楚滨算账:“同样是姜同邦的儿子,你是高高在上人人尊敬的郑家二公子。我呢,我是什么,一个j□j的儿子,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走到哪里都要被人瞧不起。你说这世界还有公平可言吗?”   “确实不公平。”郑楚滨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看上去镇定得如同一尊雕像。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只照亮了他半边的脸庞,更显得他五官深邃眉目分明,高大冷峻得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他慢悠悠地说着话,一点儿不像面临生死关头:“明明是我一个人的父亲,却要被你分去一半。明明是我母亲一个人的丈夫,却要被你母亲分去一半。这个世界确实不公平。”   “呵呵,是啊,所以我跟我妈都遭了报应。我从小被她当狗养,有钱的时候给我点吃的,没钱的时候就把我踢到一边。我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她死的时候一定很后悔,当初怎么没让野狗把我吃了。”   一提到母亲的死,姜锐的脸上就显出无比得意的神情,仿佛那是他精心打造的一个杰作,是他人生最巅峰的里程碑。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抱歉与反思,反倒有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姿态。   “就因为她没照顾好你,你就要杀了她?”   “你根本不会明白这种感受!”姜锐突然失控大吼起来,原本略带笑意的脸变得扭曲可怖。他在仓库里来回地走着,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你懂个屁!你过过我这样的生活吗,你尝过我吃的苦吗?那个贱女人除了卖肉就是喝酒,拿我赚的钱去买粉抽。哪天我要是没拿回钱来,她可以从天黑骂到天亮。这种女人也配当妈吗?她死了我才高兴,我告诉你,掐死她的时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我看她在我手里慢慢咽气,两只手不停地挣扎着,最后一动也不动。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真他妈比跟十个女人做/爱还要爽。你不会懂,你永远不会懂。”   与对方的狂暴相比,郑楚滨坦然地有些格格不入。他想了想,皱起眉头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你把杀人的罪行嫁祸给我,绑架纪宁把我引过去想要炸死我。如今又跟俞芳菲合作把我骗来,好陪你一起下地狱。”   姜锐扭曲的笑容一直在纪宁面前晃来晃去。他那种可怕的心理完全吓到了纪宁,一个亲手杀死母亲的男人,他的心理要变态到什么程度。纪宁毫不怀疑,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精神病人,随时会突然开枪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扫射而死。   他端着枪在面前走来走去,脚步有些踉跄,时不时还扭扭脖子翻个白眼。听了郑楚滨的话后,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管是谁造成的,你都得死。我就是受不了你过得比我好。我要是有你这么幸运,今天我也可以人模狗样地活着,被一群人追捧着吹嘘着,天天喝美酒品佳肴,活得比谁都滋润。可我命不好,过不了这样的日子。所以我也不能看你过再过这种生活,让你跟这个女人双宿双栖。我真受不了,我一时一刻也看不得这种事情,你们两个都得死,死得透透的才好。”   他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咬字特别重,听上去有些渗人。纪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还是强压下心头的恐惧,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为什么非要杀我,因为三年前我撞见了你?可过去的三年你为什么不杀我,非要等到现在?”   姜锐回过头来,一下子笑得跟孩子般高兴。他对纪宁倒很客气,维持着仅有的风度,既不打她也不骂她,说话的语气也比对郑楚滨好很多:“真是个好学的姑娘,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好奇心重。”   “反正我也要死了,你就当做个好事,解答一下我的疑问吧。”   “这个嘛,其实也不难嘛。三年前你一口咬定是郑楚滨杀了我妈。这多好,多和谐,你就该咬着他不放,一直到送他进监狱为止。可惜,你的战斗力实在太弱,没把他搞进去倒也算了,怎么最后自己也跌进他怀里了。所以我总说,女人都成不了大事,为情所困的时候就什么都不顾了。纪小姐,你别忘了,你当初可是一口咬定他是杀人凶手的。怎么三年后突然就翻脸了,改口改得可真快啊。这可不太好,我不高兴,很不高兴。你这要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把矛头指向我,这可大大的不妙。再说我也见不得你这轻骨头的样子,前一刻还指着他大骂凶手,后一刻就跟他眉来眼去了。既然你对他这么重要,那怎么着也得共赴黄泉不是,我哪舍得你们俩分开哪。”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偶尔还透出点京片子的味道来的,听着像在说相声,可字字句句都透着杀气。一个人笑咪咪的,手里却拿把刀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这种感觉真是太违和了。   但他话里明显透露出了一个讯息,他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打消了对郑楚滨的怀疑,知道自己突然想起了什么。联想之前他能在订婚礼当天轻松进入酒店,他可以拿到萧燕妮的手机,还能安排妥当把自己骗去三楼的小厨房。   郑楚滨跟她分析过,姜锐在酒店内部一定有内应。事到临头,纪宁再次想起了这个问题,即刻脱口而出:“你对我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姜锐脸上立马显现出得意的神色:“这么想知道?不如动动脑子,想想身边的那些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纪小姐。”   纪宁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脑子里飞快地将身边的人一一扫过,正在思索关头,头顶上却响起了巨大的马达声。破烂的窗帘被一阵狂风卷起,吹起了满地的碎纸屑。   楼下大喇叭的声音伴随而来,香港警察特有的喊话声充斥进了耳朵里:“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快放下武器投降!”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这一章大家是怎么了,都跟盒饭较上劲了。那只是我随口一说的呀,没想到竟成了亮点。今天不知道乃们又会发掘出什么亮点来呢。 ☆、第65章同归于尽   警察的喊话声响起的同时,郑楚滨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纪宁只觉得身边带起了一阵风,一个人影闪现,紧接着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转了一个圈,眼前的景物瞬间变换,成了一排排摞过头顶的箱子。   郑楚滨出手极快,三两步冲过来搂着纪宁躲进了成排的饮料箱后面,顺脚还踢掉了姜锐手中的枪。黑色的手枪在空中飞了半圈,砸碎了一块玻璃,直接掉到了楼底下。   姜锐愣了半秒,冲过去想要夺枪,郑楚滨拔出腰间另一把格洛克,毫不留神对着姜锐就是一枪。姜锐眼明手快,就地打了个滚儿,也滚进了另一排箱子后面。   震耳的枪响在屋里炸开,纪宁心一凛,立马听到蒋琳不受控制的尖叫声。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纪宁靠在箱子上直喘气,心跳快得几乎要在胸腔炸开。她撇头扫了郑楚滨一眼,发现对方气场淡定神色平静,完全不像是开枪杀人的模样。   屋子的另外半边蒋琳正在经受生死的考验。姜锐手上没了枪,直接抓了蒋琳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想拿她当人质。蒋琳只有一腔对俞芳菲的忠心,本质上还是个胆小的姑娘,被人掐住喉咙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当初被严易中挟持的情景,不禁泪流满面,整个人抖得如筛糠。   外面警察还在那里喊个不停,直升机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姜锐有些红了眼,扯着蒋琳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左右寻找可以当武器的东西,一转头就看见了郑楚滨刚才扔掉的那把枪。   不顾蒋琳撕心裂肺地哭喊,姜锐连打了几个滚,一把夺过那把枪,然后将枪抵在了蒋琳的脑门上,冲着窗外直升机上的狙击手怒吼:“别乱动,我有人质!”   他的声音被马达完全淹没,除了屋里的几个人谁也没听清。但狙击手看得很清楚,姜锐一手拿着枪,一手押着人质,一副准备拼命的样子。狙击手马上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下面的上级,等待新的指示。   姜锐忙着与警察对峙的时候,郑楚滨也没闲着。他趁乱把纪宁扑到一边,暂时躲过了姜锐的攻击。两人与死神擦肩而过,再见面时不免有些感慨。纪宁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要往下掉,郑楚滨却开始脱外衣。   纪宁以为他脱衣是为了给自己穿,正准备拦着他,却一眼瞧见了郑楚滨大衣里面的那件防弹背心。   “你……”   “别说话,脱外套。”郑楚滨压低嗓子,在她的唇边吻了一下,手里一直没停,脱了外套后又解下了防弹背心,顺手把纪宁的外套脱了下来,直接将背心套在了她身上。随后又替她穿上外套,自己则直接卷起衬衣袖子,一副准备出去跟人火拼的模样。   纪宁死死拉着他的衣袖,刚想要开口,郑楚滨就回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纪宁把嘴一闭,看着郑楚滨修长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摒神细听屋里的动静。   姜锐似乎也在蛰伏等待,半天都没有动静。整个仓库除了外面忽远忽近的引擎声外,再听不到任何响声。连方才吵闹不休的蒋琳,也在枪口的威逼下住了嘴,变得异常安静。   郑楚滨身体紧贴在箱子上,目测从现在这个位置到门口大约有五六米的距离。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想要逃出去简直太容易了。可现在身边还有个纪宁,纪宁还有着身孕。郑楚滨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趁姜锐还在跟警察周旋,郑楚滨抬手示意纪宁跟着自己,握紧的拳头慢慢伸出一根手指头,紧接着第二根,在第三根手指伸出的同时,他一把扯住纪宁,两人以同样的步调快速向门口冲去,同时举枪向姜锐所在的方向连开数枪。   子弹在空中乱弹,击起无数火花。姜锐听到枪声后反应过来,也举枪回击。郑楚滨紧紧将纪宁护在身后,看准了时机一枪打在姜锐脑袋边上的一罐汽水上。罐身瞬间炸开,透明的淡绿色液体喷了出来,炸了姜锐一脸。他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再睁眼的时候郑楚滨和纪宁都已经不见了。   旁边蒋琳又开始哭闹不休,像个坏掉了的人偶娃娃,浑身抽搐尖叫连连。姜锐实在心烦不已,抬手给了她后脖子一下,世界总算清静了下来。   一想到逃走的那两个,姜锐气得咬牙,呸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嘴里大骂道:“王八蛋,老子今天跟你们拼了!”   纪宁当时正跟着郑楚滨没头苍蝇似地往外跑,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凛,一股难受的感觉涌上心头。郑楚滨拉着她靠在墙角根,低声问道:“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纪宁勉强回了他一个笑容,“我们现在怎么办?”   郑楚滨扯着她就往楼下冲,如果能下到底层,应该会有警察保护。但他们只跑了几步就退了回来。姜锐还是留了一手,在通往底楼的某一层的楼梯口装有一扇防盗门,郑楚滨上来的时候那门还是敞开的,但这会儿却已经让人锁了起来。他本想开枪将锁打断,可姜锐在上头绑了烈性炸药,只要他一开枪,他和纪宁马上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找不全乎。   确实够狠。这完全是一副准备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了。郑楚滨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迅速转换方向,趁着姜锐还没冲出仓库前,拉着纪宁直往顶楼冲去。他上来之前观察过地形,这楼的左边有一栋略微低一些的商用楼,如果能从屋顶跳过去的话。   想到这里,郑楚滨看了眼纪宁,瞬间否决了这个想法。太危险,他自然是无所谓,没有绳索在两栋楼间来回也不是问题。但纪宁不行,她这样的身子骨……   郑楚滨边跑边思索逃生问题,冷不防耳朵后面响起一记枪声,子弹擦着他的耳朵在旁边的墙上炸开。他立马将纪宁搂进怀里,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下手里连开数枪,将才冒头的姜锐又打得缩了回去。   纪宁已经顾不上害怕,在郑楚滨的搀扶下三步并做两步上了顶楼。郑楚滨冲她吼了一声“快跑”,转身去关天台的铁门。他利索得将锁扣住,转眼就看到水箱下面放着几个废弃的旧桶,于是便将它们推了过来,死死地抵住门口。   那些桶里还残留着一些汽油渣,郑楚滨一面冲纪宁跑去,一面转身冲几个桶连开数枪。子弹带出的火花将油渣点燃,油桶瞬间烧灼了起来,爆发出灼灼的火光。   纪宁听到姜锐在外面砸门,似乎还有尖叫怒骂的声音。她踉跄着跑到栏杆边,望着底下几十米的深渊发呆。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现在该怎么办?   纪宁发呆的当口郑楚滨已经去找了绳索过来。他将绳子在手里拉了拉,发现强度还可以,便直接将它们绑在了纪宁的腰间。他在部队的时候逃生训练一向成绩优异,三两下就打了个漂亮又结实的滑结,一头攥在自己手里,推了纪宁一把:“快下去,我拉着你。”   纪宁简直要疯了,这么高的地方她怎么下得去。再说这绳子看着也不长,也不够把她放到底下吧。这要是吊在半空中,摔下去只会死得更惨。   “不不,我不行……”   “你可以!”郑楚滨依旧维持着少有的冷静,只是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我会拉着绳子,慢慢放你下去。从这边下去两层,你拿着这个,到时候看到窗户就砸碎了跳进去,然后从楼梯逃跑。底下都是警察,你会没事的。”   他一面说,一面将一截断掉的废钢条塞进纪宁手里。纪宁却立马抓住了他的手,紧张地声音都变调了:“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别担心,我会有办法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别骗我,你想一个人送死是不是!你想让我当寡妇吗?”   纪宁一下子变得失控起来,一直没有掉过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她死死地攥着郑楚滨的手,指甲不自觉地陷进子对方的皮肉里,却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愿。   郑楚滨从她的力量中感觉到了她的心意,不由心头一热,搂过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在她的头顶上落下深而暖的一个吻。随即他指着旁边的一栋楼道:“别害怕,我会没事的。等你跳进窗户后我会跳到隔壁楼顶上去,再想办法逃走的。我以前在部队服役,单打独斗姜锐不是我的对手。只要你安全了,我一个人肯定能脱身。”   他的话虽然说得急,但语气平稳态度坚决,纪宁听着听着,原本紧张到极致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带着满心的恐惧点了点头,慢慢地站到天台边缘,爬过不算高的栏杆,正准备将自己往下吊时,不远处的油桶突然爆发出一声惊人的爆炸声。   纪宁吓得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发大结局(放心,绝对HE。),顺便开新文。瞧我是多么勤快啊,一天休息也没有啊,双休日节假日都跟我无关啊,简直就是劳模啊。乃们说我这么勤快,乃们还怎么忍心霸王我啊,怎么忍心…… ☆、第66章大结局   郑楚滨左手一个用力,死死将绳索攥在了手里,右手同时去拉纪宁的手,将她整个人固定在了大楼的外墙上。   楼底下已经围了一圈的警察和闲杂群众,看到纪宁吊在那里变成了一个小点,很多人都吓得惊呼了起来。警察们乱成了一团,很快有人搬来了充气垫,在底下一一铺开,以便纪宁无论从哪个角度掉下来都能安然无事。   警方的最高指挥官还在冲大楼里喊话,直升飞机绕着大楼来回盘旋,却因为找不到姜锐而不敢轻易妄动。对讲机里每个人的声音听上去都充满了焦急,甚至已经开始调动大批的特警前来帮忙。狙击手在对面大楼几个角落伏击,在每个窗口搜索姜锐的身影。那一声巨大的爆炸后,现场坐镇指挥的副局长甚至痛苦地拍了拍额头,呲牙裂嘴满脸纠结的表情。   纪宁这会儿的心情也十分纠结。她努力地照着郑楚滨的指示,将两只脚抬成一个角度,支撑在墙壁上。身体离墙大约半米远,然后慢慢地移动双脚,一点一点向下挪动。她一手拉着绳索,一手捏着钢条,不敢向下望一眼,全身已被冷汗浸透,一抬头却看到郑楚滨冷汗直流的脸。   他眉头微皱,双唇紧抿,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苦。纪宁觉得自己的体重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吃力,心急之下便望到了郑楚滨身上的一抹血迹。   从她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他伤到了哪里,只看到白衬衫的下摆已被染红,甚至已经有血迹滴到了地上,有几滴甚至还飘了下来,从纪宁的眼前闪过。   纪宁再开口时声音都变了:“阿滨,你,你怎么了?”   “别说话,快下去。”郑楚滨的声音一直到现在才出现了异样,听上去虚弱了很多。   纪宁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脚下却加快了步伐。事到如今她已顾不上害怕了,她就是郑楚滨的累赘,必须得赶紧想办法脱身,他才有逃生的机会。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谁都没有再说话。纪宁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咬紧牙关拼命向下滑。她的眼睛就盯着离她还有一米的那扇窗户,紧了紧手里的钢条,慢慢的将力量移到捏钢条的右手上。   就在她准备对准玻璃用力砸下去时,吊着她的绳索突然晃了一下。纪宁的身体不受控制向下掉去,她的尖叫还在喉咙里没有出口,上面的人又一个用力扯住了绳子。纪宁的脚刚巧可以踩到窗台的边缘,整个人有了支撑后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抬头想向郑楚滨报喜,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一个全身发黑,散发着浓烟的人正低头望着她,满是烟灰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只剩牙齿还是白的。他全身的衣服都被火烧得七零八落,身上有几处皮肉外翻,露出里面嫩红色的肌肉组织。   从他的外表已经看不出是谁了,但凭他那狠戾的气势纪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居然是姜锐!   刚刚的油桶爆炸将他伤得不轻,却没将他炸死。此刻的他犹如从地狱来的魔王,一双眼睛凶悍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枪却直接顶在了郑楚滨的脑门上。   与他一身煤黑的惨况相比,郑楚滨一身白衣真算得上清隽了。可惜这会儿纪宁没空欣赏这个,她满脑子都是那把枪以及郑楚滨身上不停流血的伤口。   姜锐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声从头顶传了过来,手指在扳机的地方来回地晃悠,声音不大说出来的话却很骇人:“松手,不然就一枪打死你。”   这话是对郑楚滨说的,那冰冷的枪口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他不放手,姜锐就要一枪崩了他的脑袋。   郑楚滨理都没理他,仿佛那把枪根本不存在。看着还在发愣的纪宁,他出言提醒道:“快砸窗户,跳进去!”   “你闭嘴!”姜锐瞬间爆发,夺过郑楚滨的枪往旁边一扔,然后一枪托直接打在郑楚滨的太阳穴上。皮肉立马炸开,鲜血喷涌而出,将郑楚滨半张脸染得通红。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有几滴直接落到了纪宁的脸上和身上。   那血是温热的,刚从身体里流出还带着郑楚滨的体温。纪宁全身僵硬,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看着郑楚滨略有些可怖的脸,她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郑楚滨却还在那里坚持:“纪宁,快进去!”   他这一声吼换来的是姜锐更为疯狂的殴打,眼角、鼻梁、嘴唇,无数的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郑楚滨被打得左摇右晃,满脸血迹斑斑,手却依旧紧紧地攥着绳子不肯放。   姜锐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在一通发泄之后郑楚滨依旧没有放手的意思,他转头又冲纪宁吼道:“扔掉那个东西,马上!”   纪宁一时没听明白,姜锐恼火地抬脚踢了栏杆几下,撕心裂肺吼道:“扔掉,把那钢条扔掉!再不扔掉我他妈一枪打死他!”   “不要扔,纪宁,不要扔,走……快走!”郑楚滨的声音越来越弱,全身的力气都在两只手上,整个人慢慢地跪到了地上。   眼看着姜锐抬手又要打他,纪宁终于崩溃着尖叫了一声:“我扔,我扔!住手,你住手……”   她一面说一面将钢条扔了下去,那东西掉到了充气垫上,弹跳了几下落到了水泥地上。底下围观的群众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负责指挥的副局长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停地冲对讲机怒吼:“狙击手,狙击手呢,立即击毙绑匪!”   对讲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却很无奈:“绑匪与人质离得太近,此刻射击很容易误伤,请求指示,请求指示!”   副局长抬头望天,长长地叹了口气,重新举起扩音喇叭朝上面喊话。姜锐显然受不得刺激,那吵闹的声音彻底惹毛了他,他抬手就朝下面胡乱开了两枪,引来群众无数的尖叫。副局长吓了一跳,本能地闭上了嘴巴。   姜锐的怒气依旧没有消散,尽管纪宁已经扔掉了钢条,他还是不满足,又重新开始折磨郑楚滨。他顺手拿起旁边的一块板砖,就朝郑楚滨的双手砸去。纪宁吊在半空中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大叫起来:“快放手,郑楚滨,你放手,别管我!”那最后的一句几乎是撕扯着心肺吼出来的。   如果他现在放手,自己就死定了。窗台非常狭窄,她如果抬脚踢玻璃,很容易重心不稳掉下去。可若是站着不动,以她的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就算勉强掉到充气垫上不死,肚子里的孩子也肯定保不住了。   可这个时候她顾不得这么多了,郑楚滨满是血迹的脸在她眼前晃动,那砖头一下下地砸在他手上,他竟是一声不哼,只是五官越来越扭曲,牙关紧咬几乎要将它们咬碎。   姜锐彻底陷入了癫狂,因为诉求得不到满足而气极败坏。手里的砖头被他打得四分五裂,郑楚滨的手已经完全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的白骨。可他依旧维持着那样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定在原地。   姜锐的耐心到达了极限,看着手里碎成一堆的砖头,他咬牙往地上一掷,毫不犹豫地朝着郑楚滨的右手开了一枪。   子弹穿秀皮肉直直地钉入了地面,郑楚滨终于忍不住闷哼一声,因为剧痛而倒抽了一口冷气。可就是这样,他的手就像粘在了绳子上,一刻都不曾松开。   原本就质地一般的绳子在天台的边缘来回的摩擦,终于到了生命的极限。郑楚滨眼睁睁看着绳子慢慢断掉,想要伸出左手去抓,终于还是有心无力,只抓到了一团空气。   纪宁只觉得腰上一松,整个人不自觉地往下一沉,身体直接向后倒去。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做任何挣扎,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在一个自由落体中终结。   可出乎她的意料,身体才下坠了不到半米,就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住她,似乎有两只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转了个圈儿。纪宁只觉得天旋地转,尖叫卡在喉咙里还没吐出来,两只脚已经落了地。   在她面前的是一群荷枪实弹的香港警察,每个人神情都冷峻严肃。一个领头的操着粤语同她说话,纪宁惊魂未定回答了几句,很快就让人架着下了楼,送上了救护车。   楼下围满了人,除了警察、救护人员和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纪宁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她当时坐在救护车里,一个护士半跪在脚边替她量血压,纪宁看着慢慢向自己走来的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宁姐,你还好吧?”钟怡的声音很不真实地灌进纪宁耳朵里。她看上去情况不大好,整个人脸色发白精神萎靡,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活力。纪宁回忆起两人同住的那些时光,明明才分开一个多月,再见面时却恍如隔世。   “你怎么在这里?”从北京到香港,不是一段很短的路程吧。今天不是周末,钟怡理应在上班才对。   钟怡抬头望了望天台,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纠结。她似乎在组织语句,想要说得委婉一点,但最后却只简单地说了一句:“是我报的警。”   尽管只有短短的五个字,纪宁却一下子全都明白了。过往的那些疑惑那些巧合,郑楚滨曾经做过的分析,还有姜锐刚刚才说过的话,统统都串在了一起。   纪宁这个人很少露出吃惊的表情,但这一次她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是你,那个隐藏在我身边的那个人竟然是你!”   “是我。”钟怡承认得很痛快,“我就是姜锐在唐宁的帮手,如果没有我,他不会知道你下地铁后会走哪条路回酒店。不会拿到萧燕妮的手机,不会知道你因为抢了萧燕妮的位子而对她心怀歉疚,也不会知道三楼的小厨房只有一个脾气古怪的意大利主厨在。没有我,他或许不会想要杀你。是你告诉我你打消了对郑楚滨的怀疑,发现了手表这个秘密,所以姜锐才会下定决心要杀了你。他害怕有一天你终究会撞见他,会想起以前看到的一切,会像当年指证郑楚滨一样指证他。”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纪宁发现自己除了问“为什么”,竟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因为我们是恋人关系。应该说曾经是。我是广东人,他也在广东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我在老家其实是有男朋友的。我对他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一方面我觉得我是爱他的,所以我想要帮他。可是另一方面我也知道,他做的事情都是违法的,所以我想要阻止他。”   “所以酒店爆炸案那天,是你向郑楚滨发了匿名短信?”   “是的,是我发的。对不起宁姐,我并不希望你死,对大老板也是。可是我阻止不了姜锐,我知道的太多了,我担心如果我不帮他的话,他会连我也杀了。他是个凶残的人,我觉得他已经不懂爱是什么了。”   他确实很凶残,想到他刚才对郑楚滨做的一切,纪宁的心就抽搐得简直要爆炸。她抬头遥遥地望着楼顶,想要看看郑楚滨的情况。可距离离得实在太远,天台上发生了什么完全看不见,只剩一颗提着的心依旧在猛烈地跳动着。   纪宁知道,没有了自己这个包袱,郑楚滨肯定更能放开手脚。她的猜测没有错,就在她被警察抱进窗户的一刹那,郑楚滨左手握拳,照着姜锐的小腹就是一记凌厉的直拳。这一下他已用尽全身的力气,姜锐在刹那间只觉得五脏六腑像被炸开一般,胸腔里气血翻腾,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向上喷涌。他忍了几下没忍住,终于一口血吐了出来。   郑楚滨一抹脸上的血迹,也不管右手已被打穿,直接两手上前,钳住姜锐的手腕左右一扭,只听“喀”“喀”两声,姜锐一声哀嚎,手枪随即落地。他又补上一脚,直接将姜锐踢出去几米远。   郑楚滨顺势捡起了姜锐的枪,晃荡着身体想要走上前,可刚迈出半步却因为体力一支,“扑通”跪倒在地。   他的腹部中了一枪,血流到现在还没止住。两手皮肉外翻,右手上的血窟窿也在不停地向外喷血。平时一个简单的握枪动作,现在做起来却无比困难,只要略微动一下,剧烈的疼痛就侵袭全身,让他几乎难以动弹。眼睛被鲜血糊住,看不清眼前的视线,隐约中只觉得姜锐慢慢爬了起来,似乎要往他这里冲过来。   刚刚的爆炸姜锐显然也受了重伤,身上皮肤大面积地灼伤,但他似乎没有了痛觉,就像一个地狱丧尸般由精神支配着前行。没有感官没有知觉,有的只是一股拼死向前的动力。   郑楚滨强忍着痛意,抬手朝着前方打了一枪。因为视线被阻,他打得并不准,子弹打中了姜锐的小腿,他痛苦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前跪倒。   歪打正着,郑楚滨对此还算满意。他本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但姜锐却像着了魔,依旧不放弃地向前挪动。他拖着一只伤腿,在身后的地上留下长长的一串血迹,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散发出一种森冷的恐怖。   郑楚滨知道,他是准备用这种自杀式的方式跟自己同归于尽了。尽管觉得他愚蠢,却也有些佩服他的毅力。到底得有多大的恨,才能让他对自己有如此的执念,拼得鱼死网破也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郑楚滨又一次无奈地举起枪,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身体开始发凉,四肢有些不听使唤。手指在扳机上蹭了好久,却依旧没能扳下去。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血液在流走的同时他的体力也在飞速地消失,再怎么努力也很难支撑着再打出一枪。   他们两人就这么跪在地上,彼此都望着对方,身体里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两个人,此刻却要以性命相搏,说起来真是极具讽刺。   郑楚滨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完全笑不出来。手里的枪晃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打出去一颗子弹。他的手颤抖了几下,枪从手心里滑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枪掉落的一刹那,郑楚滨觉得一切都该结束了。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他只听到子弹划过耳边的声响,隐约还感觉到了一阵气流从身体擦过。已经离他只有一两米远的姜锐突然身子一僵,整个人机械地颤抖了两下,随即便如堆烂泥般倒了下去,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一颗子弹正中姜锐的眉心,当场要了他的命。   郑楚滨有些意外地回头,还没看清开枪人的脸,就被人用力地搀扶了起来。徐天颂特有的语言一下子充斥进了他的耳朵:“真是难看,一个下三滥居然把你搞成这样,丢脸。”   郑楚滨知道自己此刻确实很狼狈,也懒得再撑下去,索性整个身体都靠在徐天颂身上:“为什么非要杀了他?”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徐天颂简直懒得看姜锐一眼,仿佛杀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臭虫罢了。他把枪往郑楚滨手里一塞,提醒他道,“他要杀你,所以你杀了他,就这么简单。”   郑楚滨低头一看,发现徐天颂还戴着白手套。因为跟自己有了接触,手套上染了点血迹。他把枪给了自己后,就把手套摘了,这样枪上就不会留有他的指纹。除非做硝烟反应,否则根本不能证实他曾开过枪。可警察怎么会怀疑到他头上呢,这情形怎么看都是自己为了自卫开枪杀了姜锐。   而且这把枪……郑楚滨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徐天颂。对方却不在意地耸耸肩:“刚刚爬水管上来,看到那边落着把枪就随手用了。是你的吧?”他耸肩的姿态非常优雅,看在眼里赏心悦目,跟此刻的情形简直格格不入。   这枪确实是郑楚滨的,所以就更与徐天颂没有关系了。郑楚滨知道他的想法,混黑道起家的人,自然不愿意与警察打过多交道。两人既然是兄弟,人家帮了自己一把,他没理由不回敬人家一次。   更何况他本也想杀姜锐的,留着这么个变态只能是个祸害。他今天犯的罪虽然重,却不至于判死刑,将来要是出了狱,难保不是个祸害。趁着这次大乱结束了也好,只是他没能撑到开枪,身体就已经虚弱得不行了。   徐天颂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皱眉道:“我这衣服全毁了,回头记得赔我一身。你到底伤哪了,我怎么看你浑身上下就没好地儿?太没用!疼吧,真是活该。”   “我现在确实很疼,你能不能不要再说风凉话。”郑楚滨说完这句话,身体一软就向地上滑去。徐天颂赶紧把他捞起来,正好警察们也赶来收拾残局,几个警员冲了过来,帮着把郑楚滨抬了下去。   纪宁一直留在楼下的救护车里不肯去医院,好几次想跳下车去找郑楚滨,都被人给拉了回来。医生们知道她怀有身孕大为紧张,坚持要她留在车里接受护理。   当郑楚滨满身是血被人搀扶到车前时,纪宁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尽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当看到他如此境况时,纪宁还是揪心到了极点。她一把推开正在给她擦药的医生,也没理会一脸抱歉的钟怡,直接冲了过去。郑楚滨一见她想要扯出个笑容,可实在是有心无力,最后只是顺势抱住了她,贴在她的耳根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纪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好不好?”   “不太好。”郑楚滨实话实说,“不过应该不会让你做寡妇。纪宁啊……”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了点回味似的拖长了尾音。纪宁“啊”了一声,抬头想要看他,却被郑楚滨牢牢地抱在了怀里。他凑近她的耳边,用最后一点声音微弱地问道:“我欠你的一条命,算不算还清了?”   纪宁哽咽着用力点了点头,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大堆医护人员就冲了过来,直接架起郑楚滨就往救护车上送。纪宁坚持要上同一辆车,带着一身的血迹坐在郑楚滨身边,一路上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郑楚滨整个人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中,只有一只手还死死地握着纪宁不愿放开。救护车一路鸣笛飞快向前,穿过长长的车流,向着最近的医院驶去。   大楼下围观的群众四散而去,仿佛只是看了一场好戏。没有人关心姜锐的死活,也没有人知道当红影星俞芳菲也牵涉其中。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徐天颂混在人群里抬头望着高楼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满身的血迹,最终只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即他走进人流中,向着前方走去,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给人留下。   曲终人散,万家灯火。不幸的人已然灭亡,幸福的人终将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正文完结啦,虽然过程有点血腥,但结局还是很好的啊。明天开始发番外哦,番外我尽量写甜一点啊,补偿乃们一下。   今天这章很肥哦,有妹子嫌我一章字太少,不是9点就是10点的,所以今天这一章翻倍,很够意思了吧。   另外再给新文打个广告,今天已经发啦,本文姐妹篇哦,有存稿哦,很快就会肥的哦。欢迎大家去包养,求花花求收藏求评论,各种都求啊。新文依旧有福利,按老规矩发布哦。点文章名就可以了,为了方便手机党,留个地址吧:   另另外再厚着脸皮给专栏打个广告吧,大家看在我坑品这么好的份上,就收了我吧,到时候开新坑,第一时间就知道啦。   最后,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与支持,咱们新文和番外继续勾搭哦。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